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不是按蹺之術無用,而是不是那個人用?
乾武帝暫時將疑惑藏於心中,揮手讓宋遊下去了。
等人下去後,他才轉身去看床上的人。
她臉上帶著淚痕,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是做了夢?
隱隱能聽見她嘴裡似乎在喃喃著爹娘,乾武帝不禁也想到那對夫婦,他突然覺得自己當初順勢而為娶了郿無暇做魏王妃,是不是做錯了。
顯然,乾武帝不是個會沉浸在過往的人,他感覺自己精神還算不錯,便打算去一趟紫宸殿。
不過臨走之前,他下意識地替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
第118章
無雙就這麼被留在宮裡留了三日,每天都是陪睡覺。
值得慶幸的是,這三天她也不是沒有收獲,最起碼陛下似乎對她身子沒什麼興趣,讓她得以留存清白。
除過這以外,這位陛下寡言少語,行為怪異,脾氣暴躁,她覺得可能是與他頭疼有關系?這從他總是讓她撫摸他的頭分析得來,但有時他又會翻臉不認人,抵觸她撫摸他的頭部。
讓無雙一時心力交瘁,搞不懂這位陛下的心思,此時的她並不知道外面因為她被留在晨輝堂留了三天,差點快鬧翻天了。
首當其衝便是趙國公府。
雖陳氏下命禁止私下議論二夫人被召入宮之事,可當日宮裡來人動靜太大,府裡下人知道的太多,這事就傳到陳雲裳的耳裡。
陳雲裳出身宣平侯府,乃陳家三房嫡女,雖不是宣平侯這一房,但其父和宣平侯以及趙國公夫人一母同胞,其父本身也能力出眾,為官多年,又娶了河北大族鮑氏之嫡女,也就是陳雲裳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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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雲裳從小和趙見知青梅竹馬,早已視趙見知為夫君的不二人選,萬萬沒想到就在她回外祖家奔喪之際,半路會殺出個長陽侯府的庶女,佔了表哥正妻之位。
雖她後來還是不顧家中長輩反對嫁入了趙家,卻是以妾之名,又怎能不恨那郿無雙。所以當她聽說郿無雙竟被強召入宮了,當即迫不及待地將此事告訴了趙見知。
她想這一回總算抓到此女把柄,夫君定然大怒會休了此女,可事實上之後事情的演變卻完全超出她的預計。
趙見知確實憤怒得不輕,可他並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孺,自然也知道無緣無故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他先讓隨從暗中打聽,接著他又找了親哥哥趙見齊,趙見齊心知此事瞞不了多久,也未再瞞他,便一五一十地將來龍去脈說了。
當聽說郿無雙入宮,是父母有意為之,之後宮裡來人,家中也並未阻止,趙見知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自打家中失了勢,他也嘗受了一番人情冷暖的滋味,以前作詩作詞多是風花雪月,家中生變後寫出來的詩詞倒是多了些深刻,卻是無人問津,到此時他才明白了少了國公府的光環,少了眾人的吹捧,他其實什麼都不是。
期間種種心路歷程不用表述,趙見知確實頹廢了一陣子,後又撿起早年不屑多看的經史子集,開始研習起這些正經書。
大哥曾與他說,背著趙國公府的名頭,即使他把這些書默得滾瓜爛熟,八股文寫得天花亂墜,朝廷取士也無人敢取他,趙家已經完了。
他心知肚明,卻是裝作風淡雲輕說隻是打發時間。
這兩年的經歷讓趙見知逐漸成熟穩重,他覺得即使家中再發生什麼變故,他也無懼,卻未曾想到家裡竟會做出這等事。
“你也不要怪娘,她也……”趙見知嘆了口氣,含糊道,“她也隻是病急亂投醫。”
趙見知俊臉一片冷然:“大哥,你可知此事若被外人知曉,旁人會如何看待趙家?”
趙見齊當然知道,可知道又有什麼用?
自打叛王伏誅後,表面上看似趙家未被清算,隻是他和爹的差事被停了,但實際上已經沒有人敢跟趙家來往了。
平日見到熟識之人,要麼人家躲避瘟神一般,要麼是冷嘲熱諷。
這兩年,看似乾武帝沒對趙家做什麼,但下面的人多有眼色,打壓排擠捧高踩低從四面八方而來,一點點悄無聲息地在吞沒趙家,他知道趙家的末路就在前方,可知道又有什麼用?
趙見齊也想大喊,也想發泄,可他什麼都做不了,他是長子又是世子,爹下面就是他,他們必須撐著,不然這闔府上下的日子大抵早就過不下去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弟弟奪門而出,直到過了片刻,才拖起疲累的步伐往外走去。
……
趙見知狠狠地衝父母發泄了一通,可發泄完又能怎樣?
就像大哥說的那樣,除了傷了家人的心,沒有什麼用。
“我不是讓你原諒娘,我隻希望你能正視家裡的處境。”趙見齊滿臉苦澀道,“遠的不說,以前家裡有十多個鋪子酒樓,如今這些酒樓鋪子關門了大半,甚至連莊子上都不太平……”
落水的鳳凰不如雞,知道你落魄了,都會來踩上一腳。
在京裡,稍微能稱上是大生意好生意的,哪家背後沒有人?以前知道這些趙國公府家的生意,沒人敢惹,現在都知道趙國公府落魄了,餓狼野狗都上門了。
人家也不會用太明顯的手段,反正各種欺辱打壓,欺得你自己生意做不下去,要麼關門大吉,要麼把生意轉了。
田莊也是如此,王公勳貴家的田莊大多都在京城附近,可京城附近就這麼多地,都被有權有勢的佔去了,沒錢沒勢的自然隻能往別處買。
等有權有勢的落魄了,麻煩也都來了,總要逼著你把田莊和好地賣了,反正欺你也就欺你了。
這是直接影響生計的,都被打壓至此,趙家處境可想而知。
這也是為何趙見齊明知陳氏做錯了,卻根本提不起心去怪對方的原因。
這般處境,是但凡有人遞出一根救命稻草,都會死死拽住不放的結果。難道趙國公夫婦不知答應幫惠妃是什麼後果?此事不管成與不成,趙家都不會好受,他們隻是沒辦法了,實在沒辦法了。
趙見知蒼涼一笑,什麼話也沒說,腳步蹣跚轉身而去。
身後是陳氏的哭聲。
陳雲裳左看看右看看,這事怎麼跟她預想得不一樣,難道不該是把那賤婦給休了?就這麼忍氣吞聲了?
趙國公府陷入詭異的安靜,而就在這時,無雙回來了。
.
無雙回來的陣勢可是不小。
一大早,宮裡派車將她送了回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不少賞賜。
見二夫人回來了,門房把角門打了開,一邊忙命人往裡頭傳信去了。
“不長眼的狗東西,敢讓夫人走角門?!”
小泉子一腳把門房踢了開。他這突如其來的兇悍,不光嚇到了門房,也驚到正打算下車的無雙。
小泉子又轉回車前道:“夫人,這角門可不能走,必須得走大門。”
似乎看出無雙眼中的疑惑,小泉子低聲又道:“奴婢說句真心實意話,奴婢也是為了您好,有些人就喜歡拿捏性子軟好說話的人,他們拿捏人的手段可多了,邊邊角角都能被她們利用,還做得無聲無息,讓人不易察覺,一次被她們拿捏住,以後按方拿藥接踵而至,即使後面反應過來,也是無力回天。”
說到這裡,小泉子的話含糊了起來。
“若是這一次被拿捏住了,您以後的日子大概不會好過,就算您不欺人,也不能讓人欺了……”
無雙聽懂了他的意思。
當初郿無暇一家人不就是這麼拿捏她的?等她事後反應過來,根本無力回天。還有當日陳氏讓黃媽媽去叫她,其實也是一種隱形的拿捏,她不想背了名還要遭辱,所以她反抗了,而這一次……
就在這時,大門被打開了。
以門房的速度不可能這麼快要到吩咐再做事,所以還真如小泉子說的那樣,這群人在拐著彎抹著角想拿捏她。
人家其實做了兩手準備,先讓門房開角門,若她不吭不響走了角門,說明她沒底氣,她還是那個軟弱可欺的二夫人,進了趟宮,並未讓她發生什麼實質上的改變,之後人家自有法子拿捏她。
若她不願走角門,其實大門也不是不能開。
無雙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她隻覺得自己活了這麼多年,還不如一個小泉子。
“謝謝你。”
小泉子笑得腼腆道:“謝什麼,這都是奴婢該做的。”
……
無雙走了大門。
進去時沿道空無一人,但能感覺到暗中有無數目光在看自己。
她其實不太習慣這種場面,這些目光如芒刺背,讓她想跑想逃,她卻拼命地忍住了。她去想當日陳氏帶她入宮的嘴臉,想著黃媽媽來拿捏她的嘴臉,想著陳氏痛哭流涕地虛偽嘴臉,漸漸平靜下來。
如水的賞賜,跟著無雙一同進了她住的那個小院。
幾日沒見到她的梅芳,拉著她的手來回看。小泉子帶著人把東西放下後,又跟無雙道了別,就離開了。
出了這座小院,小泉子把宮裡人的囂張高傲展現得淋漓盡致。
雖他沒說什麼話,但來回兩套表現,對著二夫人那麼恭敬,對著國公府下人卻頤指氣使,這一番也真真實實讓下人們意識到二夫人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門房恭恭敬敬將小泉子送上車。
臨上車前,小泉子回頭看了他一眼:“咱家看你也不是個蠢人,挺機靈的,怎麼方才竟辦出那等愚蠢之事?”
門房幹笑著,說不出任何話。
“夫人也是你能輕待的?該不會是有人教你的吧?”
“怎麼會,公公小的就是個榆木疙瘩……”
“行了,滾吧,多的話咱家也懶得說,滾回去跟你主子說,若是薄待了夫人,你們知道厲害!”
說完,小泉子就帶著人揚長而去了,門房則抹了一把額頭汗,忙不迭進去回話了。
……
小院裡
往日見不到的婆子丫鬟都出來了,言語行舉之間可見諂媚。
梅芳沒敢問無雙在宮裡遭遇了什麼,小心翼翼的,她這模樣倒是逗笑了無雙,隻是她也不知該如何跟梅芳說。
難道說她進宮其實並未受辱,隻是陪著睡了三日的覺,其他時候都是好吃好喝的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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