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顧衍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將取代一切成為他人生裡的第一優先權所有人。
她不能再期待顧衍對她的特殊,也不應該再享受這種特殊。
因為這是不道德的。
隻是還是不甘心。
明明努力去了解顧衍的愛好,努力投其所好買榴蓮送粉色領帶買演唱會門票的人都是自己,那個女鄰居什麼也沒有做,甚至按照顧衍的說法,連了解都不了解他,結果還是她輕而易舉地贏了。
齊溪覺得有點生氣。
但她也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沒有道理。
因為齊溪有點低落,不知道要說點什麼,於是隻能悶頭吃魚。
好在也是這時,一個吵吵嚷嚷的聲音打破了微妙和尷尬的氣氛——
“律師!兩位律師!求求你們幫幫忙吧!”
齊溪抬頭,才發現來人倒是很熟悉,正是此前告辭離開的綠毛少年,此刻正氣喘籲籲地盯著齊溪和顧衍:“聽路上的保潔大媽說你們往這家店來了,我就來碰碰運氣,幸好你們還在!”
顧衍皺了皺眉:“怎麼了?”
“我哥、我哥找到了在工廠打工時候的一張工卡!還有一些票據啊文件資料。”綠毛青年激動道,“之前我們告不了那個工廠,就是因為沒有證據,現在找到的工卡,不就能證明我哥確實給那個黑工廠幹過活嗎?所以受的傷,不就是工傷嗎?那這工廠不就應該給我們賠錢嗎?”
綠毛的聲音非常急切:“律師!你們兩個能不能去我家裡看看,能不能告訴我哥,我們這官司有希望了?”
綠毛說到這裡,也有些忐忑,但最終,對自己哥哥的關心超過了尷尬,他祈求道:“現在我哥躁鬱症又發病了,比起白天的亢奮躁動,現在整個人消沉抑鬱著,動不動就想死,要不是我攔著,剛才差點上吊了。”
“所以求求你們,能不能幫我去看看那些證據,看看我哥能不能贏官司?如果他知道我們有希望能告贏他那個黑工廠,我哥他,他一定能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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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毛少年的模樣急切又衝動,說話顛三倒四。
實際上,從這個工傷發生到現在,他們既然也接觸了很多律師,但都沒有人願意接這個案子,可見勝算並不大,但……
但齊溪還是很在意,她看了顧衍一眼。
她還沒開口,顧衍就先開了口,這男人板著臉,抿了下唇:“你別那麼看我。”
啊?
齊溪有點莫名,一時之間都忘記了自己剛才想要說的話。
然後她聽到顧衍徑自朝著綠毛走了過去:“你帶路吧。”
綠毛少年臉上露出了狂喜和激動,他在前面走,顧衍便跟在後面,倒是齊溪有些沒跟上節奏了,她小跑著追上顧衍——
“你想接觸下這個案子?”她小聲嘟囔道,“他們家挺困難的,估計給不了多少律師費,而且如果能贏還好說,如果不能贏,按照之前接觸下來的性格評估,他們很可能會翻臉不認人,這都不好說……是個風險很大性價比不高的案子……”
結果顧衍並沒有為此停下腳步,他隻是瞥了齊溪一眼:“不是你想接的嗎?”
齊溪愣了愣。
顧衍沒再看她,傍晚的風把他的聲音吹的有些散,帶了點若有似無的難以捕捉:“你用那種眼神看我,不就是希望我和你一起接嗎?”
顧衍目不斜視,樣子鎮定自若:“算了,反正我晚上沒什麼事,本來闲著也不知道要幹什麼,就當做慈善了。”
第三十五章 那就……試一試吧!……
在路上,齊溪才得知,綠毛少年的全名叫吳康強,他和他哥吳健強的家住的並不遠,十分鍾的步行後,齊溪和顧衍就被帶到了一處城中村的群租房裡。
房內很簡陋,居住環境是肉眼可見的差,吳康強有點尷尬:“家裡有點亂,你們等我下,我去把證據資料拿出來。”
雖然打扮上完全像個小混混,但從他提及他哥時臉上的焦慮和擔憂來說,他其實內心還挺質樸。
大概是怕齊溪和顧衍有什麼顧慮,他有些急切地解釋道:“你們放心,我不會做什麼事,我的文身是貼的,不是真的,頭發染成這樣也是為了防身,本想染個不好惹的顏色,結果弄錯成綠色了。”
吳康強說到這,有些不好意思:“住在這裡的人很雜,我哥情況又是這樣,如果我不打扮的兇一點看著不好惹一點,很容易被人搶和偷,但其實我沒那麼壞,你們別怕……”
可惜他的一番解釋被顧衍無情地打斷了,這男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吳康強:“你壞也沒關系。”顧衍毫不在乎吳康強的少年自尊心道,“你又打不過我。”
“……”
吳康強臉上果然有些一言難盡,然而顧衍說的又是真話,他無力反駁。隻能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就轉身進了房間,不一會兒,就抱了一大摞東西走了出來:“都在這兒了。”
他放下材料,有些赧然:“我先進去看看我哥,你們先看,有什麼事喊我下就行。”
吳康強說完,就轉身回了房間。
齊溪和顧衍沒浪費時間,兩個人默契地分了工開始看起資料來,隻是齊溪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她轉身看了顧衍一眼,發現對方的表情也是同樣。
等掃完所有材料,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用開口,就能從對方眼神裡得到同樣的答案——吳康強所說的證據,完全構不成證據。
“這張工卡上,除了吳健強的照片外,隻有一個編號,可是連公司的名字都沒有,更別說有任何公章之類有效力的東西了。”
“這些所謂的打卡信息上,隻有吳健強籤字了,但主管籤字部分都是空缺的……”
齊溪頭痛地看著眼前的資料:“這些根本都不足以證明勞動關系的存在,一旦不存在勞動關系,這樣的話人社局那邊根本不會受理,確實沒法申請工傷。”
顧衍同樣皺著眉:“而且申請工傷時,要證明勞動關系的舉證責任在主張權利的人,吳健強需要自己去證明這些才行。”
當兩人把這一事實告訴了從吳健強房裡出來的吳康強,對方臉上果然露出了絕望痛苦又無可奈何的表情來:“所以還是不行嗎……”
吳康強雖然難受,但還是挺努力克制了情緒,他眼圈有些紅地回頭看了眼房門:“要不是發生這個事故,我哥不會變成這樣,也不會遇到騙光他救命錢的律師……”
到底是還沒成年的孩子,吳康強還是忍不住抹了抹憋不住流下來的眼淚:“當時遇到那個騙子律師,我們不僅拼湊借來的那筆錢沒了,我哥的手惡化更嚴重了,醫院說再不住院進行二次手術,手就要保不住了。”
綠毛雖然看著像是早早混跡社會的,但到底是個十七歲的孩子,一說到這裡,聲音也帶了點哽咽:“我當時隻想著怎麼去湊錢救我哥,就沒在意我媽,哪裡知道我媽會去做那種傻事。其實說到底,家裡變成這樣,也都是我的錯……”
顧衍抿了抿唇:“你媽媽出什麼事了?”
“我媽當時聽人說,有那種人生意外險,就是隻要突然出了意外,就能賠錢,如果是殘疾就賠少點,如果是死了,那就一筆能賠十幾萬二十萬的。她想給我哥湊醫藥費吧,以為自己死了保險公司就能給我們賠錢了,就去買了這種保險。”
話到這一步,接著發生的事,就算吳康強還沒說,齊溪和顧衍也有些預感了。
而這種預感在吳康強再次開口後被證實了——
“結果我媽買完保險,就自殺了,為了不影響我們租房房東的房價,她都不想害著人家,是自己找了個我們老家門口那棵老樹上吊的。死之前給我哥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讓他保單放在哪兒了,提醒他去找保險公司要錢。”
吳康強說到這裡,情緒有些失控,雖然努力想憋著,但眼淚還是流了下來,他為了掩飾尷尬般晃了晃腦袋,試圖晃走眼裡的淚水。
才十七歲的人,說起話來聲音卻已經帶了滄桑和嘲諷:“可誰能想到啊,保險公司說,她剛買完保險,保險還不正式生效的,要等幾天後,保險才算生效,她自殺的時間所以保險根本對她沒用,而且,說人生意外險,也不是人死都能賠錢,就算保險生效了,她這種自殺的也不賠錢,那保險公司不僅不賠錢,還罵我們是想騙保。”
吳康強說起自己媽媽,眼淚已然是止不住:“我媽雖然是個農村婦女,沒什麼見識,但一輩子堂堂正正的,拉扯我們兩個兒子長大,從沒拿過不幹淨的錢,她根本不是想騙保,她就是不懂,沒文化,她以為買了保險以後隻要自殺了,就是合法合規,保險公司應該給我們賠錢的。她以為這就是一命抵一分錢的。”
“她要知道騙保,要有那個意識,為什麼不直接把自殺偽裝成意外事故?何必就那麼直接,一點都不遮掩的上吊自殺?我媽這輩子沒給別人添麻煩過,從來沒想訛過錢,她隻是以為用她的死真的能合法地為我哥換來錢。”
吳康強越說越痛苦:“其實這件事上,我哥沒錯,他受傷了,心理壓力也大,那時候我才應該更關心關心我媽,我媽問我保險是不是死傷病殘都能賠錢,我就不應該嫌她煩隨便敷衍她說是。如果那時候我能耐心點,告訴我媽這些,我媽至少不會死,我們一家現在就算再苦,至少都還在,至少是一家人,可現在呢……現在和家破人亡又有什麼區別?”
齊溪並不是不知道社會上總有貧富差距這回事,但卻是第一次見識到為了並不那麼巨額的錢,就寧願貼出自己命的事,震撼的同時,也覺得深深的難受和衝擊。
騙保的事件總是有發生,也總是有人會為了巨額的保險賠償金而失去生命,然而齊溪所有知道的故事,多半都是配偶有了出軌對象或者欠了債務,為了擺脫另一半或者為了還清債務,而給自己另一半買了巨額保險後將其殺死,偽裝成意外事故,好騙取保險金。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為了非常低的保險金賠償,而去殺死自己,想著用賠償金去成全家人的故事。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為了十幾萬的死亡賠償金,去自殺的人。
然而最悲涼的是,因為貧窮,因為缺乏系統性的知識,因為缺少教育,因而變成了邊緣人的這位窮苦的母親,為了根本拿不到的一筆死亡賠償金而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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