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汗浸衣衫,身上羊膻味難忍,而臉上還頂著一臉殷紅,活脫一個嗜血鬼魅。
我急忙用袖口去擦臉上的血汙,眼前卻多了一張手帕。
「凝兒,我不是有意的......」程遇山小心翼翼地替我擦拭臉上的血汙。
我握上他的手,許是方才手腳冰涼的緣故,像撫上了一塊熱碳。
「我不知道你在這裡,」程遇山低聲道,眸光一寸寸地略過我裙上的血跡,「你的衣裳都髒了。」
我被他這副無措的神情逗笑了,雙手捧著他的臉,血跡爬上他俊朗的五官。
「謝謝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程遇山雙眸放大,漸漸帶上怒意,「蕭溯......要殺你?」
隨著眼前的血色被拭淨,我緩緩說出了我的猜測:「有人特地設計讓我來此處更衣,目的就是讓我撞破永寧王與人偷情一事,借刀殺人。」
「你若來遲一步,隻怕倒在地上的便是我了。」我長舒一口氣。
程遇山眉心蹙起,「你可知背後主使者是誰?」
「大致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畢竟前世今生與我最大仇的除了沈燼,也隻能是她了。」但據我所知,易煙雨父親早逝,易家搖搖欲墜,家道中落。
這也是為何沈老夫人一開始極力反對沈燼娶易煙雨進門。
前世易煙雨也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嬌花模樣,可這一世為何將手伸到了宮中?
「是上一世沈燼領進門的另一房夫人,也是沈燼感情深厚的青梅。」
程遇山額頭青筋崩起,冷嘲道:「感情深厚?若是當真感情深厚又怎會對你強取豪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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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他又道:「凝兒,既然她有心陷害,不久後定要派人前來,若是被她的人看到現在這副場景,反倒正中她的心思。事不宜遲,需趕緊動身將你我身上的衣服換下。」
我朝他點點頭。
還未反應過來,人已被他帶到屋檐上,宮城景色盡收眼底。
我嚇得整個人附到他身上,雙手環上他的後頸,夏日衣衫薄,又因為沉默,衣物之間的窸窣聲和胸腔內的律動被無限放大,耳尖被波及,淺淺染上一層緋色。
但接下來程遇山的一系列動作卻讓將這一切情愫一掃而空,他帶著我偷偷潛入了尚宮局,拿了一套新衣裳。
輕車熟路,連放衣裙的地方都摸得一清二楚。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程遇山,心裡很不是滋味。
難不成他之前的都是裝的?
許是察覺到我的目光,程遇山有些不自覺地將目光瞥向遠處,「凝兒,你別誤會,這些都是從前有人帶我來過......」
皇宮重地,除了皇帝誰能帶程遇山出入自如,這謊話未免也說得太敷衍了些。
我剛想開口戳破他的謊言,卻見他帶著我落到了雍明殿後方。
而雍明殿是——皇帝寢宮。
12.
我頓時隻覺得熱血上湧,沒有被永寧王殺死,現在怕是要因潛入雍明殿驚擾聖駕而被賜死了。
「程遇山......我們去別處可好?這是可是雍明殿......」我止住程遇山,面露難色。
孰知程遇山一臉正色道:「雍明殿才安全。」
他眸光落到我放在他肩上收緊的手指上,嘴角帶笑,「凝兒莫怕,進去我再同你解釋。」
接著便帶著我一路避開侍衛宮人,直通正殿。
半路程遇山又怕我走不動,順勢將我攔腰抱了起來。
我又怕動靜太大驚動了周圍的侍衛和宮人,結果還未來得及就迎面撞上了皇帝蕭祁。
我急忙掙脫開,朝蕭祁「撲通」一聲跪下行禮,膝蓋撞得生疼。
還未等我想好求饒的話,程遇山連忙伸手扶我,「你仔細著腿。」
我反手抓住程遇山的手臂,眼神示意他跟我一同跪下,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程遇山則無奈地看著我,「凝兒,其實你真的不必跪......」
如果不是此刻前面是天子,我定會去探探程遇山的額頭,看看他是不是在發燒,怎今日淨說胡話。
餘光中蕭祁並沒有預想中的震怒,雙眸彎彎,仔細地將我與程遇山打量了一番。
半晌,蕭祁才上前同程遇山一起將我扶起:「舅母快快請起。」
我當場愣住,一頭霧水。
舅母?
皇帝蕭祁喊我舅母?程遇山是他舅父?
可蕭祁的生母不是出身弘農楊氏嗎?與原本世代奴籍的程遇山不應該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系?
蕭祁忍著笑,「看來舅父對未來舅母也不是全然坦誠啊——」
話才說一半,隻見程遇山眉峰一挑,蕭祁便將剩下的話咬斷咽下。
「凝兒,此事我絕非想刻意隱瞞,等下我會親自同你解釋這一切的。」程遇山看著我的眸光帶著些怯意。
「我本就沒氣你,隻是方才以為被你嚇了一跳。」我附到程遇山耳旁道:「畢竟此處可是雍明殿,我可不想掉腦袋。」
蕭祁一雙桃花眼眯起,好似嗅到了什麼,「朕這就吩咐人去備水給舅父和未來舅母鴛鴦戲水......啊不是......是沐浴換洗。」
說著,蕭祁的身影已到了門處,之餘我與程遇山二人四目相對,兩臉通紅。
「他一向如此,我等下便去教訓他。」程遇山眸光僵硬地錯開,耳根熟透了一般,片刻又道:「阿祁他淨會胡說,那些話你別當真。」
「可我還真就當真了。」我故意逗他。
程遇山衣領上露出的一截漲得通紅,磕磕絆絆地開口:「沐浴的地方在那邊,我帶你去......」說著還漸漸加快了腳步。
蕭祁沐浴的地方在雍明殿偏殿,熱水從殿外水道中源源不斷地供給,水中又放入各式香料以備安神燻身之用。
可殿內隻一個水池,池內外用一個屏風虛虛隔開。
蕭祁這「鴛鴦戲水」的準備當真是半分不假。
「你換洗好叫我便好,我就在外頭。」程遇山倒是半點不理解自己侄子的苦心。
想來去尚宮局偷衣裳的事,也是蕭祁教他的罷,但程遇山絲毫沒學到裡頭的精髓,也慶幸他沒學到精髓,證明我這一世沒有選錯人。
我朝程遇山點點頭,可就在程遇山準備離去時,殿門卻被鎖上了。
「皇上吩咐,不能讓任何人打擾將軍和姑娘沐浴。」一個尖細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於是程遇山就規規矩矩地背朝屏風站在了另一頭。「凝兒你先洗罷,我在外頭候著。」
我忍笑應了聲,便到裡頭換洗。
因著不想等下青菱和娘親為我擔心,我不敢磨蹭。
卻未曾到,蕭祁的心思還遠不止如此。
待程遇山衝洗時,外頭忽地多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臣沈燼給皇上請安。」
低沉的嗓音重重地擊在心間。
「臣並非有意打擾皇上,臣確有要事相求。」
我腦裡亂成一團,慌張地躲入屏風內。
結果一副俊男圖映入眼簾(內容不宜細寫)。
「臣想請皇上給臣和文凝姑娘賜婚。」
隻見程遇山眉頭擰成一團,正準備開口呵斥。
我顧不得眼前的風花雪月,急忙上前將他的嘴堵上,然後用極細的聲音說道:「沈將軍怎得這般猴急,這求賜婚也要挑個時候,掃了皇上的興,可不是沈將軍擔待得起的!」
聲音裡極盡嬌柔造作,我不時地用腳掌拍打著水面,沈燼可不是榆木腦袋,其中魚水相懽的氣氛不會不懂。
半晌,門外才傳來沈燼沉悶地應聲:「臣待文凝一片痴心,日思夜想,一刻也等不得,所以才失了分寸,擾了皇上的興致,還請皇上和娘娘恕罪。」
語畢,外頭的人影在屏風上投下一片陰翳,久久不肯散去。
看來沈燼是等不到旨意不罷休了,我聲音冷了幾分,「怎麼?沈將軍這是要外頭聽著?」
「臣告退。」良久,那頭才又傳來沈燼不情不願的答復。
我看著人影散去,頓時松了一口氣。
回過頭來同程遇山四目相對,許是池中熱氣的緣故,他眼周淺淺泛紅,霧氣在眼前縈繞,淺淺瞥一眼,仿佛無數羽毛在心間拂動。
熱意湧上來,於是我不問自取地淺嘗了一下。
隻見程遇山急忙用一旁的衣裳擋在二人間,整個人像泡在染缸似的,紅了個遍,「凝兒,我......我先穿上衣裳。」
神色委屈極了,貌似我是個強取豪奪的盜匪。
「遲早是要坦誠相見的,大男人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成何體統?」我不由地提高了聲量以填補自己心虛。
程遇山清咳了兩聲,急忙岔開話題:「我們還需趕緊找到你娘親和青菱,不若等下不好應對。」
我輕笑打趣他:「揣著明白裝糊塗。」
正巧的是沈燼前腳剛走,後腳蕭祁就派人來開門了。
好巧不巧的是開門的竟是我娘親和青菱,我娘親見了我們頓時松了一口氣,而青菱的眼神先是在我與程遇山身上來回了一趟,眸光頓時若有所悟地亮了起來。
「娘,我沒事......」還未等我將我與程遇山撞見的前因後果講述完,我娘就將程遇山拉到了一旁。
我欲言又止地看著她與程遇山漸漸遠去的聲音,二人的談話聲隱隱飄來:
「你今日請求賜婚,記得讓皇上將成親的日子提前些,不然日後凝兒的婚服改動起來,隻怕要趕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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