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能結婚的喜歡?」
「是像我對爸爸媽媽這樣嗎?」
楊紜回道:「不是。」
謝辰也想了想,說:「那是我對小燁那樣嗎?」
他爸爸坐在一旁,聽了大笑起來。
楊紜也跟著笑,說:「這兩者不是一樣的嗎?」
對著謝辰也不解的眼神,她補充道:「你們是友情,也是親情。」
一樣……嗎?
謝辰也邊出神,邊摩挲著衣服口袋裡一個紅包,這是許星燁上午給他的。
他們家的前院有一棵長勢較為低矮的樹,在家裡待得悶了,謝辰也就喜歡來這靠著。
這一處所見的風景是最好的,遠處的山與天都透著寧靜的美。唯一不足的是許星燁的身影偶爾會闖進來,時而踩著滑板飄來飄去,時而和朋友勾肩搭背打鬧著路過,實在是……吵得他眼疼。
今天他在樹下正專注地看書,忽然聽見樹上傳來沙沙聲響,隨後一片紅色的方狀物品像是樹上果實脫落一般地墜了下來,啪嗒一聲正正好好砸在了他攤開的書頁之間。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個紅包。
仰起頭,許星燁在枝椏中探出臉蛋,朝他笑嘻嘻的,仿佛一點沒察覺自己現在的位置有多讓人心驚膽戰。
謝辰也嚇了一跳,喚他:「你快下來。」
也不知道許星燁是如何爬上去的,好在他頑劣歸頑劣,還算聽話,跟猴似的馬上又爬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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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辰也這才恢復平靜,打量著那個紅包。
它看起來就鼓鼓囊囊的,裡面似乎裝的不是紙鈔。
「這是什麼?」謝辰也問。
許星燁蹲在邊上,眼裡閃爍著興奮的光,「你打開看看!」
謝辰也小心地拆開來,發現最上層是好多透明獨立包裝的小餅幹,隻是……看著有些怪異。
「今早我跟著我媽做的哦,這是一朵花,這是一隻熊,這是……有點忘記了,怎麼樣,我厲害吧?」許星燁語氣自豪。
謝辰也實在是很難昧著良心去誇獎他,他沒笑出聲已經很艱難了,許星燁要是不解釋,他還以為那是一枚海膽,一隻拖鞋呢。
接著他把餅幹一個個拿出來,下面居然真的塞了一把鈔票。
謝辰也有點好笑地看著他:「你給我紅包幹什麼?」
許星燁答道:「我想給就給了,不行嗎?你不知道關系越好就越要給紅包嗎?這是一種祝福!像我爸媽每年都給你,今年我也想給,而且我這個,肯定是最特殊的。」
「哦。」謝辰也點點頭,「那跟你玩得很要好的那個小劉呢,你也給了嗎?」
「還沒有。」
「那隔壁家的小陳,過一條街對面的那個小胖墩,還有上次來你家玩的戴眼鏡的那個,還有——」
見謝辰也頗有越說越多之勢,許星燁連連喊停:
「別說了別說了,這也太多了,還是算了,我可沒那麼勤快包那麼多個。」
謝辰也又被他催促著繼續看,手指在最底下摸到了一個光滑的,質感和先前不同的紙,抽出來一看,是張電影票。
「之前你說過這是你最喜歡的電影,你不知道它前幾天剛重映了吧。聽說你過幾天就要回老家了,我就幫你搶了張,是不是很感激我?」
謝辰也垂眸,將那張電影票翻來覆去地看,「隻有一張嗎?」
許星燁啊了一聲:「一人一票啊,你要多的幹嗎?」
「……你不陪我一起嗎?」
「你想讓我陪你一起看?」
「……嗯,想。」
許星燁撓頭想了想,「真拿你沒辦法。」
「那我現在回去買,到了那天你就在這等我,說好了。」
他跑著離去,幾步之後又回頭,笑得神採飛揚,對他喊道:
「新年快樂!」
聲音大得將廚房裡的楊紜都驚動了出來,許星燁見到她打開窗戶看過來,又十分有活力地朝那個方向揮揮手,滾瓜爛熟地拋出了一堆給長輩拜年的詞。
許星燁跑走後,楊紜笑著搖搖頭,順便告知謝辰也馬上可以回來吃飯了,重新合上了窗。
周遭又恢復了安靜,但有一瞬間,始終注視著許星燁的謝辰也仿佛聽見了煙火綻開的聲音。
在他說「新年快樂」的時候,在他笑起來的時候。
盛大劃破靜默的夜空,那是種象徵熱鬧、溫暖又幸福的氣息,燙得他心尖狠狠一顫。
友情、親情?就像所有的選擇題,非對即錯,謝辰也知道這是他們之間最正確的答案。
可他偏生就是個怪胎,隻想要觸碰那荒謬又禁忌的,第三個選項。
他想要許星燁永永遠遠留在他身邊。
許星燁對待朋友向來是滿腔熱忱,毫無保留的,但他討厭起一個人也會不留餘地。
他是鑰匙,亦是困住謝辰也的枷鎖。
謝辰也時常夢見那張熟悉的笑顏,下一秒就對他冰冷嫌惡。
但沒關系,從小到大,他都是最懂事的那個,他不會給身邊的人帶去任何困擾,隻要隱藏起來,至少他們還能保留朋友關系。
他深陷泥沼,掙扎無果,借著這層身份,那些不露聲色、暗藏私心的肢體接觸都成了救命稻草。
他恨極了這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關系,更恨依賴它們才得以喘氣的自己。
如此年年月月,沉沉浮浮。
直至那晚,謝辰也第一次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做錯了事,他越界了。
明明隻是一句玩笑話,他在期待什麼?
冰冷的淋浴打在身上,卻滅不掉絲毫由欲望和痛苦燃起的火苗。
許星燁說他瘋了,他確實瘋了。
壓抑沉寂了太久,所有的感情如雜草瘋長反噬,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他窒息。
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給母親撥通了電話。
簡單的問候之後,楊紜察覺到兒子的不對勁,她猜測著,主動提起了許星燁這個假期住他家的事。
「我和小燁……吵架了。」
「是我的錯。」
謝辰也的聲音很輕很輕,低到像是在喃喃自語。
楊紜馬上明白過來,自己兒子為什麼會在這麼晚突然給他電話。
她以為又是一些小打小鬧,說許星燁哪裡會對他有多大怨氣,兩人講開了就好。
可謝辰也遲遲沒有說話。
寂靜持續了太久,久到楊紜以為他是不是掛斷了電話時,他才再次開口道:
「站在我身邊的,隻要是我喜歡的。」
「……是誰都可以嗎?」
不過須臾,楊紜便反應過來——這是當年那個她沒有給予答案的問題。
可時過境遷,這個疑問的意義似乎發生了變化。
又或許,一直沒變,隻是她當初並沒有覺察。
半晌,像是警告,又像是勸誡,他聽見她說:
「辰也,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寒風從未關緊的窗外灌進來。
他斂聲屏息,遲滯地眨著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又是一輪長久的靜默。
他收回了所有外放的情緒,隻聲應了一個字:
「好。」
第二日,他做了自以為最正確的選擇。
那個無法奢求答復的心意,最後竟隻能被他用來當作利器。
到了夜間,謝辰也坐在那桌已經涼透了的飯菜前,這是上午許星燁坐過的位置。
正前方斜斜地攤著一本筆記,前幾日他辦公時沒有收走,如今上面充滿了潦草的痕跡。
謝辰也想象著許星燁那百無聊賴的模樣。
凌亂沒有規則,一眼便知是人思緒放飛時的產物,看不出都畫了什麼,但跟寫招牌似的把桌上的菜名都列了出來,好些都是自取的,十足的無釐頭,空隙之間還偶有「謝辰也」三個字,不過又被主人劃掉。
謝辰也看得笑了,笑著笑著,用一隻手捂住了雙眼,指縫間一片湿涼。
會讓他後悔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這麼多年,他所顧忌的太多太多,小心翼翼,履霜堅冰。
到頭來卻發現,親手把許星燁推出自己的世界,才是對他最大的凌遲。
原來他沒能參透媽媽的意思,更沒能看清許星燁的心。
這一次,他看著許星燁主動對泥沼中的自己伸出了手。
心中前所未有地清明。
小燁啊小燁。
你真是……活該被我玷汙。
他牽起了他的手,此後便再也沒松開。
番外 1
當初那個聲稱喜歡許星燁長相,發自拍要與他處對象的網友,被許星燁狂損一通後,依然隔三岔五地發私信騷擾他。
許星燁談戀愛後,回了他一條:【你爹有對象了,滾遠點。】
這個平臺他本就少玩,這之後更是沒再打開過後臺,久而久之便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結果某天謝辰也擺弄他手機時,不知怎麼翻到了這段往事。
謝辰也將屏幕停在私信界面上,遞到許星燁面前,微一挑眉。
許星燁探過腦袋一看,原來那個人锲而不舍,照舊以大概一周三條的頻率給他發了足有幾十條的新消息。
感到晦氣的同時,許星燁隨口評價道:
「這樣都不放棄,看來他是真愛上我了,我魅力這麼大,你可得把我看好了。」
謝辰也冷笑一聲,胡亂捏了一把許星燁的臉蛋。
入夜, 許星燁徹底地對白天說的話後悔了。
第二日,他讓謝辰也替他把那個人拉黑了, 以表自己誠懇的反思態度。
謝辰也點點頭,他便以為這件事告一段落了。
很久以後,他無意間打開後臺, 戳進聊天框,驚奇地發現後來謝辰也竟然發了很多條消息給對方,他劃拉了好一會才翻到謝辰也剛發現那天的日期,一條一條看了下來——
第一條:【一張照片, 謝辰也露出半張臉, 另外一大半鏡頭是託著腦袋看車窗外的許星燁。】
附文:【不好意思, 手滑。】
對方:【?】
【你不是本人吧?】
【你是他那個對象?】
兩周之後,第二條:【還是照片,謝辰也華麗而極具殺傷力的正臉,正坐在沙發上, 許星燁側立在他身後懶懶地掛著一隻胳膊到他身前,兩人十指相扣。】
附文:【不好意思, 家裡貓咪踩著鍵盤了。】
對方:【你真以為你們能在一起很久啊?】
對方:【坐等分手。】
……
謝辰也始終如法炮制地發送著一些日常照,都無一例外看了叫人牙酸, 唯一不變的就是每一張照片裡許星燁的臉要麼沒露, 要麼就被截掉, 但總有細節昭示著許星燁的身份。
到了後面,謝辰也幹脆不配文字了, 發一些類似【呲牙】【吐舌】的默認表情,照片裡的笑意也在寵溺的基礎上逐漸附上了宣示主權一般的, 囂張的意味。
最後一條,是一張兩人戴著對戒的手,拍照的角度似乎精心設計過,不僅恩愛秀得天花亂墜, 其戒指的光更是令人炫目,金錢的氣味幾乎要溢出屏幕。
這一次謝辰也的小表情沒能如期發送出去。
因為對方終於破防,把他拉黑了。
番外 2
某天夜裡,許星燁做了一場相當綺靡的夢。
一個……春夢。
梁逸不依不饒,攔下他道:「我對你是真心的,你為什麼不願意跟我試……」
「他後」用「一切」來形容,是因為許星燁感受到了太多東西。
明明這是個無聲的夢, 他卻聽見了對方聲勢浩蕩的愛意。它們自月色落下,越過森林, 淌過溪流, 跋涉而來,停在他面前。那人的千言萬語於來時的路灑了滿地, 悠長的回音自山谷間傳來,衝刷著他的心靈,牽引著他的靈魂。
比起直白的觸碰,他溫柔又克制的目光是更能令許星燁顫慄的親吻。
而最讓許星燁匪夷所思的是, 那個人竟是個男的。
他從夢中驚醒, 心跳久久無法平復。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的大腦中忽然降臨了一個神秘的系統,給他下達了一個有關好感度的任務。
記得當時,許星燁問系統任務完成的獎勵是什麼。
系統沒有回答。
後來許星燁才明白, 原來系統本身,就是任務的獎勵。
他從中得到的東西,比世上任何一件事物都要來得珍貴、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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