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盡歡第3章

當初給我介紹徐晉安的那個研究員看到我，走過來跟我說話：

「倒是很少見你過來。」

他下巴朝著實驗室的方向昂了昂，問我，「來接徐晉安的？」

我點點頭，想到這段時間徐晉安的困擾，問他，「未來的研究中，機器人有可能擁有感情嗎？」

研究員愣了一瞬，挑眉笑開，「你記得當初你帶徐晉安走的時候，對我說過什麼嗎？」

我當然記得。

我當時說：「有感情的人最麻煩了，我要他絕對的理智與絕對的忠誠。」

所以，即使研究員告訴我，徐晉安沒有感情，相對其他機器人，徐晉安要冷漠得多。

但是因為他的理智和忠誠，我還是毫不猶豫地帶走了他。

我抿唇，「但是現在，我後悔了。」

研究員點點頭，「理解。

「你知道研究所這麼多機器人中，我們為什麼最喜歡邀請徐晉安回來嗎？」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眼裡含著淡淡地笑，「在給徐晉安定時回來做各項檢測的時候，我們在他體內發現了一些很奇特的進展。

「明明沒有腦髓程序，也沒有植入人類大腦，可是徐晉安好像發展出了自己的情感系統。」

他望向我，「我們覺得大概是跟你有關，邀請徐晉安的同時，也表達了希望你可以過來的意願，但是被徐晉安拒絕了，他讓我們不要打擾到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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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大概好像明白了。

徐晉安這個人，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個沒有感情的木頭。

他的情感和思想，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悄悄發展了。

但是他不知道，並以此為由，拒絕了我。

真是個傻子。

告別了研究員，我在研究所的展覽處溜達。

徐晉安還在裡面做檢查，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我在實驗室外等他，遇到另外一個機器人，剛檢查好。

我記得他，機器日報上經常出現他的緋聞，他好像……很擅長和人談戀愛，經常因為和人類的情感糾紛而被大家關注。

於是，我好奇，走過去問了問，機器人談戀愛是一種什麼感受。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笑得隨意，「戀愛啊，不如你跟我談一談，我告訴你？」

？

怪不禮貌的，一點都沒有徐晉安好，我轉身就想走。

卻在下一秒感受一股大力將我拽過去。

我撞到某人硬邦邦的胸膛上，檢查完畢的徐晉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很用力地摟著我的腰，把我扣在他胸前，語氣冷冽，「想都別想，他不會跟你談戀愛。」

我想抬頭看一眼，徐晉安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說完那段話，他就一個大力把我抱走。

天旋地轉，我被迫趴在徐晉安肩膀上，隨著他沉穩的腳步往前走。

我有點新奇，「徐晉安，你程序裡還有這種設定呢？」

徐晉安語氣硬巴巴的，「什麼設定？」

我說：「吃醋。」

徐晉安腳步沒停，我趴在徐晉安肩膀處繼續說：「你這種表現，在我們人類眼裡是吃醋，就是看見自己喜歡的人去接近其他異性，內心產生的不滿與嫉妒。」

我戳戳他，「你會吃醋啦，真是好大的一個進步。」

8

研究員跟我說，徐晉安來的時候，問了他相同的一句話。

他說：「未來的機器人有可能擁有情感嗎？」

研究員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你現在是出於什麼考慮，才問出了這句話，你自己心裡沒有答案嗎？」

擔心本身就是一種情感，擔心的背後，隱藏著更多情感。

隻是，沒有人願意發現而已。

或者說，有人發現了，但是不敢相信。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思考著研究員跟我說過的話。

他說，機器人有尋常人所沒有的理智和冷靜，這份理智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很有用的，但有時也會迷惑他們的思想。

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徐晉安不肯放我下來，背著我一路走回去。

初秋的天氣已經有些涼了，我趴在徐晉安的背上，手慢慢摸到他的脖子。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微微偏頭，問我，「幹嗎？」

我笑嘻嘻，「我還以為你不理我了呢。」

從實驗室出來，徐晉安就臭著臉不搭理我。我說我要下來自己走，他也不願意，手握得死緊，非要背著我走。

我想起來，《和機器人的婚後生活》裡，男主向女主求婚那天，就是背著女主走了長長從一條街，感受了人間煙火後，才求的婚。

想到後，就隨他去了。

此刻，徐晉安的手緊了緊，語氣裡帶了點不易察覺的不悅：

「你問陳生和機器人談戀愛是什麼感覺，他還邀請你跟他談戀愛。」

陳生就是那個經常上機器日報的機器人。

我腦袋靠在他肩膀上，歪頭看他線條流暢的側臉，「對啊，你說喜歡你會很辛苦，讓我找別人談戀愛，我多問問，不可以嗎？」

徐晉安腳步頓住，半晌，頗為哀怨地說：「和他談戀愛能輕松到哪裡去嗎？」

我歪著頭想了想，「不知道呀，要不你幫我想想？」

徐晉安的嗓音低了下去，「許盡歡，他太危險，你離他遠一點。」

「嗯？危險？」

「機器人想要擁有人類的感情，最好的方式是植入人類大腦，可是殺死人類是要接受審判庭的審判的。

「他不敢，所以周遊在不同人類身邊，想要借人類的手，為自己開發一套腦髓系統。」

當人類思考機器人是否可以擁有人類的情感時，機器人也在行動了。

隻是這項技術面臨著極大的風險，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沒有人敢輕易嘗試。

我望著道路兩邊的銀杏樹，以及樹下冒著熱氣的糖炒慄子。

這一切把生活襯託得格外溫暖。

我說：「那你呢，你想像他一樣，植入腦髓系統，擁有人類的情感嗎？」

徐晉安腳步很穩，「我不想。」

我望著他的側臉。

「目前沒有機器人植入人類大腦，也沒有機器人擁有腦髓程序，會發生什麼，無人知曉。

「許盡歡，不要為了一點歡愉冒這麼大的風險。

「沒有大腦，我會對你絕對理智，絕對忠誠。」

我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那如果我要你喜歡我呢，你也可以做到嗎？」

徐晉安的身形難得地僵硬了片刻。

我繼續說：「我當然知道，你的忠誠和你的理智是不可多得的好品質，可是我這個人比較貪心，我還想要你的喜歡。我也知道，機器人其實很難有情感，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感覺到喜歡，那你首先考慮我，好不好？」

他輕聲問，「許盡歡，你真的希望我喜歡你嗎？」

我點點頭，「對啊。」

他嗓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迷茫，「即使我可能永遠也不會有你這樣強烈的喜歡，無法體會到你那種提心吊膽的喜悅與慌亂，你也無所謂嗎？」

我趴在他背上，側首在他耳邊說：「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是搞創作的，經常情感過剩，你冷靜一點，剛好和我很搭。」

徐晉安說：「這麼聽起來，你一點都不理智。」

我笑嘻嘻，「愛要什麼理智呀。」

徐晉安輕輕應了下來。

我伸手接住了一片銀杏葉，好像接住了金燦燦的秋天。

9

徐晉安說，我可以教他什麼是戀愛，什麼是喜歡。

他會努力讓我的喜歡變得不那麼辛苦。

於是，在他走過來，習慣性地想要牽著我的手時。

我把他給甩開了。

在他迷茫的目光中，我繃著小臉，昂了昂下巴，「哪有談戀愛一上來就牽手的，人家都是從試探開始的。」

我瞪著他，「試探，懂不懂！」

徐晉安瞳孔裡流露出不解，他說：「過去不都是這樣嗎？」

我說：「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剛開始曖昧，你不可以直接牽我手，但是你可以勾著我的尾指，試探我的態度，懂嗎？」

他不是很懂。

但還是按照我的要求，勾著尾指走了一段路。

在我掏出手機想要拍照記錄一下的時候，他忽然攤開手掌，強勢地與我十指緊扣。

在我出聲想要質問的時候，他率先一步開口：

「你看的那本書裡分明就沒有這個步驟，人家直接多了。」

我一瞬間炸毛，「那能比嗎！」

那能比嗎！

徐晉安轉身看我，認認真真地問，「為什麼不能比，我覺得他們的步驟挺好的，你看的時候不是也挺喜歡的。」

我臉一瞬間爆紅，「誰喜歡！你胡說，我才沒有！」

徐晉安：「你喜歡，你心跳都快要跳出來了，我都摸到了。」

好煩，徐晉安，煩人精！

我一路氣鼓鼓地走到電影院。

發誓再也不要跟徐晉安說話，可是我選的是一個愛情片，男女主在熒幕上深情擁吻的時候，我又忍不住轉頭，悄悄看徐晉安。

結果一轉頭就對上了他亮晶晶的眼。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退, 就看見他湊過來，在我耳畔小聲說：「腎上腺素狂飆, 你現在想接吻。」

溫熱的氣息掃過我的耳畔，我下意識動了動耳朵，撇嘴小聲咕哝, 「徐晉安，你現在很沒禮貌。」

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蹦，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

我也會不好意思啊！

他頓了頓說：「我以為你會喜歡。」

我偏頭看他，「你懂什麼叫喜歡嗎？」

他說：「暫時不懂喜歡, 但是我懂你。」

我氣鼓鼓地, 「比如呢？」

他掐著我的下巴吻了上來, 聲音含糊地落在我腮邊：

「比如此刻，你更喜歡行動，而不是聽我給你分析這些數據。」

他吻得好用力，我嘴角都破了。

該死, 徐晉安真的懂我。

10

我和徐晉安不止一次探討過愛的問題。

徐晉安說：「每個人對愛的標準不一樣，有人認為愛是陪伴, 有人認為愛是照顧，也有人覺得, 愛是時時刻刻的惦念。許盡歡, 我的程序裡早已寫下你的名字。人類所期盼的忠誠、理性與陪伴, 我都可以給你。

「愛不是人類大腦獨有的設定，它是連你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存在。無論我是否能清楚地理解愛, 我都將永遠臣服於你。」

這話說的，我很開心。

我很喜歡這樣的徐晉安, 愛到熱烈時，會生出程序之外的驚喜。

平淡如水時，又掛著點獨屬於他的冷漠與理智。

愛我長久，愛我理智。

我喜歡徐晉安的所有, 他冷漠也好，體會不到我的提心吊膽也好。

我都喜歡他。

我偶爾會和徐晉安撒嬌，指著他非要我做的事情說：「徐晉安，你很討厭。」

徐晉安湊過來，在我唇上印上細細密密的一吻。

「不可以討厭我。」

不需要我要求，他已經在漫長的相處中學會了, 如何成為許盡歡最喜歡的那個戀人。

11

徐晉安隻是淡淡掃了那人一眼，不帶感情地拒絕，「不必，我的程序裡已經寫下許盡歡的名字，永遠都不需要修改。」

「（我」徐晉安很聰明，學什麼都快。

這就導致, 他系統的更新迭代很快, 總是在不知不覺間就升級出新的功能和新的模式。

但是徐晉安這個人總是行動大於語言，他會先做再說。

有的時候, 我就會被他搞到惱羞成怒。

又一次吵架的時候，我氣鼓鼓地問徐晉安。

「你又升級出了新模式，你不告訴我，你都不告訴我！」

徐晉安攏住我的頭, 低低地問, 「嗯，我的安撫模式升級了，你要試試嗎？」

此刻光線黯淡，周遭寂靜, 而徐晉安衣襟大敞，眼神柔和。

我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爭氣地紅了臉。

聲音也小了下去：

「試試就……試試唄。」

「不許反悔。」

「永不反悔！」

……

果然，最初的安撫模式就是騙我的。

我一定要找徐晉安再吵一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