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的,我家裡還有她的傳記呢。」
「真的?能借我看看嗎?」
「那我明天給你帶來……」
女學生越走越遠,我回頭問曹若定,「南丁格爾是什麼?」
他淡淡笑道,「想知道嗎?」
我老實地點點頭。
「我們家裡也有她的傳記,回去我拿給你,你自己讀。」
「……」
「不識字?」
「認識一些。」我識得一些字,因為奶奶以前說作為主母要掌管中公,總要會看賬的,於是跟著院子裡的李瘸子學過幾個。
「不會的就問我。」
回來後,曹若定雖然還是不同意我裹腳穿弓步鞋,但是也不再硬逼著我去看醫生了。
我還獲得了人生的第一本書,是一本印著外國女人頭像的硬殼書。
他說,這就是南丁格爾。
他指著書殼上的畫像告訴我,這就是南丁格爾。
哦,原來南丁格爾是個外國妞,我聽說外國人奔放,但就這樣拋頭露面地把自己畫像印著到處發,我對她沒什麼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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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拍過照,一是沒錢,二是奶奶說照相會把人的魂攝走不讓我拍。
李瘸子有一張照片,照片上他坐著,穿著西服,看不出有條腿是瘸的。
他很珍重地把那張照片夾在本子裡,又放在衣箱底。他說這麼做既是怕折了,也怕人看見取笑他。
那時候我就覺得,照片是個很會騙人的東西,能把不完美的粉Ṱú₋飾得完全看不出。
隻需要在畫布前擺好姿勢,閃光燈一閃,瘸子也能拍成是健兒。
「讀完這本傳記,你會愛上她的。」曹若定點了點硬殼書上的畫像說。
我將信將疑地翻開傳記,然而它的第一頁,就讓我傻了眼。
李瘸子教的字明顯是不夠用。十個字中有五個,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還有兩個我們互不相識,剩下的三個也隻能勉強當個點頭之交。
見我打開書久久還未翻頁,曹若定又從我手中把書抽了回去。他捧著書,在我旁邊坐下。一字一句地讀了起來。
他每讀過一個字都會把手指放到相應的位置,讓我知道哪個字對應哪個音。他的聲音很好聽,不疾不徐、不高不低。
就像他這個人,始終是溫溫潤潤的。
在他的誦讀中,我知道了南丁格爾是一個來自意大利的富裕小姐,既美貌又智慧,她原本應該嫁給紳士,過著紙醉金迷的奢侈生活。
但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去到醫院,親眼目睹了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人們和落後的醫療環境,便決定投身到醫療護理行業中。
一個上層小姐要去伺候那些髒兮兮的病人,這一決定在當時的上流社會無異於一個重磅炸彈。曹若定讀到這裡停了下來。
「然後呢?」他讀到這裡戛然而止,我忍不住追問。
我想知道她後來怎麼樣了,是抗爭命運、一意孤行地學了護理還是聽從父母之命嫁給了那些上層紳士?
「想知道?」
7
「嗯!」我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
他笑著把書遞還給我,「接下來的你自己讀。」
我氣餒地鼓起腮幫子,像隻貓兒一樣看著他,他明明知道我識字不多。
「哪個字不認得就問我。」
我心裡擰著一股勁,他不給我讀,那我偏偏要把這本書給讀完,反正他也說可以問他。
我一句話要問他七八遍,一個晚上下來也隻不過讀完堪堪兩頁。
他大抵是我見過耐心最好的人了,哪怕一個字我問過他三四遍,他也會不厭其煩地告訴我該怎麼讀,遇見不明白的詞還會展開給我解釋。
讀著讀著,我就記不起要生他的氣了。
我讀了整整一個月才磕磕跘跘地將那本書讀完,合上書頁時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
我的確如他所說,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外國妞,她是那樣的堅毅和偉大,她的畫像不應該隻印在書封上。
「每年的 5 月 12 日是國際護士節,因為那是南丁格爾的生日。」他說。
還有一個月就到五月了,我對那個月充滿了向往。
我盯著我這雙變形的小腳,我一輩子也成為不了南丁格爾,因為我連走路都難。
第二天,他從外回來時,又給我帶了一本書。
還是硬殼書,這回封面上沒有畫像,隻有幾個花體字寫著《我的一生》。
已經讀完了一本書,我認得了不少字,這一回我問他的頻率低了很多,不到半個月,我就將《我的一生》讀完了。
我又認識了一個叫做海倫凱勒的傳奇外國妞。
她是美國人,小時候突發猩紅熱喪失了聽覺和視覺,她有一個很好的老師叫做安妮·沙利文,帶她用觸覺、嗅覺、味覺,去感受、認識世界,她後來還學會了手語,讓別人也可以去閱讀她的內心世界。
她長大後,成了著名的作家和教育家。
後來我還讀了她的《我感知的神奇世界》,裡面寫道:人世間,真正沒有光明的黑暗是無知和麻木的黑夜。
這句話給了我當頭一棒。
無知和麻木如我,好像一下子被人打痛了。
我主動跟曹若定說,我要看醫生,我想要治好我的腳。
他很高興,將我抱起來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我想,我和海倫凱勒一樣,也有一個很好的老師,他叫做曹若定。
8
我見到了江醫生,他也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他的中文名字叫做江恩。
他為了看清我的腳還特意戴上了眼鏡,等他真正看清之後,連續大呼了幾句我聽不懂的洋文。曹若定說他是在憤怒我遭受過的非人折磨。這麼說著,他握住我的手也緊了緊,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我的腳變形得非常厲害,四個腳趾往內扭到一起,隻有大拇指還在前面,呈一個尖錐形。
折斷的骨頭都被胡亂地擠在腳中央使得腳背高高拱起,腳趾和腳後跟之間有一條深深的溝壑,足以塞下一個銀元。
即便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纏足了,但它的狀況也沒有恢復半分。
江醫生說,我的腳必須要做手術來恢復,手術後還要做復健。
基督教會在蓉都城創辦了仁濟醫院,我可以在那裡做手術,如果追求更好的技術可以去北平協和醫院,那是國內目前最好的醫院。
曹若定想讓我到北平去,可我從出生到現在從未出過蓉都城,還裹著小腳,我出去連路都找不到,我還回得來嗎?
不,我一定回不來。我會在半路上就被人騙、被人拐走。
他們隻需要一個麻袋將我一套,然後就誰也不知道我到哪裡去了。對於全然不知道未來和陌生的地界,我心裡已經有了退意。
「你會陪我去嗎?」
「當然。」他答得沒有絲毫猶豫。
我的心裡好像被看不見的蝴蝶撓了痒痒,那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找到了依靠,不再惶恐搖擺,可以安心地躺在胸腔裡持續跳動了。
臨行前,我去向曹老爺和曹夫人辭行。
他們都是頂頂好的人,聽說曹若定要帶我去北平做手術,隻擔心北平會不會受東北戰亂的影響,以及顧慮手術危險,半點沒有指責我不安居於內宅。
這天我第二次見到了二少爺,曹弘遠,他依舊穿著西服梳著油頭。
「我就說小嫂子膽子大得很,這放足手術舉目全國你也怕是頭一份。」
「……」二少爺不若曹若定溫潤,我面對他總是心底打怵。
我愣愣不知該回什麼,轉身扯了扯曹若定的衣袖。
曹若定順勢把我的手握進手心,他的手溫暖、幹燥,蘊含讓人安穩的力量,「弘遠說得不錯,確實是頭一份。我們月兒敢為天下先,這膽量、氣魄,我自愧佛如。」
他沒有反駁曹弘遠叫我小嫂子。心裡的喜悅一時間道不明,連帶著眼眶都有些微滾燙。
我在心底偷笑,連帶看曹弘遠都順眼了許多。
「我也弗如。」耳邊響起曹弘遠的聲音。
我的目光投向曹弘遠,略微打量著,不期然和他對視,他微眯著眼對我笑了笑。
我連忙轉頭去看曹若定,發現他一直在看著我,目光溫和,仿佛在說別怕。
等我再回過頭看二少爺時,有了曹若定撐腰果然就不覺得怕了。
9
我們要坐著火車北上。臨行前我將奶奶給我的镯子褪了下去,隨手放在了抽屜裡。
曹若定問我怎麼不戴了,我說不跟手,戴不慣。
蓉都城並沒有直接能到北平的火車,要輾轉換乘好多次。
出門在外,我們行李不多,因為收拾行李時,曹若定說缺什麼那邊都可以置辦,收拾一些火車上要用的就可以了。
隻有這種時候,我才覺得他的的確確是個嬌慣著長大的少爺。你看去搭火車的,誰不是恨不得把全部家當都給帶著,哪怕是家中沒吃完的大米都要打包拿走了。
我們行李不多,隻是我行動不便,基本都得靠曹若定背著或是抱著。
我談裹了腳可以自己走。
他擰眉,「月兒是不是忘了我們去北平做什麼的了?」
是哦,明明是去做放足手術,怎麼又要裹腳了。
我笑自己傻,見我笑,他也笑開了。火車越往北走,山越高。一開始我還會扒著窗戶看外面的景象,後來也失了興趣。火車搖搖晃晃的,看不得書,坐久了整個人都變得恹恹的。
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會跟我說一些軍校學習駕駛飛機時的一些趣事。
他一直和我說著話,我便不覺得路途漫長了,甚至覺得還不夠長。
永遠沒有盡頭才好呢。
我們初到北平並沒有直接去醫院,他帶我在城裡走了一圈。
我看著曾經的皇城,大清數百年的政權就是在這裡被推倒的,心中感慨萬千,不知道大清亡了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應該是好的吧,若是不亡,我大概隻能嫁個所謂的「上層紳士」,哪裡還有緣分認識這麼好的他,更別提他給我「介紹」的南丁格爾和海倫凱勒了。
此時已是初秋,呼隆呼隆的風裡像藏著小刀,刮在臉上生疼。我抱怨北平的風沒有蓉都城的溫柔,他便把手放在我臉上,用來擋住過於剛硬的風。
他帶我去吃了全鴨宴、嘎吱盒、醬肘子、驢打滾、豌豆黃、炒肝、炸灌腸……
那些我從未嘗過的味道,他都帶我去吃了一個遍。
我在第三天住進了協和醫院,醫生們又研究了一個禮拜,弄出一個我暫時聽不懂的方案,總之就是兩隻腳分開手術,先做一隻看效果。
在醫院裡,我進一步明白了護士的職責,她們的工作並不是像丫鬟一樣伺候病人。
她們協助醫生的工作、照顧病人身體和心理上的需求。
這輩子除了曹若定,還沒人像她們這樣對我無微不至地照顧過。
即便是我的奶奶也沒有,她還是會在我生病的時候叫我莫過了病氣給弟弟。
我在協和醫院動了好幾次手術,曹若定總是問我疼不疼,我都笑著搖搖頭說不疼。
怎麼會疼呢。
擺脫麻木與無知的黑夜,一步步走向光明,我心裡歡喜都來不及,哪裡會疼。
三個月後我才出了院,但這並不意味著我現在就可以走路了,等傷口徹底愈合後,我還要復健一年。
10
北平的夜晚很寂靜,街鋪們都正在打烊。我覺得今晚的燈特別亮,一點都不像柴火的微光,連空氣裡都是幹爽自由的味道。
背著我回酒店的路上,曹若定對我說,「月兒以後就可以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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