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這些日來,即便她醒了,與季烆的相處時間也極少。隻因季烆一直在尋找萬年血芝。
三日前,季烆得到有關萬年血芝的消息,便極快趕了過去。
以他們的身份,當然可以派下面的人去尋,但他不放心外人,非得親自去一趟才能安心。
畢竟萬年血芝這樣的珍寶,但凡出來,必會引得四方爭奪。誰也不能肯定下面的人能否經受得起這樣巨大的誘惑。
所以季烆的擔心合情合理。
若非乘嫋現在不適合動用靈力,她也要親自去一趟。
“殿下,季家的聘禮已至,帝君帝後請您過去。”
直到門外忽然傳來婢子的聲音,她才眨了眨眼睛,眉宇間的冷漠倏然散去。剎那間,她又變成了溫和無害的九胥帝女。
“殿下,季少主還親自捉了一對疾風雁,一起送來了呢。”
女婢的語氣裡滿是欣喜和激動。
下聘時,男方通常需要準備一對大雁,以示其對女方的重視,也是承諾。大雁象徵著忠貞不渝的愛情,送女方大雁,是告白,更是誓言。
疾風雁生得極為漂亮,但因其速度極快,乃是最難捉的一種大雁。便是化神修者也不一定能捉到,何況是元嬰?
所以季烆送了疾風雁過來,一來表明了他對乘嫋的重視,二來也證明了他的能力。
他不僅是元嬰中的第一人,甚至可以越階對敵,不負盛名。
是以,婢子們才這般高興。
“看吧,季烆多在意你啊。”回天珠又開始絮叨,“你這次一定不能再誤會他,不能重蹈覆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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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厲害,乘嫋自也與有榮焉。她沒理回天珠,從藥浴中起身,換上新衣,又讓婢女為其梳發,打扮一新,這才出了房門。
剛至正殿,便瞧見了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
男人著一身玄衣,手裡提著一對漂亮的大雁。他身上還帶著一點血跡,縈繞著一股血腥之氣,但手裡的疾風雁幹幹淨淨,純白的羽毛上未曾沾上半點汙穢,依舊美得純潔又耀眼。
這明顯是男人精心保護的結果。
乘嫋腳步微微一頓。
他生得俊美,卻天生冷峻,眉目間盡是冷冽,仿若雪山上萬萬年不化的冰雪,好看卻少了人氣和生氣。
旁人被他的神容吸引,又畏懼於他冷漠如刀的氣勢,想要靠近又不敢上前。
然這份拒人於千裡之外的霜雪,在看見乘嫋時,卻在頃刻間融化。那雙漆黑的瞳眸中隻裝了她一個人。
聽到腳步聲,男人立刻轉過身來。
“等久了嗎?”他一步步朝她靠近,聲線冷淡卻沒了面對外人時的疏離,“抱歉,我來晚了一點。”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血芝未曾尋到。”
他比她高了一個頭,看她時,微微低頭,仿若溫柔。
這是獨屬於乘嫋的待遇。
季烆的一言一行都明確的表明了一點——於他而言,她是特殊的。除她之外,無人能讓他另眼相待。
這一點他人清楚,乘嫋也無比清楚。
季烆隻愛她。
她信。
從很多年前開始,便是如此。
季烆話少,但會與她說早安晚安。一天如果說十句話,那至少八句都是對她說的;季烆性子冷漠,幾乎不笑,卻會在她的要求下,對她笑。
隻對她笑。
她生病時,他會擔心,會著急,會想方設法的為她治病,就像是這十年間——便是她父母都快失去希望,但他一直未曾放棄。
為了尋得靈藥,不知受過多少傷,流過多少血,吃過多少苦。
她從未質疑季烆對她的感情。
“別擔心,我沒事,小傷而已。”察覺到少女落在他手上傷口的視線,男人立刻要把手背到身後。
隻不過最後在少女的瞪視下,止住了動作。
乘嫋十八歲結丹,按照年紀算,她已有三十,但修士結丹後本就生長緩慢,再加上她又沉睡十年,所以現在看上去依舊是十八九歲的少女。
當然,即便上了百歲,在修士中,都極其年輕。
“都流血了,怎麼是小傷?”少女不滿的把他的手拉了過來,拿出藥,親自為他處理傷口。
他極為討厭別人的碰觸,便是親人朋友,他也與其保持著距離。唯獨對乘嫋破例——當然,這是他的未婚妻,他們親密一點實屬正常。
況且,半月後,便是他們的結侶大典。大典完成,他們便是夫妻。
夫妻本就是世間最親密的人。
所以季烆並未抽回自己的手。
少女的動作很輕柔,她的手也很軟,那軟嫩溫熱的觸感讓季烆不自覺縮了縮手指。
“疼嗎?”
她問。
“不疼。”季烆搖頭。
於他而言,確實不疼。畢竟修煉一途,受過的傷吃過的痛不知有多少,甚至數次生死垂危過,這點小傷確實沒有被季烆看在眼裡。
隻是被疾風雁啄了一下而已,算不得什麼。
但他的未婚妻顯然不這樣想。
“怎麼可能不疼?你又騙我。”少女仔仔細細的給他的傷處上了藥,直到看到傷口漸漸愈合,她才露出了一抹還算滿意的笑。
“你不心疼自己,我可心疼我的未婚夫。”少女輕哼一聲,“總之,以後不許受傷了。”
不受傷當然是不可能的。
修煉一途,乃是逆天而行,艱難險阻,無論是他,還是她,都無法保證自己安然無恙。
但明知不可能,季烆也沒反駁這話。
她生得極好看。
烏黑的發被挽成了一個精美的發髻,頭上並未戴多少發飾,隻插了兩支金玉步搖,露出纖細白嫩的脖頸和雪白的耳,眉目如畫,雪膚紅唇,卻不顯得豔麗,而是像一朵將將綻放的花朵,清純唯美,讓人見之忘俗。
一笑起來,更是靈動萬分,讓人不舍得移開視線。
季烆冷銳的眉眼不自覺的柔和了幾分,平日裡平直的唇角此刻多了一絲淺淡的弧度。
屋裡的宮婢一個個捂著嘴,皆都在心裡感嘆,殿下與季少主感情果真極好。隨即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隻留下這對未婚夫妻獨處。
殿中氣氛正好。
忽地,卻有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突然隨著風飄了進來。
下一刻,驚呼聲驟然響起。
“文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天啦,流了好多血,文姑娘,您受傷了!快快,快叫靈醫。”
話落,便見一個身著蒼青色衣裙的年輕女子忽然跌跌撞撞衝進了殿中。隨著她的到來,血腥之氣越發濃鬱。
隻見她臉色蒼白如雪,渾身浴血,身子搖搖晃晃,但那雙清亮的眼睛亮的嚇人。
“……殿下,我找到萬年血芝了!”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便是猛然朝前栽去。
不等乘嫋反應,她手心一空,隻覺面前一陣風過——在女子要栽倒的那一瞬,本在她身前的未婚夫已經瞬移到了女子面前,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即便他面色冰冷,神色不耐,但他還是牢牢扶住了那個女子。
——那女子,正是文喜。
第2章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
九胥共分五州四海,帝都居於中州,周邊十二城拱衛。那年,外城遭遇了百年難遇的獸潮,妖獸兇性狂發,肆意傷人。
凡人脆弱不堪,想要平息獸潮,自然隻能是修士。
作為帝女,乘嫋當仁不讓衝在前方,對上了一隻入魔的金丹期妖獸。這妖獸因入魔激發了兇性,修為大漲,已算是半步元嬰。
但即便如此,乘嫋也能拿下,隻不過要多廢一些功夫而已。
她與金丹妖獸戰了整整一天,終於佔的上風,眼見著就能把這妖獸斃命,不想看見了被卷入戰場,正四處狼狽躲避的文喜。
恰好,文喜慌忙之下,無意入了那妖獸的狩獵範圍。
彼時,文喜還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少女。她身量不算高,而且很是清瘦,身上的布衣早已破爛不堪,血跡斑斑。
血肉之軀,脆弱無比。面對兇惡的妖獸,即便有心抵抗,也是徒勞。
在開戰之前,他們早已派人清場,按理,此處不應該出現凡人。但事情難免會有意外,此刻也不是追究根源的時候,最重要的是救人。
凡人在修士眼中,猶如蝼蟻。九胥律法隻規定了修士不得無故傷害凡人性命,並未要求修士保護凡人。
闖入戰場的凡人其實不止文喜一個,但非常時刻,沒有修士願意為了一個凡人涉險。
但乘嫋乃九胥帝女,不管是凡人,還是修士,於她而言都是九胥子民,無甚不同。她當然不能對臣民見死不救。
眾目睽睽之下,於公於私,她都不能對文喜置之不理。
戰勢危急,匆匆之下,她其實並未看清文喜的模樣,唯有那凡人少女那雙黑亮的眼睛讓她印象還算深刻。
她的眼底滿是絕望,但令人意外的是,哪怕已是窮途末路,她也未曾放棄,依舊在試圖自救。
絕望,卻不屈。
與那些因害怕涕泗橫流的人不同,縱使害怕,文喜也未曾掉過一滴淚。
乘嫋挺欣賞這樣的人。
那時,她甚至想著,待獸潮結束,回去之後便讓人為這姑娘測試靈根,若有仙緣,不妨留下來,好好培養。
有這番心性,即便天賦普通,也能有所成就。
她認為文喜會是一個人才。
事實證明,乘嫋的眼光確實不錯。十年過去,當初那隻能倉皇躲避的凡人姑娘成了金丹修士,已是無數人眼中百年難出的天才。
第二次見文喜,是乘嫋醒來的當日。
文喜身著昆侖親傳弟子的青袍,向她重重磕了三個頭,身形依然清瘦,但背脊挺直,再無初見時的無助怯弱,眉宇間全是堅韌以及顯露的自信,鄭重地道:“殿下的救命之恩,文喜謹記於心,今生必報。”
“我定會尋到靈藥,治好殿下的傷。”
說完後,她沒多停留,轉身出了皇宮。此後數日,再未出現。
當時乘嫋方蘇醒,身體虛弱,精神不濟,也還未被回天珠拉進那個夢境,是以並未多注意文喜,隻知道是自己十年前救下的那個凡人。
在知道文喜成了昆侖掌門親傳弟子後,乘嫋首先想到的是,要如何把這人籠絡過來。
皇族式微,想要重振昔年榮光,當然需要各種人才。因此,她見文喜知恩圖報,心中自是歡喜,心想這人救得也不算太虧。
即便回天珠告訴她,她和文喜是書裡的女主和女配,這個念頭也未曾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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