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主動給她的,又不是她問小舅舅要的。
吳氏則抿著茶,懶得多看司牧一眼,瞧見他把糖果子拿出來,眼底甚是不屑,輕蔑地別開視線。
糖果子而已,多稀罕的玩意。要是早知道桉桉要吃,他讓桉桉吃個夠。
司牧眼睫落下,慢條斯理地剝開糖果子外層的油皮紙。
看來這事,沒人告訴過吳氏,司桉桉也不知道。
噩夢驚醒之後,司牧一直不知道如何對待司桉桉。如今發現司桉桉不清楚糖果子的真相,司牧心裡竟是松了口氣。
原來懷裡聲音脆甜叫他小舅舅的人,從來沒想過要他的命。
她是真的將她最喜歡的糖果子都送給了她最愛的小舅舅,以為對方會很開心。
但年幼的司桉桉可能不知道,她每送出去一塊糖果子,都是在將她最愛的小舅舅往死亡邊緣推近一步。
她若是有機會長大得知真相,該是何種想法跟心情……
司牧心裡酸軟了一下,難得在孩子身上感覺到一點點久違的親情,但不足以衝昏理智。
司牧眨巴眼睛,拉長聲音故意說,“我先吃哦~”
“嗚。”司桉桉皺巴著小臉,伸手抓住司牧的衣袖,眼巴巴看著他,生怕他一張嘴全吃完了。
司牧側眸瞧向司芸,司芸像是沒注意到這邊似的,神色如常,甚是隨意地將手中的書翻了一頁。
司牧將糖果子遞給司桉桉,輕軟的聲音無奈妥協,“既然這樣,那便先讓你咬一口,如何?”
司桉桉連連點頭,“小舅舅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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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小舅舅,拿著一塊可能有毒的糖果子,往司桉桉嘴邊送。
就在司桉桉張口準備咬的時候,吳思圓忽然從凳子上站起身。
她行禮說道:“長皇子,小皇女年紀還小,不適合吃太甜的東西,對牙齒不好。”
司牧順勢將遞到司桉桉嘴邊的手又收了回來,意味深長地看著吳思圓,裝傻道:“啊,是這樣嗎?”
司桉桉,“QAQ”
吳思圓硬著頭皮點頭,“是。”
她甚至舉出例子,“臣的小女兒,小時候就愛吃糖,吃壞了一嘴的牙。為防止小孩子從小嗜糖,殿下還是不要給小皇女吃糖的好,免得勾起她的饞蟲。”
吳思圓沒辦法,她不知道司芸在糖果子裡面放了什麼,也不知道劑量多少。
司桉桉今年不過五歲,還是個小孩子,最保險的方法,便是不讓她吃。
司牧看向司芸,神色無辜茫然,歪頭抵著司桉桉的肩膀,輕聲問,“皇姐覺得呢?”
“一塊糖果子而已,”司芸眼睫微動,輕嗔吳思圓,“愛卿過於小題大做了。”
她道:“小孩子有幾個不愛吃糖的,偶爾吃些也沒事。”
司牧眼睛彎起來,“皇姐說的是,不常吃便無礙。”
司牧搭在司桉桉後背上的那隻手,輕輕拍拍懷裡沒吃到糖一臉委屈的小胖墩,“那桉桉平時經常吃糖果子嗎?”
司桉桉搖頭,揪著兩隻手扁著嘴唇,委屈壞了,“一塊都沒吃。”
司牧笑了,“好巧哦,我也是。”
司芸臉色瞬間難看起來。吳思圓則微微愣住。
司牧頂著兩個人的視線,將手中的糖果子塞到嘴裡,細嚼慢咽,“好甜~”
他抬手刮了下司桉桉的小鼻子,“下次小舅舅請你吃別的。這塊是你小舅母今早送我的,太甜了,不適合小孩子吃。”
司桉桉好奇地盯著司牧的嘴巴,饞地吞口水,“有多甜啊?”
司牧眼中帶笑,光亮明顯,手攏在嘴邊,靠近她耳朵輕聲說,“特別特別甜。”
司桉桉瞬間羨慕起來,“哇!”
她也想要,可惜司牧吃完了。
司牧把司桉桉放下來,拍了拍衣服,眉眼彎彎地說,“皇姐,我還有政務要處理,先回去了。”
司牧來的時候,養心殿氛圍還算輕松,司牧走了之後,養心殿氣壓極低。
吳思圓示意吳氏先帶司桉桉回去。
司芸臉色難看至極,吳氏就算沒有腦子,至少還有眼睛,能看得出來,立馬領著司桉桉告退。
司芸沉著臉將書扔到地上,雙手撐著床板,手指攥緊床單手背青筋凸起,俯身一陣咳嗽,聲音嘶啞,幾乎用氣音詢問,“他怎麼知道的?他如何知道的?!”
這事司芸做了至少兩三年之久,誰都沒說過,包括最貼身的赭石。就連吳思圓,也是去年年底,她才將事情透漏給吳思圓知道。
結果司牧今日過來,告訴她,“噯,我都沒吃,驚喜吧,一塊都沒吃呢。”
司芸功虧一簣,險些被氣死。
她盤算謀劃至今,最大的底牌就是等司牧病發。
到時候,她再廢了吳思圓,將吳氏弄死,把司桉桉養在身邊。大司就還是她司氏一脈的,半點不被別人染指。
司芸甚至留著底牌,她若是有個好歹,可以先用吳家對付司牧,等司牧病逝後,再收拾吳家。
司桉桉年紀還小,這皇權絕對不能被吳家把控!她大司的朝堂,不是司牧這個男子的,更不可能是吳家的。
司芸從頭到尾就沒打算放過吳思圓跟她背後的吳家,隻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吳家扳倒司牧,亦或是司牧病逝,交出兵權。
年前司牧高燒不退的時候,司芸還在想,估計是藥效發作了。
‘按著司牧服藥的劑量來看,起初隻是高燒不退,隨後才是身體慢慢虛弱,最後臥床不起。’
‘典型的久病不治。’
這是那時候她的想法。
可一個年過去,司牧活蹦亂跳,躺在床上的人反倒是成了她。
司芸從咳嗽不斷就在懷疑,司牧是不是沒中毒,司牧是不是在她身邊安插了視線。
今日看來,之前所有的懷疑都成了事實。
司牧給她下毒了,甚至用的跟她用的是同一種慢性毒藥,所以上面的那些症狀跟她才極為吻合。
先是偶然風寒不以為意,後是身體慢慢虛弱,現在又有臥床不起的徵兆,最後是不治而亡。
“咳,咳咳。”
司芸劇烈咳嗽,單手抓著胸口衣襟,後背心底一片冰涼,撐著床板的胳膊止不住的發顫,眼睛通紅充滿恨意。
司、牧!
他竟這麼早就懷疑她,這麼早就留了後手,不愧是她的好、弟、弟,不愧是司家人!
吳思圓不敢往前,隻站在原地,“關心”地問,“皇上沒事吧,可要叫御醫?”
赭石先一步走到床邊,扶著司芸的手臂,柔弱無骨的手掌輕撫她後背,輕聲說,“皇上切莫動氣,當以身體為主。”
聽見赭石的聲音,司芸眸光閃爍,她低著頭,看著床單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落在赭石紫色的衣袍上。
呵。
司芸喝了口溫水,緩和下來。
她額頭是細密的冷汗,臉色蒼白,唇色跟眼尾微紅。
司芸靠在憑幾上,虛弱地跟赭石擺手,“無礙,被風嗆著了而已,朕沒這麼脆弱。”
司芸手順勢搭在腿上,指腹輕輕敲點大腿。前後不過幾個瞬息,就已經調整好狀態,掩下恨意,好似給司牧下毒失敗也沒事一般。
吳思圓看著她,將頭低下。司芸的城府,比她想的還要深,而且足夠冷血,連目前唯一的親女兒都可以不顧。
若是她有兵權在手,定不會留下長皇子,甚至會將他圈禁在皇宮中慢慢等死。
司芸撩起眼皮,看向吳思圓,“愛卿,封君後立太女一事,朕再想想,回頭給你答復。退下吧。”
吳思圓躬身後退,“是。”
吳思圓一身的汗,聽司芸話裡的意思,應該是對於立司桉桉為太女一事有所松動。
可這又有什麼用?
吳思圓之前想著,至少留司牧一命,算是吳家在長皇子那邊留了個人情,將來許是能換司桉桉跟吳氏一條命。
可如今司牧根本不吃藥,這人情就不作數。
何況司芸狠心至極,連親女兒都可以暫時犧牲,何況別人。
吳思圓隱隱感覺,從司芸至今的態度來看,怕是不會放過她們吳府上上下下,說不定連吳氏都會被去父留女。
司芸手裡定還有底牌,但最可怕的是,連吳思圓都不知道是誰。
司牧今天此舉明顯是挑釁司芸,她要麼奮力一搏,要麼溫吞等死。
司芸死了,司桉桉又被她利用給司牧下過毒,下場能好到哪裡去。
吳思圓眉頭擰死,感覺面前的路,越走越窄。
若是想要榮華富貴滔天權力,唯有拼命一搏,失敗了可能全族被殺。
若是想要全族活命,便要走另一條同樣危險的路。
吳思圓苦著臉,權衡起來。
深夜,養心殿中,司芸還沒睡。
隻是跟往常不同,今日伺候在她身邊的是另一個宮侍,而非赭石。
“鮮紅色為胭脂,棕紅色為赭石,”司芸笑,笑的嗆咳起來,笑得眼尾湿潤,譏諷又自嘲,“這麼簡單的名字朕竟是沒留意。”
“竟是沒留意啊!”司芸深吸口氣,還是氣惱到將手中的茶經跟床頭那些關於茶的書都扔到地上,站起來踩了兩腳,喘著粗氣道:“朕竟蠢笨至此!至此!”
司芸呼吸輕顫,雙手撐著膝蓋,好一會兒才慢慢直起腰。
有人進來了。
司芸啞聲問,“如何?死了嗎?”
背叛她的人,司芸怎麼可能讓他活著!
當時沒發作,隻是怕赭石警惕,事後才讓人去解決他。
來者宮侍打扮,微微搖頭,低聲說,“我去的時候,他屋裡就已經收拾幹淨,人跟東西都不在了。”
“我隨意打聽一下,沒人見到他去了哪兒。不過,今日長皇子跟譚博士回譚府了,馬車從宮裡出發,沒人敢問。”
足夠警惕啊,動作跟反應也極快。
司芸往後跌坐在床上,單手手肘抵著膝蓋,手指撐額,“去找,看能不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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