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砍了我的魔角,拿去給他愛妃泡茶喝。
我頂著斷角,回去找魔君哭訴。
魔君他日理萬機,埋在案牍之中,一個眼神都沒給我。
第二天,就聽說天帝愛妃莫名暴斃身亡。
1
眾所周知,我是魔界恥辱。
因為幾百年前偶遇天帝玉華,被他所救,就死心塌地地愛上了他。
為此,我不惜拋下親族,跟他回了天界。
我真身是一隻麋鹿精,修煉多年,終於有了一對引以為傲的魔角,食之能延年益壽。
因為天帝的寵愛,人人都對我畢恭畢敬。
直到某天,他從凡間帶回一女子。
水杏般的眼,性格柔糯,剛來天界就病了。
據說她一介凡體,無法適應天界充沛的靈氣,容易香消玉殒。
自那之後,玉華便很少來我這兒了。
我曾親眼見他伏在女子床邊,說:「卿卿,吾摯愛僅你一人而已。」
那神情,仿佛他願意替人家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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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天宮後,我深感晦氣。
思前想後,決定離開。
臨走那天,玉華站在門口攔我。
「鹿白,茵茵她肉體凡胎,承受不住仙骨,需要拿魔物滋補抗衡。」
我愣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我的魔角。
為此不惜纡尊降貴,趕在我走下天階前求我。
「……你說要報吾救命之恩,茵茵便是本君的命,報她如報我。」
好一個報她如報我。
他為我種的滿園蝴蝶花,已經按照茵茵的喜好,悉數換成月桂。
玉華目光坦蕩,仿佛我們之間,並不存在恩情以外的任何情誼。
我沉默了很久,突然運轉魔力,忍著劇痛切下一截斷角丟給他。
「這些,遠遠不夠,鹿白,跟我回去吧。」
他在天階前設了障,我走不出去。
最後,我成了茵茵的藥引。
被關在宮殿裡,日復一日地被砍掉魔角,忍著疼,再長出來。
本來忍了也就忍了,誰叫我欠他呢。
前幾日,茵茵特來探望我。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茵茵仙子。
她生得並不出挑,甚至連我宮裡侍奉的小宮娥都比不上。
因為仙界的加持,勉強得了幾分姿色。
茵茵美其名曰探望,實則捂著凸起的小腹向我炫耀。
「我腹中已有陛下的骨肉,這孩子肉體凡胎,需得你日後快些長才行。」
意思就是,現在是倆人吃了,你長快點。
多少有點沒有禮貌了。
這恩要報到何時?
我剛想發作,玉華滿眼冷戾地闖進來,仿佛我會對他的摯愛做些什麼。
茵茵淚眼朦朧,仿佛一朵受驚的小白花兒。
「妾身太過擔心腹中孩兒,這才忍不住跑來求姐姐幫忙……陛下莫怪姐姐……」
怪我,怪我什麼?
喘氣嗎?
玉華在確認她安然無恙之後,神色復雜。
他似乎想替我說話,最終還是作罷。
這一次,我終於忍不住了,提著一節殘破的長鞭殺到天宮。
大概誰也沒料到,一向乖巧的鹿白,也能像個潑婦似的,在上朝之際,當眾撒潑。
我拼著少得可憐的功力,闖進去,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指著玉華破口大罵:
「她是你的命,孩子也是,那你的孫子和重孫呢?你要帶著一家老小啃我嗎?」
天界自詡正義,玉華當眾被我下了面子,不好再說什麼。
那群天官本就看不慣玉華為人間女子所惑,更瞧不慣我一個久居天界的邪祟,連夜將我撵出了天界。
2
少小離家老大回。
魔界幾百年不見,物是人非。
聽說魔君早就換了人做。
他們把我押進魔君殿。
上首有一玄衣公子,埋在案牍中,頭都不抬。
我細瞧之下,覺得眼熟。
這不是從小就跟我打架的冤家,井子宴嘛!
當年因為一塊糖就跟我大打出手的小氣龍,如今早已出落得貴公子一樣,芝蘭玉樹,溫文爾雅,高不可攀。
他聽完下屬的稟報,才緩緩抬起頭,看見我第一句就是:
「你角呢?」
聲音裡多少還帶了點幸災樂禍。
我灰頭土臉的,半天不說話。
最後還是旁邊的小兵小將看熱鬧似的回話:「她的角被天帝砍了!給愛妃泡茶喝呢!」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井子宴聞言,笑意慢慢淡下來,「鹿白,我不收天界來的人。」
可除了魔界,我已無家可歸。
我舉手就開始割我的角:「那我把角押給你,就待幾天。」
割角很疼,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誰知井子宴騰地站起來,閃身到近前,攥住我的手腕,臉色極差,
「你怎麼不把頭割下來給我?」
我無地自容,「頭割了我就沒了。」
井子宴似乎被氣狠了,突然把我往外一推,一股暖流湧進我的四肢百骸。
「去,把公道討回來,否則永遠別想回魔界。」
井子宴竟然把功力傳給了我。
這些年待在天界,玉華總勸我放棄魔道,他會助我成仙。
可仙界修煉總不得法門,以至無所寸進。
此刻被豐沛的魔力充斥,我突然很有底氣,捏了個訣直奔天界。
這次!我一定要讓玉華道歉!
誰知剛進天門關,周身魔力一滯,我跌落在地,被守衛一戟斬斷了角。
玉華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邊。
「我知道你想回來,可是天界留不得你了,趁此機會,我要你去魔界走一趟。」
「你隻管向魔君哭訴,在天界受了諸多委屈,之後的事,吾自有安排。」
我傻在原地。
他還要不要臉?
誠然我十分委屈,也打算這麼做,可是我不傻。
玉華擺明要對魔界不利。
我運轉了周身功法,發現魔力遲滯,被什麼東西壓著,根本發揮不出來。
出師未捷。
魔界更不能回了。
我打算將功力還給井子宴後,去浪跡天涯。
進了魔君殿,井子宴百忙之中抬眼一看,雲淡風輕地問:「怎麼?打架打輸了?角都沒了。」
半截鹿角在頭頂晃晃悠悠,周圍的魔憋笑憋得臉都紅了。
我擦了擦臉,說:「我要走了。」
「去哪?」
「浪跡天涯。」
井子宴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哦了聲。
我怕他不上心,又說:「玉華想對你不利,你小心點,我留在這隻會成為他找你麻煩的借口。」
我以為井子宴聽明白了,結果當晚,我被鎖進了魔域。
次日,就聽說茵茵暴斃而亡,天魔兩界,開戰了。
3
我在魔域中關著,飢腸轆轆。
井子宴好像隻顧著打架,忘記管我吃喝了。
滴水未進的第十天,突然有人走進魔域。
我兩眼發昏,趴在欄杆上,口水一滴一滴往下淌。
「哥們兒,你的鳳爪能借我啃啃嗎?」
來人在我面前蹲下來,把鳳爪伸進來,掰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仰頭和他對視。
我看清了來人,是井子宴。
隻見他身披銀鱗戰甲,俊逸的側臉沾染了金色的血液。
他的真身是烏龍族,血是金色的。
這代表他受傷了。
此刻,他眼底充斥著冷冽,血腥,墨色翻滾。
與我記憶中,那個因為一塊糖翻臉不認人的小氣龍判若兩人。
他的確不一樣了。
有魔君的戾氣和暴虐。
我嚇得抖了三抖,弱弱地說:「小的有眼無珠,不知竟是大人貴手,我不吃了。」
井子宴頗為嫌棄地勾起唇角:「給你一刻鍾,洗幹淨滾出來。」
我被放出魔域,跟在後面吞吞吐吐道:「魔君大人,我身體裡的魔氣還沒還給您。」
井子宴笑了一聲,「不要了,賞你的。」
該說不說,有了魔氣的滋養,我的傷勢好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對井子宴有無影響。
「魔君大人,您……打贏了嗎?」
「我哪次打架沒贏過?」
「哦。」
但我總覺得,井子宴受了很重的傷。
他的袖口,已經被血染成了金色。
「餓嗎?」井子宴突然問我。
我點點頭。
井子宴重新變回儒雅斯文的裝束,「走,帶你去人間吃飯。」
魔界和人間的交界處,天光澄澈。
井子宴稜角分明的側臉稍顯凌厲,金冠將墨發高高束起,像極了我在畫本上見過的少年將軍。
一種莫名的悸動悄悄在心裡發芽。
我不知不覺紅了臉。
他剛好望過來,凌眉微蹙,「看什麼?」
我慌忙垂下腦袋,「哦……沒什麼。」
有點兇。
他帶著我來到一座邊陲小鎮。
小鎮上人來人往,煙火氣撲面而來。
在天界待久了,每個小物件落在我眼裡,都甚是稀奇。
井子宴撐著一把天青竹傘,人在傘下,皮膚白皙,冰肌玉骨,引得過往的姑娘頻頻回看。
「聽說這裡的羊湯不錯。」
他一把抓住盯著糖畫走神的我,拽回來,自顧自在小攤前坐下,點了一盆羊湯。
一抬頭見我還站著,皺眉:「想什麼呢?」
「我不吃羊。」我底氣不足道,「我們麋鹿……都不吃。」
不是我搞特殊,也不是故意挑釁他的權威。
我以為井子宴會生氣,誰知他不鹹不淡地嗯了聲,「我都吃。」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兩家父母坐在一起開玩笑,說讓井子宴娶我。
我當時小臉一癟,「他不好看。」
可他現在,哪裡是不好看的樣子,簡直好看得很。
我突然兩耳發熱,眼睛都沒處看。
井子宴撂下二兩銀子,走出來拉住我,「你想吃什麼?」
「草。」
「你再罵一個試試!」
我小心翼翼地縮著脖子,「草,我吃草。」
哪怕井子宴沒回頭,我都能感覺到他的無語。
從街頭走到街尾,終於在一家客棧旁,看到賣飼料的。
井子宴遲疑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道:「我不挑,真的。」
於是在馬夫驚愕的目光中,井子宴買了一包草給我。
天色將晚,井子宴也不打算回了,領著我宿在旁邊的客棧裡。
他出門不帶錢,還要我掏。
我摳摳搜搜要了一間屋子,在他吃人般的目光中,說:「我睡地上。」
誰知他剛進屋就開始脫衣服。
我嚇得捂住眼,「你幹嗎啊!」
井子宴語氣有些無奈,「受傷了,給我換藥。」
我透過指縫,看見了傷口。
從後背斜著,一直劈到肩胛骨,最後蜿蜒到手臂,金色的血液一直滴滴答答順著肌肉的紋路往下淌。
我驚呆了。
白日瞧他跟沒事人一樣,疼了都不知道吭聲嗎?
換藥……
我來到井子宴背後,深吸一口氣,突然摁住他的肩膀,彎腰輕輕舔了舔傷口。
淡金色的血,沒有什麼腥味兒,但也說不上好吃。
井子宴瞬間僵硬,魔氣仿佛被什麼東西壓著,從骨頭縫裡往外擠。
他咬著牙,聲音沙啞,「鹿白,你在幹什麼?」
我疑惑道:「療傷啊。」
說完理所當然地繼續咬住他的肩頭。
我們祖祖輩輩,都是互相舔舐傷口,舔完好得奇快。
這時,井子宴扭過頭來,正巧與我四目相對。
他眼底滾動著濃鬱的墨色,喉結一滾,「蠢貨,松嘴,你想全舔一遍嗎?」
4
他拒絕了我的好意,反倒拿起沒什麼用的金瘡藥。
那東西沾在皮肉上,跟水一樣。
我嘆了口氣,「全舔一遍好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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