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死人渣, 不怪書裡的軒昂會弄死他,陳思雨要有機會,也會撕了他。
滿院驀的沸騰,一小媳婦兒說:“這廠子還有紀律嗎, 咋放個流氓進來?”
另有個大姑娘說:“跟領導反映一下吧,我可不想跟個流氓住一塊兒。”
徐大媽攬過陳思雨,說:“瞧瞧,這可是俏生生的大姑娘,夜裡一屋子睡個流氓,誰來擔保她的安全,你們就不為她揪心?”
毛姆氣的直跺腳:“老嫂子們,我拿老臉保證,我兒子真不是流氓。”
陳思雨添油加醋:“雖然大炮哥在歌劇團一看見姑娘跳舞就撞壞了腦袋,但我畢竟是小輩,他就算真有心,也不敢把我怎麼樣吧。”
合著他頭上兩個大包, 是看姑娘大腿的時候撞的?
而一說起歌劇團的舞蹈隊, 王大炮還意猶未盡, 再看陳思雨似笑非笑望著自己, 眼眸兒那叫一個勾人, 頓時咧嘴一笑,口水哗啦一下,流出來了。
還用說,十八歲的大小伙,那眼饞的樣兒,流氓本氓!
郭大媽嘆口氣,看徐大媽一眼,幾個大媽起身進二院,找廠長夫人去了。
思雨可是這院裡最惹人憐的那朵小白花,身邊哪能放個流氓!
大媽們團結起來,找領導,保護思雨。
毛姆氣的直咬牙,但她很聰明,懂得轉移話題:“思雨,把那床新被窩鋪給給我當褥子,我要睡覺了,今晚你陪我睡,照料我起夜。”晚上再收拾她。
陳思雨耳朵一豎,啥,她五斤棉花的新被子,這老太居然著要當成褥子用?
還想讓她夜裡給她拿夜壺?
正好看軒昂抱了稻草來,陳思雨說:“軒昂,你不用睡家裡,今晚睡旱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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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話時心裡也在打鼓,因為她怕軒昂就把東西就藏在旱廁裡。
但顯然軒昂並沒有,而且他秒懂,還會自我發揮,捧哏:“旱廁裡沒燈,我需要一盞燈,還需要一把鋤頭。”
毛姆一聽這話,頓時心裡咯噔,心說軒昂這小子把東西藏了,她掏天挖地找不著,該不會他是把東西藏旱廁裡了吧。
現在街上四處有公廁,而廠裡原來有個旱廁,就在鍋爐房旁邊,但在公廁啟用後它就被廢掉了,不過人們嫌臭嘛,寧可擠別的屋,也不住那間屋。
真要說藏東西,那還真是個地兒。
“慢著,讓大炮和秀兒去睡旱廁,軒昂晚上跟我們睡。”毛姆說著,抬頭跟院裡的鄰居們說:“我家大炮晚上不睡屋裡,睡旱廁,你們該沒意見了吧。”
旱廁?
那地兒現在還有人經常進去解大急的,臭的要死,能住人?
王大炮首先不願意:“媽,我要睡我姐的雕花大床,才不睡旱廁。”
“我讓你去你就去,敢不去,看我大耳刮子抽你。”毛姆伸手就搧。
一巴掌搧的王大炮閉了嘴。
一間臭烘烘的旱廁,光是打掃就得半天,王大炮自己又不肯收拾,一腳把妹妹秀兒踹了進去,讓她去收拾,自己就要蹭到陳思雨面前顯擺。
陳思雨現在有了三本素描本,三盒水彩筆。
在這個年頭,它是非常稀罕的,而她想要呈現給歌舞團的,是一份目前的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的編導臺本,院裡的孩子們,軒昂看一下無所謂。
但王大炮突然一碰,畫廢一筆,浪費了一張。
偏偏他不識趣,覺得自己近水樓臺先得月,比外面追陳思雨的那些小混蛋更有機會了,沒話找話:“思雨,高大光家給他介紹了個部隊文工團的小將,你呀,出局了。”
陳思雨差點又畫廢一筆,氣的直滋氣兒。
毛姆顯然很得意於兒子的騷擾,坐在雕花大床上,來一句:“尖果兒,覺得這地兒不好你就走啊,不去你軍區的家裡住著,死皮賴臉賴這兒幹嘛。”
陳思雨丟筆:“軒昂,咱們不住這屋了,去旱廁住吧。”
毛姆怕了,吼:“大炮,給我滾旱廁去。”
終於,王大炮走了,屋子裡就剩了陳思雨姐弟和毛姆,當然,也該攤牌了。
毛姆收了白天的兇狠,一聲長嘆:“軒昂大舅生了仨兒子,有倆下鄉了,每人一月至少要接濟十元錢,算下來一年就得二百四,大兒媳婦有病,一年也得七八十塊,他小舅眼看說媳婦兒了,彩禮總得四五百吧,新床新被咱得置辦吧,縫纫機錄音機和手電筒咱也得備,那還得小一千塊,我又沒啥收入,上一趟訴苦大會,思想委員會頂多送兩罐奶粉,那些錢從哪兒來?”
拍拍手,她又說:“軒昂是我的親外孫,藏了那麼多東西,隨便出手幾條小黃魚就能解了我的危難,可他就是不肯,叫我怎麼疼得起他?”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但陳軒昂跟王大炮兄弟沒有任何關系,而且據陳思雨所知,自打胡茵死,隔三差五王大炮就要來揍軒昂一頓。
憑啥毛姆家一年四五百塊錢的大項支出,要軒昂來承擔。
但強盜自有強盜的邏輯,毛姆說著說著,把自己都感動哭了:“我對胡茵那麼好,可她卻生了個逆子,眼睜睜的看著他外婆死,卻不願意伸手拉一把。”
陳軒昂咬牙攥拳,一聲不吭,眼裡迸著仇恨的火光。
“奶,我坦白跟您說吧,東西,自我來軒昂就交給我了,然後我把它……”陳思雨沉吟片刻,輕言拋重語:“已經賣掉了。”
毛姆一個炸挺:“你說啥?”
軒昂也是一驚,因為陳思雨根本就是在鬼扯。
她,或者說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把東西藏在哪兒。
但陳思雨語氣堅定:“對,全賣掉了。”
“賣了多少錢?”毛姆半信半疑。
陳思雨說:“打總兒賣的,比較便宜,總共賣了八千八百塊。”
這年頭一個人的月工資平均20元,一千塊已經是巨款了,一萬以上就是不可信的數字了,而八千塊,是一個能讓毛姆接受的,可信的數額。
果然,老太太拍大腿:“賣的太便宜了。”但立刻又問:“賣給誰了?”
陳思雨拿出電影票來:“我常去六國飯店看電影,認識一些外國人,賣給外國人了。”
這年頭,像蘇國,巴國一類的建交國家會來國內,而六國飯店是外事飯店,也是外國人活動的地方,也隻有外國人也才能一次拿出幾千塊來。
外事電影票,那是這年頭,有錢都買不到的東西。
這個謊就更加可信了。
毛姆壓抑著激動拍胸脯:“把錢一總給我,我來分配,不然……”
她捏著他們倆的命門呢,不給錢她就舉報。
陳思雨猶豫了一下,搖頭:“不行。”
軒昂直接懵圈了,這個姐姐,總不按常理出牌。
毛姆聲音一提:小蹄子,我是軒昂的親外婆,不可能虧待他,而你,我不但可以把你反映到你們單位,還可以反映到軍區,你養父母跟你成份不一樣,不會管你的,而你那四個兜的情哥哥,要我去反映,你覺得他會管你?”
說白了,這年頭就算不是又紅又專,至少不能是‘敵特’後代。
光這一條,毛姆捏這倆姐弟,就是捏小螞蟻。
陳思雨裝作好怕怕的樣子,伸了一根指頭出來:“我們要拿一千,我們還要你手裡的證據,剩下的七千塊我一次性給你,咱們從此劃清界線。”
咦,軒昂隻要一千,給她七千,這個交易合情合理啊。
有七千塊,她倆大孫子就能在知青點享福,小兒子也能娶媳婦了,挺好。
毛姆自以為現在就能拿到錢,還特意揩幹淨手,這才伸手:“錢。”
陳思雨說:“東西已經給出去了,但錢,我得大後天才能拿到。”
這下毛姆不信了:“好你個小尖果兒,有名的撒謊精,賣古董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哪有個今天給東西,後天才給錢的,我不信。”
陳思雨攤手說:“我有擔保人呀,一個穿四個兜軍裝的大哥哥喔。”
今天冷峻的出現幫了陳思雨的大忙。
要不是他,她這空口白話的謊言壓根就編不下去。
可一個不到25歲就能穿四個兜的年青人,他給了整件事情極大的說服力。
毛姆將信將疑,但也沒辦法,隻能信陳思雨。
頓了半天,說:“行了,倒頭倒腳睡吧,你倆睡我腳下。”
跟她睡,才怪,陳思雨說:“外婆,我們明兒還要去六國飯店見外國客人呢,跟你倒頭倒腳睡,燻一身臭烘烘的,去了,外國人嫌我們臭咋整。”
六國飯店,是毛姆這種人這輩子隻能看,不敢進的地方。
而六國飯店的電影院裡據說還有咖啡和餅幹,還能摟摟抱抱跳舞,總之,那是目前全國最洋氣的地方,一張電影票就足夠嚇人的,何況兩張。
毛姆果然怕了,拉陳軒昂:“把我扶到張寡婦家去,我去你張嬸家借床。”
陳軒昂扶著瘸腳老太太出門,給陳思雨豎了個大拇指。
……
次日一早起來,說是要上六國飯店,但其實陳思雨並沒去,帶著軒昂找了個公園,攤開素描本和水彩筆,再讓軒昂幫自己削好鉛筆,開繪臺本。
午飯也不回去吃,現在兩人有錢了,手裡的票也充裕,找個國營飯店一人買一碗炸醬面,香噴噴的精麥面條,陳思雨吃得少,軒昂吃了個肚圓。
下午再一人買一瓶汽水,接著幹,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家。
話說,進門時陳思雨餘光一瞥,就看到胡同死角的枯井旁,王大炮和老毛頭倆擺了幾瓶二鍋頭,面前還擺著些花生米和糖,眼前圍了一群小孩子。
而老毛頭懷裡抱的,正是張寡婦的女兒燕燕,他在給她喂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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