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4-12-16 16:03:284011

我推開他,起身接。

「喂,嗯,你九點多過來吧。」

客廳安靜。

聽筒那頭,低啞的男聲泄出,侵佔著整個空間。

「好的,你帶齊東西。」

我正想說話,手機被奪了過去。

狠狠砸在牆角。

路杳的手掌搓著我的腰,將我摁在沙發上。

眼眸如漆,呼吸急促,壓迫性極強地盯著我。

呼吸交織著。

從脖子蔓延,難以掙脫。

我抽出手,「啪」一聲,扇在他臉上。

用盡全力。

扇得他嘴角滲出血。

「你忘了,」我語氣冷淡,「我們不能做這些事。」

他狠勁沒收斂住,頑劣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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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反問我,「我不是你老公嗎?」

我心裡冷笑。

「因為,」我俯下身,在他耳邊說,「我有個很愛很愛的哥哥,你不是他。我哥不要我,才找了你這麼個替代品。」

路杳有些蒙。

用了好幾秒消化這句話,怒氣勃然。

「喬林煙,你把我當什麼了?」

「我說錯了嗎?」

我問他,「你妹妹長得和我那麼像,我不也是替代品嗎?」

「你不是,」他語氣生冷,「她才是。」

「我是什麼?」

宋甜站在門邊,慘白著臉,「路杳,你說我是什麼?」

到底讓她眼睜睜看著了。

路杳悶啞著嗓音,拉她進了屋。

進去前,偏過頭不忘警告我。

「待著,別跟不三不四的人跑了。」

屋裡砸東西、女人哭腔帶著幹吼,生生把從前溫柔柔弱的宋甜,逼成另一個曾經的我。

我心滿意足。

換回自己來時的衣服,剪了那條純白的睡裙。

上頭沾著路杳為我打架流的血。

扔進垃圾桶,「砰」關上了門。

轉身離開。

9

「哪來的男人給你打電話?」

醫院換藥,我向葉江明展示了 AI 男人的魅力嗓音。

「什麼時候走?」

「五天後,機票買好了。」

葉江明問我:「玩夠了?」

我看了眼手機的未接來電。

二十幾個,全是路杳的。

「再玩個大的就收手。」

從醫院出來,我找了個頂奢酒店。

刷的路杳的卡。

報的是一個我給 AI 起的男生名字。

路杳很聰明。

順著流水,查到了酒店。

站在我酒店房間的窗口處,春寒乍起,他迎著風,猛抽了口煙。

煙味散了,他才抬手摁門鈴。

我在裡頭放著片。

很大聲。

外頭抬手的人僵住,聽得一清二楚。

我沒開門。

他也沒敲門。

手機振動,他打來的。

我暫停了播放。

接了電話。

沉默,隻有呼吸侵入疏離。

「穿好衣服,別著涼。」他說得慢條斯理,活脫有哥哥的樣子,「從他身上下來。」

「你有你的妹妹,我有我的哥哥。」

我笑吟吟,「這很公平。」

他哼笑:「我和宋甜分手了。」

「可我舍不得我哥。」

「喬林煙,玩夠了,」他嗓音幹澀浮浪,「我他媽才是你愛得要死的哥哥。」

門被路杳用酒店走廊的滅火器砸開的。

他手心舊傷裂開。

沁著血。

屋內,隻有我一個人。

以及赤裸裸播放著片子的電腦。

他看一眼就明白這是個騙局。

他輸了。

一敗塗地。

酒店的工作人員上來,路杳賠了錢道歉。

「您包扎一下吧。」

工作人員給他藥箱。

路杳又開了一間房,扯了扯領帶,坐在沙發上單手給自己綁繃帶。

我站在一邊看著。

「有男人是騙我的。

「失憶也是騙我的。」

他眼底深不可測,鎖在我臉上。

「是。」

「為什麼?」他問,「恨透了我?」

我走過去,拆開繃帶,重新幫他綁好。

生命線短淺。

愛情線交織著重重鎖鏈。

他的掌心,被我用白色的繃帶一卷又一卷纏繞。

「你說的,我愛慘了你。」

他的額頭抵著我的。

「互相毀滅吧,或者互相取暖,」他說,「煙煙,別離開我。」

真心換真心。

他上頭。

索要承諾。

我的心髒瘋狂跳動,謊話脫口而出。

「我不會離開你的,哥哥。」

「你發誓。」

「我發誓。」

10

路杳心情很好。

他開始買新房,準備裝修。

給我買很多很多昂貴的裙子。

「太太,喜歡這張床嗎?」

導購問我。

路杳穿得衣冠楚楚,姿態散漫地望著我。

他痴迷於看我購買各種家具的樣子。

花錢不眨眼。

我朝他招手。

「你過來試試。」

他躺在我身邊,第一次同床共枕。

太陌生又太熟悉的時刻。

容易讓人從內心深處悄然生出不加防備的歡愉感。

「一張床可以用很久。」

我為他的歡愉點火。

「用到地老天荒,你變成老爺爺,我變成老奶奶。」

他沒來由地笑。

眉眼溫柔。

路杳去付款,我轉過頭耷拉下臉,嘲諷一笑。

宋甜是在床搬到新家的那天出事的。

鬧自殺。

路杳趕過去的時候,她哭得梨花帶雨。

「這是我欠她的。」

路杳在電話對我說,「就這一次。」

我不爭不搶,同意了。

「你早點回來。」

要掛了電話,他叫住我的名字。

「煙煙。」

「嗯?」

「等我回來,我們就去領證。」

他給了承諾。

我欣然接受,「好。」

路杳守了她一晚上。

那晚,宋甜偷摸拿著他的電話打給我。

「喬林煙,你搶不過我的,該是我的還是我的。」

她笑得得意。

「和我玩,你賤不賤啊?」

第二天,路杳回到新家。

我的東西都在。

他買的裙子,他買的化妝品,他給我買的一切。

唯獨,人不見了。

我就這樣,在結婚前夕。

人間消失。

11

很久之後,路杳才恍然。

真正的騙局是我說愛他這件事。

這是個願者上鉤的遊戲。

他找到了葉江明。

「她在哪?」

葉江明問他:「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幫喬林煙嗎?」

路杳沒說話。

葉江明接著說:「我欠她一個人情。」

規培輪轉科室那會兒,葉江明有急事回學校,我幫他值了會兒夜班。

碰上患者情緒激動,勸解時,不小心手上被門框劃了一大口子。

葉江明趕到時,我正在急診排隊。

「怎麼還沒人幫你包扎!你這可是醫生的手!

「我們全專業就你成績最好。」

急診被人插了隊。

有位女患者喊肚子疼。

「代號 29 聽過嗎?

「人家是知名電競選手的女朋友,面子大得很。

「醫生檢查了就是吃撐了消化不良,非說我們診斷有誤。」

葉江明和他們大吵了一架。

「這邊人手流著血呢,憑什麼插隊?」

我眼眸一頓。

越過人群,看見趕來的路杳。

我們已經四年沒見了。

他戴著黑色口罩,掩蓋不住鋒芒桀骜的眉眼。

他一來,宋甜就轉到了 VIP。

葉江明幫我包扎,邊弄邊罵:

「有錢了不起啊,狗東西。」

當時我忍著痛,笑出了聲。

眼眸清淡地說了一句:「你信嗎,那是我哥哥。」

講完故事。

路杳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還是葉江明爽快,給了他我的地址,對他說了句:「去懺悔吧。」

那是比賽將近的日子,他退役前的最關鍵的一賽。

最高的榮耀。

他沒去。

買了凌晨的飛機,在異國的街頭落地。

地址很難找,是個偏僻的小鎮。

他一路上,擔心我不安全。

又害怕我不肯見他。

想了一路的措辭。

火車倒出租車。

最後發現地址是一座教堂。

正舉行著婚禮。

陌生的人,突兀的他。

人群裹挾擁擠。

他意識到地址,是葉江明亂給的。

但那句「懺悔吧」卻是真的。

他給了他一座教堂。

路杳的手機被打爆。

他臨時退賽,拖了團隊後腿,粉絲們期待了很久,全落空了。

熱搜上,有關他的詞條從耍大牌到沒有團隊精神。

罵名如潮。

拉他下神壇。

網友順藤摸瓜,曝光出宋甜在醫院插隊佔位一事。

利用嫂子的身份擠兌醫療資源。

連帶著被人肉了出來。

但這些,路杳都不在乎。

他失魂落魄遊蕩在街頭。

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最後沒錢了,是經紀人把他撈回來的。

他被禁賽。

經紀人找了許多門路。

「宋甜,這件事你的責任不小。」

回國後,路杳發燒住院。

宋甜被經紀人說得心裡難受,想幫他找出路。

她聽了經紀人的話,去陪酒。

一次又一次。

路杳醒後得知了,憤怒冷笑。

他說:「我不用女人去給我賺前程。」

路杳帶著傷,去酒局撈她出來。

宋甜死沉著臉,質問他:

「你在想她是嗎?

「從她離開那天起,你就和瘋了一樣。

「她根本就不愛你。」

宋甜發笑,喪心病狂地笑。

「她恨不得你去死,她就想眼睜睜看你和我毀掉。」

可她說到最後,路杳隻是抽著煙,眼神飄忽,沒落在實處。

「我懷孕了。」

宋甜跪在地上哀求他。

用她最擅長也是唯一擅長的招數。

哭。

但這次,她是真心實意的。

「哥哥,我們好好生活,我們也可以有自己的家。」

路杳眼神松動。

宋甜以為他還是在意的,心下一喜。

卻開心不過三秒。

路杳波瀾不興地說了句。

「去打掉。」

「你說什麼?」

「別害孩子。」路杳散漫一笑, 極為冷情, 「我和你, 成不了一個家。宋甜, 你清醒點,自私的人哪來的家?」

宋甜開著車回去, 失魂落魄。

遇到狗仔跟拍。

她情緒激動, 躲避不及撞上樹。

被送去醫院。

路杳一天也沒去看過。

路杳的錢用來賠償商務損失。

他悶在曾經的老房子裡不出來。

一天過一天。

荒廢掉了職業選手最後的那幾年。

他忘記了。

忘記一開始,逃學打遊戲是為了什麼。

想起的那年冬天,醫院裡。

他媽媽死死拉著他的手。

非要他發誓。

「你一定會護住妹妹, 對她好。」

「我發誓。」

他怎麼忘了呢。

說謊的人, 要吞一千根針。

他沒遵守誓言,就換不來喬林煙的誓言。

12

大洋彼岸的某個除夕夜。

我收到了一大筆錢和一封信。

律師說,是中國的賬戶寄來的。

路杳到底很聰明的。

他找到了我。

三年前。

他通過我們父母公墓十年交一次管理費的銀行卡號,順藤摸瓜,找到了我。

他漂洋過海。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

在夏日傍晚,來到我的醫院外。

看著我懷裡抱著孩子, 在公園散步。

他以為那是我的小孩。

以為我有了自己的家庭。

他坐在公園的板凳上, 看了很久。

他和我都明白,家是彼此最想要的東西。

他不願破壞。

隔天,坐了飛機回國。

死在了那個破房子裡。

是被他房間那扇能看到半角大海的生鏽鐵窗,破碎的玻璃尖刺傷的。

起初, 隻是破傷風。

及時治療就能好。

但他沒有。

受傷的地方,是我回家的那晚, 給他上過藥的地方。

他一次又一次。

好了,又扎傷。

直到傷口潰爛發炎。

試圖通過這樣, 讓我心疼他。

像年少時很多很多次的傍晚那樣, 摸著黑一臉著急地來找他。

當時我說:「哥哥, 我不想失去你。」

醫生說, 他是精神錯亂。

「比如太愛你了, 但現實不允許。

「他內心把你當作愛人,現在分不清現實和幻想。」

我一一看完信中的內容。

裡頭夾著一張黑白照。

路杳年輕英俊的臉, 囂張張揚,不諳世事。

以為自己什麼都能留住。

那是他十七歲時,我給他拍的。

當時他把所有錢給我,送我去上重點高中。

他說:「你接著讀書, 能讀多高讀多高。」

他沒拍過一張照。

我借著同學的相機, 給他拍了一張。

沒想到, 最後成了他的遺照。

我平靜地將信連著照片一起燒了。

隔天,把那一大筆錢匿名捐給了中國大使館。

那天,我搶救了一對火場送來的年輕夫婦。

手術後, 他們的孩子聚在外頭。

妹妹搭著哥哥的頭睡覺。

我突然想起路杳。

連做了三臺手術, 我找了個休息室睡覺。

夢裡,那年冬天。

他握著我的手,溫暖。

無關情欲,無關未來。

此時此刻, 他是我的家人。

「說話。又玩什麼招數?」

「離如」想過互相糾纏,想過互相毀滅。

到最後,太累了,隻想離開他。

我的生命遠有比這更廣闊的美麗。

夢裡, 我最後一次聽見路杳的聲音。

他牽著我的手回家。

抬頭,他看見滿天的流星雨。

如煙似夢。

離他,十萬八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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