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如果不是秦銘幫忙打點姑子,我大概跟嬤嬤一樣,已經無聲無息地死了。
我說,我與秦銘並無僭越,即便是有,也是你出軌在先,放過秦銘吧,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
我最後說,為了保你所謂的皇家顏面,我以死證清白。
這封信我交給了蕭禹則留下看管我的宮人,想來呈到蕭承晏案前問題不大。
爾後,我拿匕首劃破了手腕,靜靜地望著蜿蜒血流緩緩淌下,直到失去意識。
閉眼前我許了個願——若還能回到現代,別再叫我遇見蕭承晏。
10.
果然臨死前許的願實現不了。
但老天待我也不算薄,竟然還能讓我見到秦銘。
我望著對面被我約出來、同我一起坐在咖啡館的秦銘,紅了眼眶。
他也紅了眼眶。
「你終於想起我來了。」他說。
我張了張嘴,想說些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最後,我也隻是問出了那一句很老套的話:「你過得怎麼樣?」
他過得自然是不差的,本就是才華橫溢的人,在這裡隻會更加如魚得水。他成了一位律師,是一律所的合伙人,在普世價值觀裡就是成功人士,年輕有為。
而當我問及前世蕭承晏有沒有放過他時,我才得知,秦銘竟也自盡了,不想我留汙名,以死證清白,算算時間,與我差不多前後腳到地府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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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眶更是酸澀,終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秦銘倒是含了絲微笑說:「我死前許了個願,想看看你說的世界,想來這兒見你一面。可見執念太深,讓老天成全了一回。」
我的願望雖沒實現,但秦銘的願望實現了。
也算是不錯的結果。
我們說了很多,直到天暗下來,我接到蕭承晏的電話,說他過來接我下班,在辦公室沒看見我,問我在哪。
我回了一句「我在外邊吃飯」,匆匆掛斷了電話。
秦銘說了一句讓我安心的話:「放心,我幫你打離婚官司。」
和秦銘分開後,我回到行政樓,果然見蕭承晏站在我辦公室門口。
他背倚牆,垂著頭,天色昏暗,我看不清他的神情,直到我走近了,感應燈亮起,慘白的光照在他臉上,我看清了他的神色。
明明是面無表情的臉,竟不知為何能看出一絲哀戚來。
想來是昏暗中驟然亮起的感應燈白得突兀的緣故。
蕭承晏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向我,同時也站直了身子,說:「小芋期中考試得了第一名,我想著給他慶祝一下,買了個蛋糕,阿姨也準備好了一桌子菜,看你還沒回來,就過來接你。」
他解釋著。
我開門進辦公室,他跟著進來,說:「沒想到你已經出去吃飯了。」
其實我沒怎麼吃,在咖啡館裡隻點了些糕點,且隻顧著與秦銘說話,糕點也沒吃幾口。
我便道:「隻是隨便吃了點,沒事,回去慶祝吧,我還能再吃些,阿姨的一桌子菜別浪費了。」
拿上了外套和背包後,我與他從行政樓出來,在大門口又碰上了同事任老師。
任老師剛從食堂回來,她還有節晚課,沒有下班。她朝蕭承晏打招呼道:「找著高老師了?」
這話說得奇怪,我吃驚地在他們之間掃了眼。
任老師對我說:「你也是,你老公來接你,你人還不知跑哪去了,他站在你辦公室門口等著,看著慘兮兮的。」
我笑了下,沒接話。
任老師又說:「要不是我瞧見你進了教學樓前邊的咖啡館,你老公都不知道上哪去找你。」
我一怔。
任老師趕著去上課,很快就走了。
我望向蕭承晏。
他沒什麼表示,垂著眼,上前牽起我的手:「走吧,回家。」
我立在原地沒動。
蕭承晏回頭看我,他依然握著我的手,用了些力道,有些緊。
「先回家好不好?」他說。
我竟在他聲音裡聽出了乞求。
大約是聽錯了。
而我能確定,他看到了我與秦銘在咖啡館裡見面。
他一定已經知道我有了記憶。
「小芋還等著我們回家給他慶祝,」他又說,「他考了第一名,很開心。」
我仰起頭,月色下眼前的人像蒙了一層霧。
「你真的把他當小孩嗎?」
好像沒必要再粉飾太平,明明我與他都心知肚明。
蕭承晏有半晌都沒說話,隻是垂眸看著我,緊握著我的手,一動不動,也不知在較什麼勁。
「我與他親緣淡,我認了,可我沒欠他的。」我說。
蕭承晏緊抿著唇。
我頓了頓,又添了句:「我也沒欠你的。」
「是我欠你的。」他急急接話道,「我得還你,所以我會拿這輩子還你。」
我下意識皺皺眉:「這算哪門子還?」
蕭承晏張了張嘴,卻像所有話都被噎住一般,沒說上話。
身邊時不時有學生路過。
我不想在這裡對峙,抽出手來往前走。
蕭承晏緊追兩步跟上,又牽起我的手。
我想甩開,但他握得更緊了些,我沒能再抽出手,又不想在學校裡與他爭執讓人看戲,也就作罷。
直到坐上車,我說:「我想你也看出來了,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蕭承晏還沒發動汽車,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手背上的青筋隱現。
「我們——」
「離婚吧」三個字還沒說出口,蕭承晏打斷我道:「我們過得很幸福,從我們相遇到現在,都很幸福。」
我抿著嘴。
「我很愛你,你能看出來的對不對?」他又說,「那些事情你就當是一場夢,我們在飛機上,睡著又醒來,就當是一場夢好不好?」
他側過頭來望向我,眼尾微紅:「何況現在的你沒有穿越過。」
「不要管那些,就看從你認識我算起,我真的有做好一個愛人,一個丈夫,對不對?我沒有犯錯是不是?臻臻,我們一直好好的啊。」
我並不想多言,側頭看向窗外。
天氣轉涼,白日也越來越短,此時天早已經全黑了。停車場裡路燈不多,昏昏暗暗的,偶爾會路過幾個人影。
「你為什麼要裝作這麼深情的模樣?」我沒看他,依然盯著車窗外黑漆漆的綠化帶。
車裡寂靜了片刻,我能聽到他壓抑著的呼吸聲。
半晌,他說:「你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嗎?」
「我信過的,」我回答,「因為信過,所以結局很慘。」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那是我的錯,我知道錯了,可感情是真的,你能不能再信我一次?」他急急地說。
這早已不是信不信的問題,在我眼裡,他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真的,早已不重要。
他的道歉也不重要,那些苦難並不是他一句道歉就會抹除。
「先回去吧。」我說。
有些事情,還是得回去聊清楚,我也該從那裡搬出來,並著手準備離婚事宜。
看蕭承晏這個態度,等待我的大約是一場硬仗吧。
汽車駛出學校。
一路上,蕭承晏像是想說服我,時不時會說兩句。
「我知道你跟秦銘是清白的,是霍氏誣陷,我賜死霍氏了。」
「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秦銘,今天看到他挺驚訝的,看他的樣子,大概過得不錯。」
「他也算……對你有恩,你會與他往來……很正常。」
他沉默片刻,像是艱難地下決心般,說:「如果你想繼續……跟他見面,我不會阻攔的。」
「可是臻臻,我們不能讓這個家散了。」
而我這一路始終沒有說話。
11.
家裡,阿姨已經做好了一桌豐盛的菜。
我們到家後,蕭禹則催促道:「快來吃飯啦,都涼了,媽媽怎麼又這麼晚回家。」
我已經不想假裝,沒有應和,沉默地在餐桌前坐下。
即便在咖啡館沒怎麼吃東西,我也胃口不大,阿姨的好手藝沒能激起我的食欲,隻是慢騰騰地吃了些菜填肚子。
蕭禹則大約看出我與蕭承晏之間的氣氛不大好,開始吃飯後就沒怎麼說話,安安靜靜的,時不時小心翼翼地打量我。
等吃得差不多,我放下筷子後,就對阿姨說:「阿姨,你今晚先回家吧,碗筷明天再收拾。」
阿姨一驚,隨即明白過來這是我們想聊點事情,要將她支開,就識趣地走了。
阿姨離開後,我就對蕭禹則道:「我已經有了以前的記憶,你不必在我面前裝小孩的模樣了,我猜你應該裝得挺累的。」
蕭禹則聞言並無驚訝的神色,也是,蕭承晏既然早已有了懷疑,自然跟他兒子通過氣。
他垂下頭,腦袋幾乎埋在飯碗裡,瓮聲瓮氣地說:「沒有累……」
片刻後,他又說了句:「兒臣知錯。」
我不知他認的是假裝小孩的錯,還是旁的,總歸我也沒放心上。
我還是說出了那句話:「蕭承晏,我們離婚吧。」
蕭禹則猛地抬頭看向我。
我對上他目光,扯了扯嘴角:「很驚訝麼?在古代時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要送出條命才能逃離,如今我總能自己做回主吧?」
蕭禹則的面色仿佛破碎一般,他看了看我,又遲疑地望向蕭承晏。
蕭承晏的反應要平靜得多,他隻是動作頓了頓,看著我。
我說:「你的公司我本就沒有貢獻什麼,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不會搶,兒子的撫養權我也不會跟你搶,現金儲蓄能平分最好,不過如果現金流對你太重要,我少拿一些也沒關系。車子我隻需要我常開的那一輛,其餘房產股票等等資產……我不強求,你看著辦。」
蕭承晏究竟有多少身家我算不清,但我知道他辛苦創業時我還在讀書,哪怕很多都算婚內資產,我的貢獻也是微乎其微,所以我並不打算爭奪本就屬於他的資產。
而且,想來我的要求低一些,離婚能稍微容易些。
不過蕭承晏否定的回答也在我意料之中。
「我不會同意離婚的。」他說。
我斂眉,輕諷一笑:「你可真是一點兒沒變。」
蕭承晏變了神色:「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沒耐心再聽下去,從餐桌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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