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府邸就在那裡,它又不會跑,等升遷令下來之後,他再派人去修繕打掃又不遲。長興侯現在的全幅心神都在五軍營上,他甚至忐忑地想,太子說將他調入五軍營,應該是真的吧?
長興侯就這樣快樂又煎熬地走入榮寧堂,他們剛剛走進,就看到楚錦瑤站在側門處,神色無奈,她的對面立著兩個衣著華麗、神態尖刻的嬤嬤,似乎正對著楚錦瑤說些什麼,然而看她們的神情,絕不是好話就是了。
秦沂的臉色倏然冷下去,明顯到跟在一旁的長興鎮、趙嘉致等人都發現了。長興侯尷尬,連忙上前一步,抬高聲音道:“錦瑤,你在這裡做什麼?”
不用想就知道,這兩個嬤嬤因為楚錦瑤不配合,很是惱怒,正在揪著楚錦瑤教她“規矩”。陡然聽到後面響起聲音,兩個嬤嬤都嚇了一跳,她們一回頭看到身後竟然站著一大票男子,更要命的是,最中間那位主子隱隱有些眼熟。
兩個嬤嬤都嚇了一跳,忙不迭滾過去給秦沂行禮:“老奴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兩個嬤嬤一邊行禮一邊暗罵,太子爺來了,這麼大的事,怎麼沒人通報呢?明明之前傳話的丫頭剛走,她隻說太子爺和長興侯、姑爺等人從前院出發,怎麼一眨眼太子爺就進門了呢?
這種時候兩個嬤嬤再想不通其中關節就白在宮裡混了這麼多年了。她們借著行禮的掩飾偷偷去看楚錦瑤,發現楚錦瑤微低了頭,正保持著一個標準的萬福禮。“父親,眾位哥哥,姐夫……太子殿下萬福。”
長興侯一聽楚錦瑤竟然把太子放在最後,真是嚇得膽都要裂了。而秦沂時候沒有注意這些,他微垂了眼眸,目光輕且冷地從面前這兩個嬤嬤身邊掃過:“你們是哪裡人?”
兩位嬤嬤可不覺得太子殿下突然對她們的籍貫感了興趣,她們更深地低了頭,恭敬地回話道:“老奴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奉皇後娘娘之命,來教五姑娘宮廷禮節。”
“你們來教她?”
兩個嬤嬤不明所以,恭順地應道:“是。”
她們覺得,雖然宮裡盛傳太子爺陰晴不定脾氣不好,但是教宮廷禮節,中規中矩的,任誰能跳出錯來?然而她們的估計卻大大錯了,秦沂冷笑一聲,說道:“憑你們也配。”
楚錦瑤的禮儀是他親手教的,輪得著小齊後派人來指手畫腳?
兩個嬤嬤一怔,萬沒想到秦沂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她們說錯了什麼不成,為什麼她們竟然覺得太子有些震怒?
那個幹瘦刻板的嬤嬤小心地回答:“老奴知罪。可是殿下,奴婢奉皇後娘娘之命,前來指導太子妃的宮規禮儀。這是慣例,即便是普通宮妃進宮,也是要學習宮規的。”
“隻是學習宮規而已。”秦沂琉璃一樣清透的眼神落在嬤嬤身上,明明沒有太過嚴厲的神色,嬤嬤卻仿佛被冰針扎了一下,瞬間生出無邊的冷意來,“你們不過是皇後身邊的奴才,能來教她禮儀,已經是天大的福分。我倒想知道,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對我的人說三道四,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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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悚然一驚,立刻想明白太子看到了她們剛才訓斥太子妃,這是來給太子妃出氣來了。兩個嬤嬤叫苦不迭,她們敢對楚錦瑤拉臉,完全是仗著管教嬤嬤的身份和皇後的默許,即便是皇家的兒媳婦,那也是媳婦啊。可是一旦太子出面就完全不一樣了,借給她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對太子不敬。若是惹惱了太子,便是將她們當場杖斃,皇後娘娘也不會說什麼的。
兩個嬤嬤心裡苦不堪言,她們哭喪著臉,在太子面前連連討饒,然而心裡卻又給楚錦瑤記了一筆。
任誰都沒想到,太子會給未過門的太子妃出頭。長興侯已經完全呆滯了,他知道宮裡來的兩個嬤嬤對楚錦瑤很是苛刻,可是他卻從沒想過做些什麼。雖然楚家也是第一次和皇室結親,可是長興侯以前也聽說過,每個皇妃宮妃進宮之前都要被宮裡嬤嬤磋磨,這是宮廷裡習以為常的挫新人銳氣的手段。
不過是嬤嬤對楚錦瑤說教了幾句,庭院裡所有人都覺得不是大事,為何太子殿下會這般震怒?而且,他剛剛說了什麼,“我的人”?
現在的發展也出乎了楚錦瑤的意料,楚錦瑤被折磨掉了一層皮,她不至於愚蠢地反抗,也不會試圖把這些抖露到外面,可是她至少知道,苦不能白受。
若楚錦瑤還是從前那個淳樸又一根筋的鄉村少女,她被人磋磨,一定會硬氣地一聲不吭,然後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咬牙練回來。可是現在楚錦瑤在後宅的勾心鬥角裡泡了一年,又去懷陵郡王府待了一段時間,心智已經成熟了許多,也明白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個道理。她可以因為自己是太子妃而受罪,但是這些付出,決定不能悄無聲息地發生,又悄無人知地消散,至少太子這個正主得知道。
楚錦瑤知道自己居心不良,有算計太子之嫌。可是,她為了他被磋磨了這麼多天,捅給太子知道,不過分吧?
楚錦瑤難言的心虛,她前幾天還生氣楚老夫人、長興侯等人試探她,可是一轉眼她就這樣子對待太子,楚錦瑤第一次做這種事,內心幾乎要被愧疚淹沒。在楚錦瑤本來的計劃裡,她想讓太子看到她被皇後的嬤嬤苛待,除此之外就沒了。楚錦妙不覺得太子會有什麼觸動,她隻是想讓這位爺知道這件事罷了。
而太子看到後,竟然停下來為她說話了,還威嚴地訓斥這兩個嬤嬤。楚錦瑤驚覺太子人竟然這樣好,內心裡愈發無地自容。
秦沂看到楚錦瑤瘦了一圈有餘,心裡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才過去幾天,楚錦瑤竟然瘦成這樣,可想而知這兩個婆子有多麼可惡。秦沂是從小在宮裡長大的,雖貴為皇長子,但他五歲喪母,並不是什麼不諳世事的天真人物,相反,他對後宮那些陰私齷齪再清楚不過。他一直都知道,資歷老的宮人會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折磨新入宮的宮女太監,美名其曰“教規矩”。秦沂從前不覺得這有什麼,直到看到這些惡毒婆子把這些骯髒手段用在楚錦瑤身上,秦沂的怒氣出奇地爆發了。
秦沂掃了眼兩個嬤嬤,臉色冰冷,他抬頭看向楚錦瑤的方向,問楚錦瑤身後的玲瓏:“這兩個人除了言語上不恭敬,動過手嗎?”
玲瓏愣了一下,楚錦瑤眼神投了過來,微不可見地搖頭。
秦沂看了眼楚錦瑤,然後對玲瓏道:“如實說。”
這下玲瓏越發猶豫了,不知該如何開口。明明姑娘和太子還沒完婚,玲瓏竟然詭異地生出一種不知該聽誰的惶恐感。
最後,玲瓏咬牙,還是站在楚錦瑤這一邊:“回殿下,沒有。”
兩個嬤嬤大松一口氣:“殿下,您看太子妃也這樣說,奴婢確實沒有對太子妃不敬。”
然而秦沂看著玲瓏和楚錦瑤的表情,已經了然。他不帶什麼感情地說道:“你們以下犯上,對主子指手畫腳,這已然是大罪。讓你們來教規矩簡直是個笑話。來人,送這兩個刁奴回去,告訴皇後,她們德行有失,不配來教太子妃。”
兩個嬤嬤大呼一聲,險些暈倒。等她們反應過來被送回京意味著什麼後,她們立刻跪倒在地,不住哀求:“太子殿下開恩啊,奴婢沒有,奴婢真的沒有啊!”
秦沂冷冷地掃了身後的小林子一眼:“愣著幹什麼?”
幾個太監會意,立刻走過來拖嬤嬤出去,兩個嬤嬤涕淚俱下地跪在地下哀求秦沂,而秦沂連眼珠子都不曾動一下。
身外教養嬤嬤卻被遣送回去,楚錦瑤即便不清楚宮裡的規矩,也知道決對不是什麼好事,說不定還要有性命之憂。楚錦瑤雖然討厭這兩個嬤嬤,但也沒想過要對方的命,更何況,送走了這兩個人,皇後就不會送人來了?
楚錦瑤顧不得合不合規矩,大著膽子上前說道:“太子殿下,兩位嬤嬤盡心盡力,不曾有過分的舉動,您不必這樣重懲她們。”
小林子和其他幾個太監都怔了一下,竟然有人敢質疑太子爺?
秦沂說:“她們對你不敬,這就已經足夠讓她們死一次,其他的賬,我還沒給她們加呢。”
楚錦瑤見秦沂當真鐵了心要把人送走,那副生死不論的架勢看的楚錦瑤心驚。楚錦瑤突然發現,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太子,一個從皇城裡走出來的錦衣衛都那樣跋扈,更何況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人命在他眼裡,究竟算什麼呢?
楚錦瑤從前總聽人吹噓太子的戰績,人人皆知太子孤軍深入,屠韃靼部落全族男丁。楚錦瑤以前覺得這樣的戰績很漂亮很厲害,直到今日,楚錦瑤忍不住從心底泛起一陣寒意。
隻能說太子之前在她面前太隨和了,讓楚錦瑤覺得他隻是一個身份高貴、脾氣孤傲的皇子,完全疏忽了秦沂手裡究竟握著多麼可怕的權力。
楚錦瑤仿佛第一次認識秦沂,她想,原來這才是太子啊,這才是她要嫁的人。
她壯著膽子,又朝秦沂走了幾步,抬起頭目帶懇切地看著他:“殿下,在您眼裡或許兩條人命不重要,可是她們是皇後娘娘派給我的教養嬤嬤啊!你若是真的把她們打發走,我辜負了皇後娘娘的一片苦心,日後,我要如何去見皇後?”
秦沂聽到楚錦瑤的話,眼睛裡的浮光停了停。他測過臉去看楚錦瑤,楚錦瑤眼睛晶亮,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低低喊了句“殿下!”
秦沂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罷了,饒你們一命。若是再有下次……”
跪在地上鬢發散亂的兩個嬤嬤一聽有了轉機,當下劫後逢生,立刻砰砰砰給秦沂磕頭:“謝太子殿下,不會有下次了!”
“你們該謝的可不是我。”秦沂事不關己,涼飕飕地說。
兩個嬤嬤會意,馬上調轉方向,用力給楚錦瑤磕頭:“謝太子妃開恩,謝太子妃。”
楚錦瑤冷不丁被人磕頭,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她有心想說沒成婚呢,別叫她太子妃。可是太子本尊都杵在哪兒,楚錦瑤沒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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