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的是,江奶奶掛斷電話,江城源就在病床旁邊坐著。
方才,江奶奶誇了一陣顧煙,說她懂事乖巧,江城源耐著性子聽了一陣,江奶奶提議說:“我讓小煙過來和咱們一起吃午飯吧。”
江奶奶是有私心的,她很喜歡顧煙,但江家這個環境,對於顧煙其實不是很友好,她希望在她走之前,能讓江城源接受顧煙這個兒媳婦。
江城源沒有拒絕,他想,這倒也是個機會,江時羿那邊說不通,他就想從顧煙這裡再下手。
約定的地點是醫院附近一家高檔中餐館的包廂,顧煙敲門進去,便對上了江城源略有些冷的視線。
她被這不友善的眼神刺得一愣。
旁邊江奶奶招呼她,“小煙,快過來,你坐我旁邊。”
顧煙咬咬牙,也不能這個時候轉身走,便過去坐在了江奶奶旁邊。
就三個人吃飯,卻是個大包廂,顧煙如坐針毡,為避免尷尬,她一直埋頭扒飯。
江奶奶今天精神不錯,給顧煙夾菜,一邊說:“豬肝你要多吃一些,補血,你太瘦,生孩子的時候會吃更多苦頭。”
江城源微微蹙眉,“懷孕了?”
顧煙趕緊搖頭,對上江城源視線,面色微白地解釋:“沒有。”
江奶奶笑說:“小煙和時羿已經在備孕了,我現在就想著,我要是走之前能看一眼曾孫,我死而無憾了。”
江城源聞言,涼涼地笑了下,他自然不想顧煙懷江家的孩子,但是對著老人,他還是安撫道:“您養好身體,肯定會看到曾孫。”
顧煙更不自在了,恰好這時手機響起,她如獲大赦,立刻拿著手機站起身,“我出去接個電話。”
等出了門,她低頭一看才發現,電話竟是江時羿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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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那晚之後兩人的第一次聯系,她接起電話,那頭語氣卻一點不客氣:“你們在哪裡?”
她有些怔愣,江時羿似是不耐煩:“看護說,你和奶奶還有我爸去吃飯了,你們在哪家餐館。”
顧煙明白過來,報上餐館名字。
她掛斷電話,沒有立刻返回包廂,也不知道江時羿什麼時候會過來。
坦白說,她現在挺想他過來的,江城源看著她的目光像刀子,似乎是在問她為什麼還沒和江時羿離婚,他要是過來,至少她不會是包廂裡面唯一一個靶子了。
這會兒還不到晚飯時間,餐館樓道裡沒有人,十分安靜,她在樓道正磨蹭,身後傳來皮鞋腳步聲,她回頭一看,江城源居然也出來了。
江城源目光釘子一樣釘在她臉上,語氣沉而冷:“備孕?”
她心底微微慌了下,努力保持鎮定解釋道:“是為了安慰奶奶才這樣說的。”
江城源依然用那種審視的目光打量她,似乎在判斷這句話的真假,隔了幾秒,他又開口:“別做母憑子貴的夢,如果真的懷孕了,我保證孩子也生不下來。”
顧煙面色微白,咬著嘴唇沒說話。
江城源繼續道:“我和時羿談過,你也知道我和他之間不好溝通,他為了跟我賭氣,不肯和你離婚,隻能你來提了。”
顧煙默了幾秒,抬眼時,整個人已經冷靜下來不少,她說:“我已經和他提過了,而且我請律師擬了離婚協議,我就連字都已經籤好,但被他撕掉了。”
江城源擰眉,“真是胡鬧!”
顧煙已經不再慌亂,隻說:“離婚是兩個人的事,隻我一個人全力配合沒有用,您還是先說服他吧。”
江城源面色沉鬱,“這麼多年了,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和我置氣就不顧後果……”
頓了頓,“我要你重新打出協議再和他談,我也會想別的辦法。”
顧煙看著江城源,忽然覺得可笑,她有些話不吐不快,“江先生,我想問,您究竟是為什麼非要我和他離婚呢?真的是出於父親對兒子的關心嗎?”
江城源愣住了。
“過去這些年,您根本沒有好好關注過他,他小時候您忙生意,您和夫人離婚的時候,他不滿所以叛逆,可您隻會罵他,”顧煙越說,情緒越激動,“再後來您出國,我聽說您帶了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女人給您生的兒子,您沒有想過,江時羿會怎麼想?您這樣對他公平嗎?”
江城源面色難看,“這是我們家的家事。”
言下之意,輪不到她這個外人插手。
顧煙輕笑一聲,“我隻是提醒您,如果您在他需要的時候沒有承擔起父親這個角色,現在想要行使父親的權利就必然會受阻。”
江城源居然從她的話裡聽出些輕蔑的意味,好像是在說,江時羿不聽他的話,是他活該。
他到底是動了怒,“顧煙,說話之前掂量一下自己,就算我不開口,你以為你和時羿能過下去?他心性不定,至今還在外面玩模特,對你沒感情,而且你也不配,我已經為他看好合適的對象,對方家族可以幫江氏打開歐洲和美洲的市場,你呢?你有什麼,你能幫到他什麼?”
他說這話,是想要顧煙自慚形穢,然而,不等顧煙有反應,一道男聲傳過來。
“這你就不懂了,她能幫我的可多了,現在不就正在幫我教你如何做人?”
顧煙回頭,江時羿已經走過來,他牽住了她的手,衝著江城源挑釁一笑,“江董,我記得我好像說過,別趁我不在欺負我老婆。”
顧煙有些怔愣,旋即反應過來這男人說了些什麼,她心底被他那句“別趁我不在欺負我老婆”不輕不重地撞了下。
她的手指無意識一動,江時羿卻攥得更緊,他粗粝的指腹細細摩挲著她手背,似安撫,她抿唇安靜下來,沒再掙扎。
第105章 男人低頭,臉埋進她頸窩。
餐館樓道裡的氣氛一時間凝滯。
顧煙想,江時羿對江城源這個父親到底是有怨意的,不但不肯叫爸爸,話還說得非常狠,她抬眼小心地去窺江城源的神色。
江城源自然沒什麼好臉色,眼底赫然浮現怒意,然而他不衝著頂撞他的江時羿發火,卻還死盯著顧煙,視線掃過她被江時羿緊緊牽著的手,冷聲問:“這就是你所謂的,已經談過離婚?”
江時羿索性邁步往前,直接擋住了江城源瞪著顧煙的視線,“我再說一遍,你有事衝我來,為難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
他斂起了那種玩世不恭的表情,語氣也發沉。
江城源目光落在他臉上,“你犯渾害的是你自己!拓展歐美市場,公司的盈利會翻三倍不止,你隻要接受聯姻就能拿到市場渠道,可你卻和這女人糾纏不清,你會算賬嗎?”
江城源話音落下,顧煙立刻就感覺到,江時羿攥著她手的那隻手驀地收緊。
她的手甚至被他攥得有一點痛。
她眼神微動,她也痛恨自己為什麼這個時候還會共情江時羿,她是這樣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一個在他成長過程中缺席,並背叛了他和他母親的父親,現在為了利益,居然又開始插手幹涉他的婚姻。
江城源過去沒有關心過他,到了現在也沒有一絲絲悔改,甚至至今也不尊重他,從未考慮過他想要什麼。
可能是被江城源這不要臉的態度刺激到了,平日裡懟天懟地的江時羿一時間居然沒有說話,父子倆無聲地對峙,氣氛一觸即發。
顧煙垂眼看著他握著自己的那隻手,隔了幾秒,她也微微用力,攥了下他的手。
這個動作很小,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江時羿身體微微一僵,原本刀子一樣的眼神微微軟化,身體的裡的戾氣,好像也因為她這個動作而消減下去。
他穩下心神,正要再開口,有服務員推著餐車走過來,打破了僵持著的氣氛。
服務員來是給他們所在的包廂裡上菜的,趁著這個空兒,顧煙牽著江時羿的手往包廂走,她語氣故作輕快:“奶奶還在包廂呢,她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走吧。”
江時羿不語,他的目光落在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上,就這樣任由她帶著自己,跟在服務員身後去了包廂裡。
江城源滿腔火氣,卻也隻能壓抑。
現在在江奶奶面前,多大的事兒都得裝作沒事,就是江城源也得收斂情緒,假裝一家人和樂融融。
飯桌上的氣氛,因為江時羿的到來而活絡了不少。
飯後江城源要開車送江奶奶回醫院,顧煙則裝模作樣地上了江時羿的車。
江時羿坐在駕駛座,沒有立刻開車,他目視前方,顧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見江城源的車子駛出停車場,匯入馬路上的車流。
小小的車廂裡非常安靜,江時羿還是一動不動,也不說話,而江城源那輛車從這裡已經看不到了。
顧煙手摸了下安全帶,轉瞬又想起,江時羿應該是不打算回家的,他這幾天都沒回去了。
她於是沒系安全帶,拎著自己的包,打算推開車門下車。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中控鎖,她推不開車門。
倒是她這陣子動靜,終於引來江時羿側目。
他睨著她,卻不說話。
她被看得不自在,掩飾性地抬起手挽了下頭發,小聲說:“你應該不回去吧,我自己打車回去。”
江時羿不語,但並沒有解開中控鎖的意思,他有些煩躁,伸手摸到煙盒,但是一支煙被他抽出來一半又給塞了回去。
他隨手將煙盒扔在旁邊的置物箱,一言不發地掛擋,一邊說了句:“系好安全帶。”
顧煙一愣,而車子已經緩緩駛動。
她不知道他要開車去哪裡,但看他一眼,最終沒問,隻是默默地系好了安全帶。
男人周身的氣息壓抑而冷冽,她知道他心情不好。
可能是因為江城源的那些話吧……
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她對他非常能感同身受,她的成長過程中沒有父親,隻有一個偏心的母親,她也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自己的感受被忽視,可是當陳秀梅總一心想著顧威的時候,她還是會很難過。
車子沒有開往榕城,卻也沒有開去江氏總部,而是開向西郊城市的最邊沿。
隨著景色變得荒涼,路邊就連行人也看不到一個,顧煙心底七上八下。
最後,車子停在遠郊的一片淨水湖邊。
顧煙並非沒來過這地方,早年江母有意涉足娛樂旅遊行業,買下這塊地方準備開發度假村。
淨水湖是天然形成,景色宜人,這裡本來會成為很美麗的度假村,但是在動工之前,江母發現了江城源在外面的情人和私生子,緊跟著兩人鬧離婚……
江母根本沒心情管這個還沒開始的項目,於是就這樣擱置著,最後不了了之。
這塊地當時也花了不少錢,顧煙記得,江時羿跟著江母去看地回家後,同她說起淨水湖時神採飛揚,告訴她,他家要有一個度假村了,他說等修建好了,要帶她去玩。
小孩子總是很容易滿足和快樂的。
隻是他的快樂僅限於那短暫的一段時間,後來他再也沒有提起過這個淨水湖,不過,他在父母離婚時叛逆鬧事的那段時間,曾經來過。
負責盯梢他的顧煙也是那時跟著他,來過這裡一回。
彼時,十多歲的江時羿坐在湖邊發怔很久,她就安靜地在旁邊陪著他。
到了現在,這裡還是一片荒地,江時羿推開車門下去,往湖邊走。
顧煙望著他的背影,忽然之間,她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她松開安全帶立刻下車,快步跑著去追他。
江時羿將將走近湖邊,就聽見身後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他的手被人抓住。
顧煙喘著氣,“你冷靜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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