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葵說,江水的另一邊就是四川大學。
不過她不想報四川大學了,她想去北京,去找一個名叫小寧兒的壞小子。
那時候她那麼開心,一雙黑亮的眸子裡是他笑容的倒影。
這一年時間,他錯過了很多。
她高三上學期,他看見了陳清霧發給哥哥的視頻。
她因為上課打瞌睡被老師叫上去寫題,但她連題目都沒看清,傻乎乎頂著蓬亂的頭發,拿著粉筆就是瞎寫一通,被老師大罵一頓,她低著腦袋,把下巴縮進了冬季校服衣領裡。
意外瞧見了陳清霧正在錄視頻,她一面挨著罵一面悄悄轉動眼珠瞪了攝像頭一眼,可愛得緊。
那一天,碰巧也是北京初雪。
那時他剛從洛杉磯回來不久,在床上躺得一身骨頭痛,坐不起來,便讓護工抱他去了窗邊,努力拍下一張漂亮的雪景。
他曾經承諾要發給她,但剛觸碰到她的聊天框又迅速關閉。
最後隻能默默打印下來,用骨瘦如柴的手,拿馬克筆緩緩寫下:
送給葵葵。
後來她高三寒假,遊輪票時間到了,工作人員提前給他打來電話提醒。
那天他痛苦得發了瘋,試圖拔了針立刻趕去南安普敦。
他摔在床下,護工和劉姨都拉不住他,最後還是於教授及時趕回來,抱著他,像孩童時期那樣,柔聲安撫他。
後來他便暈了過去,睡了足足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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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航程已經結束了。
他無法赴約。
但他知道,葵葵也不會去。
最後便是她的成人禮。
她長開了,也打扮了,很漂亮。
像一隻白天鵝,美得不可方物,就在他咫尺之遙。
她笑起來,依然是那朵照亮他的向日葵。
許頌寧輕輕閉上眼。
“哥哥,我想成立一個基金會。”
許鳴珂回頭,“什麼基金會。”
“我不知道。”
許鳴珂又笑,“什麼用途?”
“用途……”
許頌寧望向窗邊,靜靜的思考,但大腦像是被鐵鏽侵蝕,一絲一毫也動不了。
他隻能憑著直覺緩慢道:
“什麼都可以,她一個女孩子,又是重情重義的率真性子,以後難免遇到坎坷。如果她有了難處,就盡力幫助她,如果她需要錢,就找理由給她,我已經給不了她什麼了,隻希望她以後的路可以順利一些。”
“如果她不需要呢?”
“如果她什麼都不需要……那麼誰需要幫助,就幫助誰吧。”
許頌寧說得疲倦,又忽然咳嗽幾聲,疼得緊皺眉頭,手指攥緊了腿上的毯子,忍著口中那股血腥氣道:“以我的個人賬戶裡的所有金額。”
許鳴珂淡淡一笑。
他這傻弟弟從小就是個無憂無慮白雪王子,哪裡懂得這些。
許頌寧兒時自己掙的演出費,以及記在他名下的產業,還有這麼多年各位長輩的贈予……他根本不知道那是多麼龐大一筆資產。
單是他十八歲那年老爺子給的成年禮物,足夠成立幾十個基金會。
現在遇到一個心愛的女孩,他就要把全部身家交出去。
許鳴珂回頭,伸手輕輕握住他細長的手指。
“小寧兒,最後一次了。這次破例偷偷出來看她,不會再有下次了。”
許頌寧低頭,應了一聲。
“把她忘幹淨。”
許頌寧想點頭,但還是沉默了。
他做不到。
第40章
葵葵的高三迎來尾聲。
在高考前, 班主任做了個初步志願統計。
主要作用是測試同學們究竟對自己成績有沒有數、會不會填志願,防止他們以後自己瞎填志願導致滑檔,故而要求大家好好填。
陳清霧眼見著葵葵去衛生間, 趕忙溜進了班主任辦公室, 偷偷翻出了葵葵填寫的模擬志願。
還好。
第一志願:四川大學。
陳清霧迅速掃了一眼, 跟在後面的志願全國各地學校都有,唯獨沒有北京的。
並且每一筆都寫得十分穩妥,沒有任何修改痕跡。
也算是放心了。
後來高考結束, 一切順利, 如期填寫志願並等待錄取。
葵葵高三這年下足了功夫, 最後雖然不是極好的專業, 但順利被川大錄取,就在望江校區。
而程小安成績一般, 他父母勸說他很久讓他出國留學, 但他死活不同意, 最後勉強錄了個成都的學校。
最讓人驚訝的是陳清霧——
沒人想到, 她在卓越人才計劃裡表現得當真不錯, 後面高考又超常發揮,分數比葵葵還要高出一大截,居然真給她考上港大了。
葵葵為她高興歡呼, 但又擔心起來,她怕陳清霧和許鳴珂越走越近。
但無論怎樣,混亂又熱烈的高中時代就這樣徹底結束。
往事一樁樁全部翻篇,大學稀裡糊塗的就開學了。
沒了程小安和陳清霧兩個人,葵葵對大學充滿了忐忑不安, 唯恐和室友合不來。
但還好,可能因為她平時沒得玩就會去廟裡燒香拜佛, 給她安排了三個非常合得來的室友。
大家來自天南地北祖國各地,有不同的興趣和愛好,有人喜歡追星有人喜歡動漫,還有一個喜歡音樂。
葵葵和她們都能玩到一起,大家彼此尊重一同笑一同鬧。
葵葵大學的第一個學期過得非常順利,加入了排球社,參演了話劇,報名了一堆活動,經常還去找程小安玩,日子十分美好——
除了偶爾的接到一個詐騙電話。
那電話第一次打來時說:“鬱葵葵同學你好,因為你學習成績優良,課堂表現很好,我們北京良夜基金會決定支持你。”
彼時葵葵正在寢室裡寫高數作業,題目很難,她煩躁得隻想打人,隨口罵道:“我就一窮大學生,每個月零花錢還不夠我吃飯,洗發水隻敢用八塊錢的飄柔,買身衣服我得先餓三天,放過我行嗎?”
電話裡的人又道:“同學,你或許是誤會了,我們是要給你錢,並不是要你給我們錢。”
“天上掉餡餅的事能輪到我嗎?實話告訴你,我這輩子中過最大的獎就是我五歲那年阿薩姆奶茶開出一個‘再來一瓶’,因為太高興放家裡供著,後面還過期了!”
那人仍不死心,繼續說:“我們對你的遭遇感到遺憾,但——”
“慢著!這事兒可算不上遭遇啊,別瞎講話。 ”
“好的,我們對你的運氣感到遺憾。不過請你相信,我們良夜基金會並不是騙子,隻是為了幫助你。”
“首先,你這個基金會名字聽著就很野雞。”
“……”對面的人沉默了片刻,“抱歉,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改名字。”
葵葵頓時聽樂了,索性放下筆聽他繼續吹。
“對了,如果你質疑我們基金會,可以聯系學校教務處核實。我們的確是因為你成績優秀並且在校表現良好,決定支持你的。”
“我前兩天才因為翹了半節課被逮到,交了檢討還被全系通報批評。現在去問這麼離譜的事,萬一惹怒教務處的老師,直接把我開了怎麼辦?”
對面那人停頓了片刻,又道:“據我所知,一般高校不會這麼輕易開除學生。不過如果你真的被開除了,我們可以幫你聯系國外高校,推薦信、手續和費用等等我們都會備好。”
還能給她弄出國去。
可真有他們的。
葵葵活這麼大,今天也算是讓騙子給開了眼了。
簡直想給他拍手叫好。
葵葵真想再聽他編一會兒,但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就快到排球社排練時間了。
她不能再繼續跟他瞎扯了,起身伸了個懶腰,隨口道:“先別搞那些玄乎的了,支持我是吧?去南門給我買套別墅,六百平起,小了我看不上。就這樣,掛了啊。”
他們排球社每周五集中在排球場一起打球。
社團裡同學們水平參差,葵葵屬於愛玩但技術實在不行的那一類,每次都被分到休闲娛樂組。
她這次到的很早,兩手插在運動服口袋裡,遠遠的,看見場上隻有社長一個人。
“嗨,沈昂學長。”葵葵打了招呼。
沈昂推著一筐球過來,抬起頭,一張正氣又陽光的臉,小寸頭顯得一雙眼睛非常黑亮。
“葵葵同學。”沈昂也衝她招招手。
“今天嬌嬌沒來麼?”葵葵走到球筐前,俯身挑選排球。
他們社團隻用硬式排球,葵葵會特意挑選一些氣兒加得沒那麼足得,打在手上便不會太疼。
“她來姨媽了,這幾天兇得要命,恨不得給我活剝了。”沈昂說。
葵葵忍不住笑了一聲。
說起來,葵葵和沈昂學長以及他的女朋友很有緣。
沈昂學長的女朋友葉吟嬌,是個在北京長大的南方人,父母離婚後她跟著爸爸來了成都,但也經常去北京看望媽媽。
葵葵加入排球社後不久,沈昂學長就帶著他女朋友來了。
葵葵和葉吟嬌第一次見,都各自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絞盡腦汁想了很久,後來葵葵一拍腦袋,嘿,這不是以前在高鐵上遇見過的女孩麼!
那高冷又漂亮的女孩,獨自看一本《理想國》,葵葵買了貴價橘子要分給她,她還拒絕了。
這緣分可不容小覷,天地那麼大,這都能再次撞見,還是校友。
她倆關系迅速變好,葵葵還從葉吟嬌口中得知,沈昂是北京人,以前上那高中是全國赫赫有名的高中。
他在學校成績雖然算不上多好,但報個離家近的北航、北理也不成問題。
最後因為葉吟嬌千裡迢迢來了成都,雖說算不上天大的犧牲吧,但勉強還算這小子痴情。
葉吟嬌那天坐在操場看臺,順嘴問一句葵葵那次去北京幹嘛。
葵葵兩手一攤,道:去買烤鴨。
兩個人相視一愣,轉而哈哈大笑。
葉吟嬌回去便囑咐沈昂下次回家多帶點烤鴨來。
“哦對了,今天又要匯報社團活動內容。”
沈昂說著,拿出了手機,原地看了一圈,最後指著球網後對葵葵說:“你站過去,抱著球我給你拍一張。”
“啊?不等等其他同學嗎,拍我一個人啊?”
“對,快過去。”
葵葵疑惑,又挑眉笑起來,往球網下一鑽,“你別是诓我的吧,沈昂學長?”
“道上的事兒你少打聽。”
葵葵剛抱著球站好,沈昂立刻抬起手機給她拍了一張。
社團其他同學們陸陸續續的來,沈昂按照慣例給他們分成了兩組,一組專業的一組業餘的。
沈昂通常先在業餘這邊指導指導。
其中,葵葵就是個重點指導對象。
“鬱葵葵同學,我說了八百遍了,你現在這個階段老老實實的握拳,下手發球,行嗎?”
沈昂看著沒過網的球,那健康小麥色皮膚上的濃眉和細眼都擰巴成了一團。
葵葵貓著腰把球撿過來,歉意的笑了笑,“抱歉,嘿嘿,我感覺掌根發球更酷,總是控制不住。”
“酷死了。下次再出現,罰你二百當社團經費。”
“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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