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24-10-14 14:51:574568

7

我和池野成了同桌,開始整整半學期都沒有說話。

他不愛學習,下課之後基本不在座位上。

我上課認真,從來心無旁騖地聽講。

他連作業都有人幫著寫,自習課上不是趴著睡覺,就是逃課去了網吧。

哦,還總有人找他講話,吵吵嚷嚷。

那天的自習課上,他不在。

我因為前晚熬了夜,有些困,便趴在桌上睡了會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定定望過來的黑眸。

不知何時回來的池野,與我面對面,也在趴著睡覺。

可他沒有閉眼,凌亂的黑發,濃眉長睫,幽深的眼睛像星辰一樣亮。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四目相對,我嚇了一跳,他卻沒有慌。

他舌尖頂了頂腮幫,慢悠悠地對我道:「臉上掉了根睫毛。」

這是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無疑有它,忙照了文具盒上的小鏡子,將那根睫毛拿掉。

同時還不忘低聲對他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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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一聲,一手撐腦袋,一手飛快地轉圓珠筆,聲音饒有興致:「客氣了,同桌。」

再後來,我面上一紅,沒敢看他,翻開了課本。

我是個老實孩子,人生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學習上。

成績班裡第一,年級前幾名,人人對我心懷期望。

唯獨我媽陳茂娟。

她對我不管不顧,一心撲在麻將上,能抽出空回家看一眼爸爸,已是對我最大的仁慈。

姑姑常說:「咱們這樣的家庭,上學是你唯一的出路。」

表哥也說:「社會底層的人,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多,讀書和工作,至關重要。」

於是我繃緊了一根弦,高中三年,挑燈夜讀。

我活得如此累,也如此心懷希望,盼著將來時來運轉,脫離這苦海。

池野是闖入我人生的一場意外。

我很少同他講話,他卻開始有意無意地注意我。

天冷的時候,我校服下面穿了件舊毛衣,有些脫線。

課堂上他百無聊賴,瞥見了衣服下的線頭,於是伸出手去拽。

他家境好,一雙鞋子都要成千塊,想來不是很理解這線頭的意義。

等到我們倆都意識到了不對,他手裡已經纏了不少毛線,我校服下的毛衣,短了一截。

他尷尬道:「對不起。」

我臉紅了下:「沒關系。」

一星期後,我來到學校,發現課桌裡塞了個商品袋。

打開一看,是件粉色的新毛衣,吊牌還在。

我一時心慌得厲害,把那袋子塞到了他的課桌裡。

上課之後,他發現了,往我身邊靠了靠,壓低聲音問我:「尺碼不對嗎?我讓我媽在商場買的。」

我感覺耳根發燙,十分窘迫:「不用了。」

「怎麼不用了?你那件不能穿了。」

「真不用,謝謝。」

他挑了下眉,正要再跟我說話,我已經默不作聲地和他拉開了距離,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板。

池野隱隱笑了一聲。

之後,我第一次見識到了他的霸道。

放學後我都走到校門口了,他在人群之中當眾朝我喊:「許棠!許棠!」

我錯愕地回頭,他看著我笑,走過來將那裝毛衣的袋子,直接塞到我手裡:「同桌,你衣服忘拿了。」

那之後,班裡開始有傳言,說池野在追我,給我買了件毛衣。

我覺得惶恐。

早戀對一個老實的好學生來說,是洪水猛獸。

好在我學習成績好,深得老師器重,班裡沒人對我說三道四。

隻聽聞陳佳妮在池野面前,酸溜溜地問:「你喜歡許棠什麼呀,她不就學習成績好嗎?」

池野笑了,反問:「學習成績好還不夠?」

「可是她跟個呆子一樣。」

「你才跟個呆子一樣,許棠那不叫呆,叫乖。」

於是全校都知道了,池野喜歡乖乖女許棠。

流言傳遍的時候,對我造成了一定的困擾。

但也僅僅是困擾罷了,我學會了充耳不聞。

池野找我說話時,我刻意疏離,很少搭理他。

他便也識趣,慢慢地又與我恢復了之前的狀態。

高二下學期,班主任找到我,說是學校食堂有兩個勤工儉學的名額,問我願不願意做。

我的情況她是知道的,學校的特困生補助,她一直幫我申請。

那個年齡的女孩,誰都想要面子,可我不能要。

我缺錢。

我想配一副近視鏡,因為看黑板的時候,總覺得模糊。

於是每天中午,我和另一名高三的男同學,帶上執勤袖章,開始在學校食堂收餐盤。

其實也就一個半小時。

偌大的食堂,午餐時間熙熙攘攘,人擠人地熱鬧。

遇到同班同學,無論是什麼樣的眼神,我都默不作聲,學會了接受。

許棠的人生,很早之前就學會了向生活低頭。

我不僅在學校勤工儉學,寒假和暑假,也常讓表哥幫忙找兼職工作。

服裝市場的快餐店幹過,市區的地下電玩城幹過,發傳單幹過,偶爾還會批發一些小玩具,節假日的晚上去公園賣給小孩子。

我很能吃苦,也吃慣了苦。

所以在學校食堂,當一個男生故意把吃剩的餐盤扔過來,濺了我一身菜湯時,我默不作聲,什麼也沒有說。

可萬沒想到,這一幕被池野看到了。

他不高興了,徑直走過來,按住了那男生的頭,嚴厲道:「給她道歉!」

池野是個混混,那男生也不是善茬,破口便罵:「我道你媽!」

怒火中燒的池野,一腳踹了過去,食堂的桌椅跟著倒了一片。

緊接著,食堂陷入混戰。

那男生寡不敵眾,連同身邊的幾個同伴,被打得鼻青臉腫。

我站在一旁嚇得發抖,看著池野兇狠狠地打人,含著哭腔上去攔他——

「別打了!你別打了!」

再後來,連同我一起,我們都被叫去了訓導處。

我一直在哭,抽泣著抹淚。

池野站在一旁,也不知為何,聲音有些急:「別哭啊許棠,沒事的,不關你的事,放心。」

我很怕,也有些怨他:「誰叫你打人了?!」

「他欺負你了,不該打嗎?」

「我不在意,誰要你多管閑事。」

「我在意,我不能看別人欺負你。」

在他們眼中,年少的許棠,一定是一個不識好歹的人。

可我那時對池野真的頗多怨念。

我老實,內向,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真的不願惹事。

我更怕傳到陳茂娟耳朵裡,被她汙言穢語指著鼻子罵。

好在,那件事沒有鬧大。

我後來和池野一起,被叫去了校長辦公室。

我親耳聽到池野叫校長李叔叔。

也看到一向不茍言笑的校長哼了一聲,目光望向我,對池野訓斥道:「你小子了不得,一點也不消停,打架和早戀,都佔齊全了。」

「您別冤枉我,說我打架我認,說我早戀,有證據嗎?」

「人都站在這兒了,你還想要什麼證據?」

「別這麼說啊叔,人家許棠是好學生,成績好著呢。」ყƶ

「廢話,她要不是好學生,我早就把你們家長都請來了。」

「別麻煩,請我爸媽過來就行了,看看學校還缺點啥,讓他們給捐點?」

「臭小子,嬉皮笑臉,我告訴你,你自己不學好,不要影響別人,她要是成績下滑,我非得抽你一頓。」

「得嘞,她要是考了年級第一,您不得獎勵我點什麼。」

8

全校都知道了我和池野的事。

那時我們班主任是個很年輕的女教師,她特意找我談話,言語之中皆在叮囑我,我是女孩子,與池野不同。

女孩子在成長的道路上,注定要比男孩承受更多。

更何況我還是那樣的家境。

我無比感激她,她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不能走捷徑,因為我沒有退路,指望全在自己身上。

人生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不到終點,不該下車。

我謹記著她的話,淚眼婆娑地告訴她:「老師你相信我,我沒有跟他談戀愛。」

她當然信我,因為在她找我談話時,池野也找了她。

他總是這樣無所顧忌,有直言不諱的資本:「老師你別為難許棠,是我追她,她沒搭理,她臉皮薄得很,你別把她說哭了。」

後來,我沒再理過池野。

升高三的那年暑假,格外漫長。

我在表哥的介紹下,去了城區一家電玩城做暑期工。

表哥當時上大三,有個女同學也在那兒兼職,我和她正好一起。

每天工作四五個小時,晚上八點就可以回家。

我沒想到會在那裡見到池野。

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三個男生和一個女生,一起在打電玩。

我在幫人兌換遊戲幣時,被他看到了。

他朝我走來,很驚訝也很驚喜:「許棠,你怎麼在這兒?」

電玩城聲響很大,我也很忙,隻含糊地沖他笑笑:「打工。」

他沒再說話,應是覺得自己多此一問了。

和他一起來的那個女孩,穿著漂亮的背心和短褲,扎高馬尾,歡快地跑過來攬他胳膊——

「哥,沒幣了,再兌換點。」

「多少。」

「江晨他們也要用,先五百吧。」

那天,他們一共兌換了一千塊的遊戲幣。

我在電玩城兼職整個暑假,也不過掙了一千塊的工資。

池野知道我在這兒後,經常過來。

開始是和一幫發小一起,後來變成了自己一個人。

我不太搭理他,他就每天在我下班時,守在門口等我。

表哥的女同學還因此打趣我:「許棠,你男朋友長得挺帥哈。」

我趕忙紅著臉解釋:「不是的,就是普通同學。」

過後我對池野道:「你別來了。」

他說:「太晚了,你一個女孩回家不安全,我送你。」

我說不需要,他也不強求,又問我想不想去天海大廈看夜景?

我說不去了,謝謝。

「那去附近的夜市逛逛?」

他很煩,每天都來,有次蹲在出口處抽煙,還恰巧被我撞見。

四目相對,他愣了下,起身將煙給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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