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琛不知何時到的景玉宮,也不知如何進了暖閣,總之他就這麼安靜站在舒清嫵身後,猝不及防出現在舒清嫵的眼前。
舒清嫵眨了眨眼睛,眼眸裡的慵懶和愜意全都來不及躲藏,被他抓了個正著。
“陛下……”舒清嫵下意識起身,衝蕭錦琛行禮,“您來了怎麼不讓宮人通傳。”
舒清嫵問完就覺得有些不妥,然蕭錦琛卻沒說話。
他隻是垂眸看著他,眼眸深邃,直抵人心。
舒清嫵實在不敢如此跟蕭錦琛對望。
她怕蕭錦琛看到自己對他的冷漠、無情……以及說不出口的怨恨。
那些回憶裡的過往,她死死壓在心底,不讓它們輕易浮出心海。
蕭錦琛如此凝視著她,她卻是下意識別開頭,輕聲問:“陛下在看什麼?”
這一回,蕭錦琛依舊沒有說話。
他前行兩步,緊緊站在她身前,兩個人中間幾乎沒有縫隙,就這般緊密地貼在一起。
蕭錦琛伸出手來,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看著朕。”他沉聲道。
舒清嫵心跳如雷。
她努力壓下莫名的緊張與驚慌,腦海裡不斷告訴自己要平靜,這才淺淺挪回目光,看向了蕭錦琛的眼眸。
蕭錦琛的眼睛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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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那麼專注,眼眸中似乎藏著萬點星光,照亮了漆黑的夜。
此時此刻,舒清嫵在他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她面色蒼白,神情慌張,便是再如何掩飾,蕭錦琛這樣特殊的舉動也令她心慌。
沒了薄酒,沒了如意閣的綺靡,沒了那些曖昧和意念,此時的舒清嫵,幾乎是沒有任何遮掩的,就這麼立於蕭錦琛面前。
她現在是什麼樣子,恐怕沒人比蕭錦琛更清楚。
舒清嫵心中一緊,那種無錯和慌張一瞬間蔓延到心房深處,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低下頭佯裝害怕。
“陛下,您……”舒清嫵聲音顫抖,“您嚇著臣妾了。”
蕭錦琛突然笑了。
說句實在話,他的笑聲是旁人所沒有的灑脫與清朗,醇厚的男聲如同環佩琳琅,在
眾人耳中敲響。
但舒清嫵卻越發緊張。
蕭錦琛最不愛笑,他生活裡仿佛沒有任何值得高興的事,而且依著他的性子,他也不喜歡讓別人看清他的心情。
高興或者不愉,傷心或者憤懑,這些情緒皇帝陛下似乎統統沒有。
舒清嫵卻知道,他隻是隱藏起來而已。
大家都是人,除了出身不同,沒誰比誰更尊貴。
蕭錦琛也不過就笑了兩三聲而已,舒清嫵後退,他就前進,再度行至舒清嫵身前時,蕭錦琛終於開口了。
“舒婕妤,”蕭錦琛低聲問,“你可知今日都發生什麼?”
今日是初九,宮裡沒什麼節慶,也一直安安靜靜的,舒清嫵自己在景玉宮玩了好幾日,還真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
莊六確實每天都出外打聽,但一般沒有特殊的事情,他也不會稟報。
所以,舒清嫵是真的什麼都不知。
她迷茫地抬起頭,再度看向蕭錦琛:“臣妾不知。”
這會兒她不過就穿了一件中衣,剛沐浴過的熱乎氣一點點消散,頭發也湿漉漉貼在身上,令她頗有些難受。
這話一說出口,就帶了些冷顫。
蕭錦琛直到這時,才發現她是什麼樣子。
他頓了頓,卻還是問:“你真不知?”
舒清嫵搖了搖頭,堅定說:“不知。”
她說完這話,餘光所見,蕭錦琛似乎是突然松了口氣。
舒清嫵頗有些疑惑,茫然地看著沉默不語的皇帝陛下。
“陛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第46章
蕭錦琛見她一臉探究,雖說略有些隱藏,可確確實實不知今日到底出了什麼事,這才松了口。
“叫你宮人進來伺候,朕去寢殿等你。”
說完話,他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舒清嫵是真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待周嫻寧並雲霧進來,舒清嫵才皺眉問:“怎麼回事?”
雲霧剛一直在寢殿裡布置,不知出了什麼事,倒是周嫻寧在院中看到蕭錦琛黑著臉進了景玉宮,便說:“娘娘,陛下是一刻之前到的,莊六要去行禮還被賀大伴攔下,待到了暖閣前也不讓奴婢稟報,奴婢隻好退下。”
這麼一說,蕭錦琛一看今天就有氣,隻是他慣於憋著,別人不好猜到底因為什麼。
舒清嫵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把剛才那身半湿的中衣換下,坐在椅子上讓雲霧給自己幹發。
周嫻寧趕緊給她加了一個手爐,低聲說:“陛下進來後,莊六厚著臉皮跟賀大伴打聽,然後跟奴婢說是長春宮出了事。”
舒清嫵略有些吃驚,她下意識問:“凌雅柔如何了?”
周嫻寧同雲霧對視一眼,兩人臉色越發難看:“娘娘,不是寧嫔娘娘,聽賀大伴的意思,應當是長春宮後殿出了大事。”
舒清嫵不說話了。
她皺眉沉思,低聲道:“陛下生這麼大的氣,直接進景玉宮逼問我,事情肯定不簡單,但這幾日我未曾出宮,也沒有做別的事情,這裡面肯定還有些我不知道的緣故。”
舒清嫵上輩子什麼事都遇到過,這會兒一點都不慌亂。
她冷靜安排道:“嫻寧,你一會兒告訴莊六今夜辛苦一番,仔仔細細前前後後都要過問,哪怕是無關緊要的小插曲,都要打聽清楚。”
“小宮人們都管束在宮中,未到明日開鎖哪裡都不能去。”
周嫻寧福了福,舒清嫵又對雲霧道:“一會兒去把之前李素沁包的翠雲龍翔從庫房裡取出來,拿去明間點上。”
皇帝這會兒還沒走,舒清嫵也顧不上打扮,等一頭長發幹得差不多,便直接穿上袄裙披上鬥篷,匆匆回到明間內。
蕭錦琛這會兒正坐在主位上看書,手裡拿著的是下午舒清嫵看過的戲本子,沒什麼實際內容,不過就是青梅竹馬的小故事,也就看個樂子。
舒清嫵想不到蕭錦琛也在看這書,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去把那書搶下來,可是走到一半就又忍住了,隻規規矩矩站在那,不遠不近看著。
蕭錦琛可能是頭一回看這種類型的書。
那裡面的情情愛愛膩膩歪歪的,看的他頭皮發麻,可是卻一直忍不住往下看。
若不是賀啟蒼提醒他,蕭錦琛還沒意識到舒清嫵進了明間。
他輕咳一聲,放下書本,抬頭看向舒清嫵。
因著時間緊急,舒清嫵也沒怎麼打扮,隻把一頭長發編成辮子,松松散散垂在腦後,看起來很簡單,卻頗有韻味。
比平日裡帶著淡妝的她要年輕許多,看起來有些稚嫩和可愛。
舒清嫵見他終於不再看書,不由松了口氣:“陛下。”
蕭錦琛揮揮手,讓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後才看了一眼賀啟蒼:“讓賀啟蒼跟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賀啟蒼上前小半步,和和氣氣看向舒清嫵,聲音非常的平滑。
“給婕妤娘娘請安,娘娘且聽臣細言。”
賀啟蒼道:“今日晚膳過後,大約酉時三刻左右,東六宮的背後罩房一處角房裡突然走水。”
舒清嫵微微皺起眉頭,走水……
“宮人們自然是驚慌的,東六宮行走中監連忙叫來水車隊,立即開始撲壓,大約兩刻之後就平息下來,”賀啟蒼說話很是講究,“因著東六宮隻有長春宮有娘娘主宮,因此東六宮人口很少,那一處平日裡無人居住,是個空房。”
舒清嫵抬起頭,淡淡看了看賀啟蒼,目光所及,是蕭錦琛淡漠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心跳加速,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已經發生。
果然賀啟蒼的聲音再度響起:“宮人們進去一看,發現裡面有人,自然是已經沒了生息的,一開始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倒霉宮女,但仔細一看卻很不得了。”
舒清嫵緊緊掐了一下手心。
“婕妤娘娘,因走水過身的人,是王選侍王小主。”
舒清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猛地站起身來,狠狠盯著賀啟蒼:“當真?”
賀啟蒼行禮,恭敬道:“當真,娘娘且聽臣繼續講。”
王選侍就這麼死了?
舒清嫵一陣恍惚,這突入起來的變故一下子擾亂了她的心,也讓舒清嫵頭一次在蕭錦琛面前失了態。
這一出,前世從未發生過,所以舒清嫵的臉色異常難看,便是重生而來許多事情都脫離了既定的命運,可活生生一個人,前幾天還一起說說笑笑,說沒就沒了。
舒清嫵不可能淡然處之。
她正站在那發呆,蕭錦琛卻突然看了過來。
他的目光毫不掩飾,有探究,還有些別的無法言說的深意。
舒清嫵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在她心裡深處,不被人信任一次,已經實在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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