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又不見了。
灼目的燦陽才剛剛升起,鋪滿空蕩又大得駭人的臥室。
滿室初輝,卻有著下午六點睡醒後的空虛寂寥。
衛浔坐起,看向身側,直覺這裡缺了奶黃色靠枕。他就知道,自己把她放棄了。
他可以忘記一切,忘記冰冷的幼年,忘記疼痛的兒時,忘記冷漠的父親和虛偽的後媽。
卻獨獨不能忘記一個人。
在他麻木的學生時代,那個像火焰明亮熾熱的女孩不斷向前奔跑。
所過之處,無不燃燒。
幼時母親教會他,不要妄想愛是公平的。
和父親短暫的會面,也隻是由於身份的必要。
他從來不去索要什麼,衛浔該得到的,自然能得到。
衛浔不該得到的,連妄想都不會出現。
所以「堅持」,不會帶來結果。
可他看見女孩一次次填寫空白的卷面,將洛衡的解題思路一點點拆解,一題題擊破。
她追逐著一分兩分。
疊一疊,就是一個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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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衡是人生的贏家,從出生起就遙遙領先,是為家中長子。
是學習的贏家,從拿起筆,就從未落於人後。
女孩就這樣堅持著,從「第一」到「第一」,可在洛衡面前,還是攀不上。
衛浔心間的高懸明月,也不過是借日生輝。
可月亮何曾隱沒?
火焰背面的溫度,灼燒了衛浔心中名為「麻木」的繩索。
在他高三那年,父親帶回的女人徹底擊碎了母親維系多年的平和表面。
母親失勢,連他都沒要,撒手就從海上跳了下去。
說不準是鬱鬱而終,還是終於解脫的快意。
衛浔隻知道,他是父親和那個女人的肉中刺,代表了父親過去的汙點,是他們繼承衛家的阻礙。
他們想方設法攪黃了自己的入學資格。
逼得他退出這本戶口本。
在他一生中最無所留戀的時刻,那場大雨如夢似幻地落下。
女孩高考成績出來,同洛衡一家風光無限地去往最貴的酒店辦宴席。
名貴的轎車疾馳而過,衝刷了地面的泥濘。
衛浔白淨的校服和他的未來一樣泥濘斑駁。
隔著車窗,他都能看見女孩得償所願的笑顏。
曾經。
他也險些能伸手觸及月亮的溫度。
隻不過人生總有轉折。
他被女孩匆匆跑來的腳步驚醒,對上詫異的雙眼:
「衛浔,你怎麼在這裡?錄取通知書都寄Ţü₈到學校啦!」
肆意凌虐他的那場雨,卻對女孩溫柔如斯。
連帶雨滴都愛屋及烏,輕柔落在他心間,將那虛幻的倒影層層撩撥,雨亂,風亂,心亂。
洛衡在那場宴席後,狀似無意告訴他:
「仰望一個人的時候,並不會產生曖昧。適合相愛的人,隻有同樣在往上爬,齊頭並進、並駕齊驅的人。」
他們的經歷相同,會懂彼此。
可是衛浔避開女孩明媚笑容,卻始終不曾回答洛衡——
「我會。」
因此才懷揣拙劣心思,成為那個和她並駕齊驅的人。
她雖父母早亡,卻圍繞被愛長大,和她的關系中,衛浔總是被愛的那個。
他笨拙地表達著愛,卻總能收獲成倍的愛。
時間久了,衛浔總恍惚他也會愛人了。
隻是相愛的一方這樣想,大概率還是被愛更多一些。
衛浔從不懂他哪裡值得被這樣愛著,能抵擋來自衛家的刁難。
面對衛家新女主人的威脅,還能堅定地笑著,承諾:「阿姨,我不能放棄他。」
可每當凝視小俞的雙眼,他總能沉溺其中。
忘記所有。
也許愛能抵萬難。
他們互相取暖,扛起異樣的目光,互相遮風擋雨,終於迎來了短暫的光輝。
衛浔終於能和她牽手,將過去每一個向往都實現。
將每一句描繪過的未來,都成為踩在腳下的路。
可是人生總是有轉折的。
就像那場如夢似幻的大雨,能引起小俞心底失去父母的傷痛。
能引得他心波繚亂。
都隻是上天注入他人生的營養劑,有時效性。
她去往國外對接工作,衛浔和洛還花策劃了一場盛大的求婚。
在幻想這段關系被法律承認,可以成為對方在病危時刻籤字的最重要的人時。
那場雨如約而至。
他獨自駕車,去取戒指的那段路,經過衛家。
不知道命運安排了什麼樣的結局,他在相撞的那一刻,突然感知到了多年前,被攪黃入學資格,被逐出家門的自己。
喪失一切求生欲望,在最無望的一刻裡,心跳得那麼嘈雜。
他重回了混沌。
堅硬的軀殼惶恐不安,畏懼地審視自己。
她愛自己,是起於那一刻的同情嗎?
她毫無保留地愛他,包容他笨拙生澀的舉止,有沒有摻雜雨天失去父母的遺憾?
細想來,自己所能給予她的愛,不足她的萬分之一。
他像是重新回到了 16 歲,麻木不仁地看著身體熟練處理工作。
然後將小俞從初遇那天開始,到臨別的早安吻,所有的影子都劃入這片混沌,成為獨屬於 16 歲的衛浔。
一遍遍播放著記憶。
試圖尋找自己被愛的可能性。
從他在巷口被偷偷回校拿洛衡試卷的小俞拉起手,一路在煙花墜落的江邊狂奔,甩掉身後的保安——
在他把自己投身題海,和同樣忘記時間,被鎖在教室裡的小俞對上視線,她看自己的眼裡,染上星點笑意——
小俞騎著車,狼狽又賣力地蹬著輪子,他下意識降下車窗,卻被從車窗塞進來的錯題集砸了一頭——
到傍晚睡醒,身旁空蕩蕩時心慌氣短,跑出臥室卻發現暖光燈下,小俞正在按照教程給他燉湯——
那些在他隱藏自己自尊心的每一個瞬間,他都被真摯而純粹地愛著。
僅僅是因為,相愛。
所以夢裡太過美好,醒來後才無法接受這一切已成泡影。
他無法接受自己僅僅因為自卑而避開被愛的真相,就遺忘了那個女孩。
現在的他,比不上 16 歲的他。
比不上 18 歲的他。
比不上車禍之前想要在滿城煙花燃盡的黎明,給小俞承諾一生的他。
長壽面裡多加了蔥花,隻是想借挑揀的工夫,延續他們的時間,好像這樣就能增加他們的可能性。
可是在客廳燈打開, 刺眼的那一瞬間。
小俞第一時間望向了開門的洛家兄妹。
他無聲的話語偃旗息鼓。
也在那一刻,他明白,在他藏起自己和自卑狡辯的那四個月, 有些人能用四個月去釋懷。
他已經不是他了。
就像洛還花哭著打電話罵他, 說:「你到底是誰啊?能不能把衛浔還給阿俞?衛浔怎麼會讓她那麼難堪地一個人回家?」
就像洛衡在談判室裡,用打量的目光挑剔他:「衛總, 看來繼承了自己父親不錯的基因啊!」
他明明知道父親帶那個女人回家後, 母親多麼絕望。
卻還是選擇用最傷人的方式,結束他們可能性。
刻在骨血裡的惡劣一脈相承。
他曾無數次撫平被自己折起的辭職信。
小俞說,信的開頭往往最能體現人的關系。
如果她要給自己寫信……
【衛浔, 如果我要給你寫信——我一定要用最肉麻的稱呼, 用最讓人臉紅的落款,讓你即便收到一封沒有內容的信,也能明白我有多愛你。】
他垂眸, 看向手中的信。
猶自掙扎。
「你還喜歡衛浔嗎?」
「喜歡啊。」
喜歡那個當街還價、為了砍價被下屬撞見的衛浔, 傳出「衛總工資全都上交,俞總教夫有方啊」的粉色八卦。
「你知道那些結婚請柬賣了多少錢嗎?」
手中信的開頭, 手寫著「衛總」的兩個字驀地刺眼。
落款是正式的大名。
和她說的一樣, 一封沒有內容的信。
僅僅用來——讓他明白自己已經不被愛了。
衛浔日復一日地喝著苦咖啡。
初入職場的人會不解為什麼用咖啡提神?以苦澀刺激精神嗎?
久而久之,會懂咖啡因的作用。
而到最後, 衛浔又覺得,是苦澀刺激精神。
辦公樓裡, 層層的燈按照部門分別下班,最終隻剩下他這一盞。
將整個城市收入眼中的時刻,他骨脊都戰慄著叫囂著思念。
可四個月裡,全心全意愛他的人, 忍受的何止是思念?
是每一場雨落下都會回憶起疼惜。
是每一次起床都會悵然若失的孤寂。
是每看見一對璧人都會難以呼吸的苦澀。
時間是無法釋然的。
這麼多的日日夜夜, 他都無法釋然。
所以讓她釋然的那一刻之前, 又有多寂寞。
相愛能抵萬難, 但要相愛, 不能隻有一個人愛。
並駕齊驅的人適合相愛。
不適合相守。
在她生日那天, 挑蔥花用了一分鍾。
最後望她的那一眼, 用了三十秒。
一分鍾太長,三十秒又太短。
讓她釋懷的四個月太長。
被她愛著的三年又太短。
他用了盡可能久的時間去試著放下。
可隻有不被愛的人才能放下。
被愛著的人, 怎麼可能釋懷?
衛浔獨自驅車去了海邊的婚房,他一遍遍在風中撫平那一角的褶皺。
仿佛隻要撫平這個角,被她愛著的那個幸運衛浔, 就還是自己。
可是故事裡才有破鏡重圓。
在真實的觸碰間,失去才是常態。
在他追逐那封被風吹走的信時,命運就悄然無聲地寫好了結局。
即便衛浔知道, 小俞隻想要「他」活著。
隻要活著,即便愛而不得,也好過陰陽兩隔。
【你看, 幾十億人裡,我們的相遇已經是一場最盛大的開幕了。衛浔,所以在相遇那一刻,我們的相愛就注定了。】
他懷抱著那封湿透的信。
終於失去所有力氣, 倒在冰冷潮湿的春夢裡。
這下,他和信都淋湿了,風吹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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