“我來,自然有要事。”謝鈺沉聲道,“讓你的人住手。”
“什麼要事,”那頭領並不輕信,“是公務,還是密旨?”
“先讓他們住手!”謝鈺很急,卻不能表現出來。
頭領抱拳,“小侯爺可知那逆賊犯下何等滔天大罪?若無手令,下官恕難從命!”
謝鈺情知無法智取,索性抬腿就往上走。
“攔住他!”
“誰敢動我!”
謝鈺冷聲喝道。
安神藥的效力尚未完全過去,他的情況其實並不算太好,又頂著暈眩一陣疾馳,死命甩開元培和霍平一大截,現在額頭上滿是冷汗,雙唇泛白,不見血色。
見他這樣,那首領也不敢輕舉妄動。
誰都知道陛下對這個外甥疼到骨子裡,寧德長公主和驸馬又護短,萬一這祖宗在這裡有個什麼閃失,隻怕他前腳斬殺逆賊,後腳就要被人斬殺。
“小侯爺,”那首領下意識放軟了語氣,“您素來公正嚴明,同為朝廷命官,您比誰都清楚法不容情,為何一定要讓下官為難呢?”
謝鈺腳下微微打晃。
他略定了定神,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口吻道:“要殺她,先殺我,讓你們的人停手!”
“這……”首領頓時兩難。
這到底是怎麼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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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賊到底跟小侯爺什麼關系!
萬一放跑了,他該如何交差?
謝鈺根本不等他回應,二話不說就往上走。
他有種感覺,錚錚受傷了。
其餘的守陵人還想攔,他竟一點兒不走彎路,筆直地衝著對方的劍尖就往上撞,反倒把別人嚇個半死,忙不迭讓開。
第146章 大結局(二)
“錚錚,是我。”
看她一身血色從樹後轉出來,謝鈺的心尖兒都疼得抽,“你受傷了。”
他立刻上前檢查了她的傷口,看到背後的箭頭後簡直要窒息。
這得多疼!
馬冰的聽力已經開始恢復,不過還是朦朦朧朧聽不真切。
現在謝鈺分明就站在面前,聲音卻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隔著幾層被子才傳入她的耳中。
劇烈的心跳聲進一步模糊了聽覺,她幾乎聽不太清,隻是憑借對方的口型和擔憂的神色才猜出大意。
“沒傷到要害。”
謝鈺用力抿緊了唇,迅速撕下幹淨的裡衣衣擺,先將她肩膀的傷口包扎好,又從一直隨身帶著的小荷包裡都出一顆蠟丸捏開,“咽下去。”
馬冰乖乖張嘴,藥丸入口的瞬間就分辨出六七味極其珍貴的藥材。
謝鈺繞到她背後看了下,“你背後的傷很嚴重,需要立刻下山找大夫取出箭頭。”
馬冰聽不清,隻是看著他同樣不正常的臉色,嘆了口氣,“為什麼一定要來?”
這樣一來,又連累你了。
謝鈺臉色很差,衣服上滿是塵土,一向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都有些亂了。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狼狽。
為什麼一定要來呢?
“不來,讓我醒了之後直接聽到你的死訊嗎?”謝鈺聲音有些抖,眼眶微微泛紅,“錚錚,你不能對我們這麼殘忍。”
他說的是我們。
因為他明白做出這樣的決定,這個姑娘比別人承受了更多的痛苦。
馬冰沉默片刻,心跳慢慢平復,耳畔的世界更清明了些。
她不知該說什麼,借著他的胳膊緩解因為失血帶來的暈眩,幹巴巴一笑,“你剛才給我吃的,該不會是傳說中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吧?”
她竟還有心情開玩笑!
謝鈺第一次白了她一眼,有些無奈,卻還是非常誠實的回答道:“確實是難得一見的靈丹妙藥,宮廷秘方,能迅速生肌止血,支撐到太醫來聽你說遺言。”
大約是失血過多帶來的影響,馬冰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竟然也在順著自己開玩笑。
這在以前簡直是不可想象的,看來自己真的改變了他很多。
謝鈺護著她往下走,守陵人們立刻將他們包圍。
剛才與謝鈺交談過的首領道:“小侯爺,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謝鈺:“讓開!”
首領腳下未動,“皇命在身,請小侯爺不要讓我們為難。”
“大人!”
落後一步的元培和霍平帶人趕來,一口氣衝入這劍拔弩張的局面,看見馬冰的慘狀後禁不住失聲道:“二兩?!”
誰能想到,短短幾個時辰不見,好好的一個人出去,現在卻成了血葫蘆。
馬冰半靠在謝鈺身上,看著元培他們苦笑道:“現在裝不認識你們,好像有點晚了。”
她最不想連累別人,可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把別人一起拖下水了。
元培等人顧不上多說,立刻過來將謝鈺和她圍在中間。
這邊人數一多,守陵人那邊頓時緊張起來,紛紛利刃出鞘,情勢一觸即發。
謝鈺前幾日被奪了職,無權調動禁軍和開封府衙役,所以這次帶來的隻有元培、霍平和他們手下的親兵。
這是他的全部私人衛隊。
“還撐得住嗎?”謝鈺低聲問。
馬冰點點頭,“沒傷到要害,那藥很管用。”
若非她剛才生死逃亡,活動太過劇烈,其實本不該流著麼多血。
謝鈺打量下四周,發現山腳下人頭攢動,應該是皇陵那邊的守陵人隊伍聽見動靜,也趕了過來。
她有傷在身,不能再亂動了。
不可以硬碰硬。
謝鈺略一沉吟,對那守陵人首領道:“我會親自帶她回開封。”
必須回去。
一來馬冰的傷勢必須盡快治療;
二來,帝廟被炸毀的消息絕對瞞不住,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他垂眸看了馬冰一眼,後者瞬間領會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若這麼逃了,連累謝鈺他們不說,自己餘生都要逃亡,那時雁家軍的威名才是真的毀於一旦。
左右大不了一死,不如放手一搏!
那首領還在猶豫。
雖說小侯爺名聲好,可明顯他與那女賊關系匪淺,又正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時候,萬一被情情愛愛衝昏頭腦,把人給放跑了……
他是皇親國戚,不會怎麼樣,可自己這批人豈不要坐蠟!
謝鈺猜出他們的心思,“你們可以派人跟著。”
此言一出,眾人才確信他沒有扯謊。
那首領和隨後趕來的援軍緊急商議一回,同意了謝鈺的提議。
冤家宜解不宜結,正面衝突能免則免。不然刀劍無眼,萬一傷了,即便謝鈺本人不記仇,寧德長公主和驸馬乃至皇帝那邊也不好交代。
“公務在身,還請小侯爺體諒。”那首領回來鄭重行了一禮,當即點起一彪人馬,果然“護送”謝鈺和馬冰一行人下山。
馬冰有傷在身,不好亂動,偏又傷在背部,謝鈺就彎下腰,“上來。”
馬冰猶豫了下,輕輕趴了上去。
要是自己不同意,少不得又要拉扯。
誰知才一下山,她竟看到了被拋棄的大黑馬。
後者也瞧見了她,旋風似的卷了過來,用大腦袋拼命蹭,結果把毫無準備的謝鈺撞了個趔趄。
“你還沒走啊。”馬冰摸著大黑馬湿漉漉的眼睛,有種重逢的歡喜。
謝鈺站穩,沒好氣地瞅了黑馬一眼,“半路上遇到了,站在那兒巴巴兒哭,我就猜到原委,試探著問了句要不要跟我走,還真就跟來了。”
現在馬冰不便單獨騎馬,謝鈺就將她放到自己的坐騎上,然後自己再上去,從後面小心地避開箭傷,輕輕環著她。
還沒來得及抖動韁繩呢,大黑馬就過來咬了他一口。
謝鈺:“……”
他實在沒忍住,抬手往它腦瓜子上敲了一記,懶得解釋,抖動韁繩出發了。
也不看看你主人傷成什麼樣兒,你背上光溜溜的能不能騎!
退一萬步說,我就算真拐了人,又怎麼樣!
元培和霍平帶著十幾個親衛,將謝鈺和馬冰連帶那匹大黑馬一起拱衛在中心,一邊警惕著同行的守陵人,一邊禁不住在心中咋舌:
炸帝廟!
二兩,真他娘的有你的啊!
走到半路,馬冰的聽力基本恢復。
她微微仰頭,看著謝鈺同樣沒多少血色的臉,覺得又慘又好笑。
“我們像不像一對病貓?”
謝鈺竟跟著笑了。
他低頭蹭了蹭馬冰的臉,“一對,這個說法不錯。”
他前頭十幾年奉公守法,克己復禮,不曾有半步踏錯。
唯獨在遇到了一個姑娘後,原則一變再變,底限一降再降,屢屢犯禁。
如今更有兩次知法犯法,其一,栽贓嫁禍肅親王,其二便是眼下。
大祿律法載有明文,故意毀壞皇陵帝廟者,殺無赦,當誅九族。
他為人孫為人臣,卻反而去保護犯法的人……
但他知道自己沒有做錯。
或許世事本就如此,奉公守法,未必能得萬全。
法,乃人定之法,既然是人定,就會有私心,就會有不足之處。
非常之時本該行非常之事。
他不後悔。
謝鈺迅速收斂心神,頓了頓,又道:“剛才的爆炸恐怕半座開封城的人都聽見了,朝廷就算想瞞都瞞不住,錚錚,這是我們最後也是最好的機會。”
馬冰嗯了聲,“大約會有很多人迎接吧?”
謝鈺悠悠吐了口氣,“是啊。”
正如他們所料,皇陵帝廟方向一出事,立刻有守陵人飛馬回城傳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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