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帶我一起。
我拒絕了。
宿主剛當王妃那會兒,是一隻崇尚自由的鳥,整日纏著魏昭去外面玩。
若是魏昭沒空,宿主便一個人或帶著婢女去。
一天都靜不下來。
這也惹來不少譴責,他們用王妃怎可整日拋頭露面來抨擊宿主。
宿主可以不在意。
我不行。
魏昭面沉如水:「那我帶如棠去?」
我笑得如春水一般柔軟:「也好,有妹妹在你身邊照顧,我放心。」
魏昭深深吸了幾口氣,胸口劇烈起伏:「沈南枝,你別後悔!」
他甩開我的手走了。
三個月裡,魏昭寄回來不少家書,每每都提及林如棠的溫柔小意。
我的回信中絲毫不在意,隻讓魏昭注意安全。
三個月後,他回來了,從馬車上跳下,然後轉身去扶裡面的女人。
林如棠下來時不小心崴了一下,正好跌進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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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笑得一臉寵溺:「小心點。」
我當沒看到,繼續端著端莊賢惠的架子。
一起來的,還有林如棠升側妃的聖旨。
當今皇帝是魏昭的同胞哥哥,本就不滿宿主獨寵。
弟弟有了其他的女人,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林如棠,他高興都來不及。
林如棠接過聖旨,眼裡一閃而過得意:「這都要多謝王妃姐姐。」
我說:「嗯,不用謝。」
林如棠的笑差點掛不住。
9
冊封儀式上,林如棠向我敬茶:「姐姐,喝了妹妹這杯茶,以後我們好好相處吧。」
是魏昭叫我過來的。
我的手碰到茶杯的那一剎那,林如棠尖叫一聲,那杯茶全灑在她身上。
全場哗然。
魏昭皺著眉,不悅道:「沈南枝,你過分了!」
他看似在生氣。
但我看得出來,他揚起的眉梢,不似憤怒。
我甚至感覺,他有些興奮,希望我做得更過火一點。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解,輕飄飄掃過雙眼含淚的林如棠:「側妃似乎有點手抖,稍後可讓太醫過來看看。」
她頓時面露難堪。
我讓人又上了一杯茶,這次她敬得穩穩當當。
我也接得很自然。
魏昭卻突然發病,搶過我遞到唇邊的茶杯,砸在地上:「夠了,可以了!」
溫熱的茶水再次濺到林如棠身上。
她呆在原地,我也蒙了。
魏昭猛地將我拽起來,拖著我離開。
我惦記著儀式,提醒他:「王爺,儀式還沒完成。」
「取消!」
林如棠難以置信地說:「王爺——」
「閉嘴!」魏昭打斷她的話,扯著我離開前廳。
10
魏昭關上門,將我按在椅子上,質問我:「你為什麼要喝那杯茶?」
傀儡也是有三分脾氣的!
我連喝茶都是錯誤啊!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輕聲道:「不是你讓我來喝的嗎?」
「你什麼時候那麼聽話了?」
聽話是錯,不聽話也是錯。
我越來越明白宿主為什麼要離開了。
這個王爺,他腦子有疾。
我沉默期間,魏昭步步緊逼:「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隨時取消,隻要你跟我說。」
這時,林如棠的侍女在外頭吵鬧:「王爺,側妃娘娘肚子疼,想讓你過去看看!」
我松一口氣,卻聽到魏昭怒喝:「有病就去找太醫!」
外面瞬間安靜。
「……」
魏昭將我困在方寸之間,執拗地要一個答案。
我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難道我要說沈南枝已經回去了,現在坐在你面前的是傀儡 001?
這就破壞劇情了啊。
好在,有人解了圍。
林如棠的侍女歡天喜地地跑了過來,在門口喊:「王爺,側妃娘娘有喜了!」
魏昭第一時間看向我。
很快,他鎮定下來,話語中竟隱約怪到我身上:「你不願陪我南下賑災,我心情鬱悶,喝了一點酒,把她當成你了。
「這個孩子得留下來,皇兄已經很不滿我們成親五年,沒有孩子了。」
11
一時間,我為宿主感到可悲。
宿主為什麼無法生育,眼前的男人應該最了解。
魏昭與當今聖上是雙生子,自小被視為晦氣的象徵。
兩兄弟不受寵,連帶著他們的母妃,一個小小的貴人也備受冷落。
前太子性格跋扈,經常欺負他們。
宿主剛穿過來時,是一個小小的侍女,撞見前太子欺負年僅 14 歲的魏昭。
當時正值寒冬臘月,前太子使喚人將他推下去,說是要看看他能堅持多久。
魏昭一爬起來,前太子就拿石頭砸他。
後面前太子玩膩了,就帶著人丟下他走了。
魏昭已經沒了力氣,眼看著要沉下去。
宿主毫不猶豫地跳下去,用比魏昭瘦小的身軀,千辛萬苦將他拖出來。
那時候湖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冷到人骨子裡。
那天之後,宿主落下痛經的毛病,每次都痛不欲生。
成親幾年,更是無法生育。
太醫說,是因為以前受了寒,怕是以後都無法生育了。
宿主是想要孩子的,現實給了她沉重的打擊。
魏昭看出她的失落,緊緊抱著她:「南枝,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隻要我身邊有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宿主揪著他的衣領,哭得梨花帶雨:「魏昭,你不能負我!」
魏昭輕柔地拭去她的淚水,眼裡滿是愛與憐惜:「南枝,我絕不負你。」
「若是皇上怪罪?」
「皇兄不就是想要我有幾個孩子嗎?大不了以後我們收養幾個,你想要男孩女孩,都隨你。」
這才過了不到兩年吧?
12
我笑笑:「我理解。」
魏昭逃跑似的離開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背影。
好在我是傀儡,沒有心。
要是宿主,不得哭死?
人類的七情六欲,真煩。
13
懷孕的是林如棠,受賞賜的卻是我。
賞賜如流水一樣進了我的庫房。
小綠問我如何處理。
我連翻看的興趣都沒有,讓她們收拾好。
小綠安排下去後,站到我身邊,表情有幾分好奇:「娘娘,你這是在做什麼?」
「納鞋子啊。」
「給誰?」
「側妃肚子裡的孩子。」
哪家正妃會親手給側妃的孩子納鞋子?
那些老古董總說宿主膝下無子,卻不肯主動為夫君納妾,失了女人的本分。
這不得好好彰顯我的寬宏大量。
小綠愣了好半晌,才表情復雜地說:「王妃,你不難過嗎?」
她跟著宿主五年,親眼見識過宿主同魏昭的恩愛。
我:「為什麼要難過?這不是好事嗎,王府這下熱鬧了。」
「你真是這麼覺得的?」魏昭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他站在門口不知道聽了多少,目光沉沉,落在我手上剛開始納的鞋底上。
「你就一點都不生氣?」
小綠連忙低著頭離開。
「這次是我不對,迫不得已破壞我對你的承諾,所以我心中有愧,不敢來見你,隻好在其他方面給予補償。
「隻是我沒想到,你居然一點都不生氣。」
迫不得已。
好一個迫不得已。
我吐出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活計,不解道:「這不是王爺希望的嗎?做好一個有容乃大的正妃,我還有哪裡做得不夠好?」
我隻是一具傀儡,順從才是我的本能,要我哭要我鬧,太為難人了。
「你在報復我。」魏昭挑起我的下巴,眼裡聚起一團晦暗的光,「還是,你不是沈南枝?」
近半年,他終於意識到了。
14
取代宿主生活前,我問不會被魏昭發現嗎?
宿主苦笑著說:「放心吧,就算發現了,他也隻會當你在耍小脾氣。」
宿主還真是了解男人。
15
小場面。
我三分懵懂,七分疑惑:「王爺,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還記得上天剛把你送到我身邊那會兒,我經常去御膳房裡給你偷龍須酥。」
魏昭牽著我的手,坐在榻邊。
他臉帶笑意地看著我,那笑卻不達眼底。
我有種被毒蛇盯住的感覺,脊背發涼。
我說:「當然記得。」
宿主將他撈上來後,又做了人工呼吸。
他一睜眼,眼裡的怨毒濃得幾乎要溢出來。
宿主嚇得差點又把人丟回湖裡。
魏昭看到是她後,閉了閉眼。
再次睜開,又是那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問宿主願不願意來他那裡。
一個可有可無的侍女,一個不受寵愛的冷宮皇子,湊在一起,也沒人在意。
魏昭受人怠慢,什麼好吃的都輪不到他。
他卻會為了宿主去御膳房偷龍須酥。
龍須酥很甜。
宿主不太喜歡,又為了攻略裝作很驚喜的模樣,一口一口吃下去。
後來宿主才知道,喜歡吃龍須酥的是林如棠。
那個在魏昭幼年時期突然出現,給了他一點溫暖,又突然消失的小表妹。
魏昭注意到宿主的喜歡是在她穿來的第三年:「南枝,你是不是不喜歡吃龍須酥?
「你喜歡吃什麼,我給你拿好不好?」
當時的魏昭已經不需要再去御膳房偷東西。
先太子無法無天,偷制龍袍,已然被廢。
其他幾個皇子出事的出事,小的小,現在得勢的是他的同胞哥哥。
我露出懷念,笑道:「當然記得,後來我說喜歡吃綠豆糕,你就讓人天天給我做,我吃了半個月就膩了。」
魏昭眸色一深,又提起我們成親第一年,上山燒香。
先太子勢力反撲,想抓他當人質。
鏖戰之際,宿主為他擋下一支來自身後的冷箭。
那之前,宿主的攻略任務已經完成了。
她的奮不顧身,隻是順心而為。
再次醒來,已經是五天之後。
魏昭守在床邊,頭發凌亂,雙眼發紅,不知道多久沒睡覺。
他死死抱住宿主,滿是失而復得的狂喜:「南枝,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回到現在,我慶幸道:「當時真的太驚險了,好在,你我都沒事。」
「我當時真的想,如果你沒了,我跟你一起走。你不在,我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思。」
他一邊說話,一邊伸手不容置疑地拉下我肩膀邊的衣服。
拇指大的疤耀眼奪目。
魏昭忽然落下淚,「怎麼會這樣。」
我不在乎他在看到這條疤時想到什麼。
回憶隻在看重的人眼裡帶著深刻入骨的感情。
而在我們傀儡眼裡,就是一些需要記住,以防露餡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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