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12-20 15:26:104260

酒後胡言?短短四個字便毀我前程,斷我前路,為他的妹妹讓出位置,可真是輕描淡寫啊。


「將軍求一個賞,我便如一個物件兒一樣被賜下,你一句話便斷了我的女官之路,談何歸位?」


我聲聲逼問,他視線回避。


半晌後,他蹙眉道:「這是你的命,怨不得我,隻怪你擋了令嘉的路。」


就因為她的妹妹抱怨幾句,他便肆無忌憚的毀了我的前程,來為他的妹妹鋪路,這便是大丈夫所為嗎?


他拂袖而去。


他以為我會逆來順受,卻不想我在數日之後,攔下了九華公主的馬車。


5


大婚後的第二日,闔府上下都知道鍾令安在大婚之夜棄我而去。


那些下人們投過來的目光各異。


有人看笑話,有人目露同情。


可她們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新進門的少夫人不得寵。


都是後宅裡討生活的人,她們自然知曉這日後的路有多難走。


鍾家的老夫人一大清早便差遣丫鬟前來喚我,說是新婦入門第一日,該去聆聽公婆教誨。


這本該夫婦二人同去請安的場面,隻剩我獨自面對了。


天還未亮,鍾家老夫人就已經端坐正廳了,面容冷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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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她奉茶,她任由我端著那滾燙的茶水站著,卻遲遲不肯接過。


「我們鍾家以軍功傳家,戎馬疆場,皆是馬背上搏出來的功名,向來不喜酸腐文人那一套,聽聞你舊時在家中就愛捧著些陳詞濫調的書本子看,既然嫁進了鍾家,便要學著守鍾家的規矩,日後也不要再掉書袋了,我聽著頭疼。進門了便學著打理後宅庶務,侍奉夫君,以夫為天,切莫再行從前那一套……」


她耳提面命,說了許久,大概也是真的口渴了,這才接過了茶盞。


我沉默不語。


從正廳出來後,我心中輾轉反復,這小小院牆,圈禁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我不知那位鍾家老夫人年輕時是何等模樣,可此刻的她,像極了一個被支配的提線木偶,隻會重復著以夫為天這樣的話。


我返回主院的時候,看見我帶來的書冊被人扔了出去。


我出聲喝止,那些丫鬟卻有恃無恐地說著:「少夫人見諒,這是老夫人的命令。」


「東西放下,老夫人那裡我自有交代。」聽出我語氣中的不悅,那些人才緩緩退下。


晌午時分,鍾令安回來了,還帶著宋晚音和她的孩子。


隻見他朝著老夫人面前一跪,篤聲道:「您當日說正室未進門,妾室不可入門,現在兒子已成婚,您可以接納晚音了吧,鍾家子孫不可流落在外啊。」


鍾老夫人真正介意的是宋晚音的出身,她是朝廷流放西南邊地的罪人的後代,若是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可能會礙了他的前程。說什麼正室未進門,妾室不可先進門,不過是在他面前的推脫之詞罷了。


宋晚音的眸光看向了我,走近前跪在我的面前,婉聲道:「妾隻求一隅安身,絕不會與主母爭搶什麼,定會安分守己,盡心侍奉將軍與夫人。」


瞧見宋晚音在我面前做小伏低、極盡卑微,鍾令安的臉上閃過幾分憐惜與心疼。


鍾老夫人趁勢道:「你已娶妻,我也老了,這些事我也不想管了,隻要主母點頭,便可允其入門。」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我的身上,恨不得將我盯出一個窟窿來。


鍾令安將我視作迎宋晚音入門的墊腳石,鍾老夫人卻將我推出來當擋箭牌。


她篤定了昨晚鍾令安拂袖而去,未曾留宿,已是讓我折盡了顏面,今日又公然帶外室入門,我定不會應下這屈辱的要求。我若公然拒之,鍾令安隻會厭惡怪罪我,將怒氣盡數投射在我的身上,而她既達到目的,又完美隱身。


隻見我抬手扶起了宋晚音,輕聲道:「宋姑娘為鍾家誕育子嗣有功,自當入府侍奉,將軍早些接她們入府,一家團圓,老夫人也可含飴弄孫,共享天倫。」


我話音落下,眾人皆愣在原地。


老夫人隱有怒火,卻無法發作。


宋晚音難掩驚詫,甚是意外,唯有鍾令安喜不自勝。


6


我的回門之日,恰是鍾令安去沉月巷收拾東西接宋晚音母子入府的日子。


他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下去了。


我在回府的路上,丫鬟彩玉滿臉不忿,她難以接受婚後的我過得是這樣的日子。


突然間,車轍發出聲響,馬車壞在了半路上。


車夫正不知所措時,我主動出聲道:「你回去找人來處理一下,此處距離沈家不遠,我走回去便可。」


一開始他本來有所猶豫,直到我說道:「將軍不會怪你的。」


他似乎想到了我在鍾家的處境,上上下下無一人將我視為真正的少夫人,更不得歡心,這般想來,他便也沒了什麼顧忌。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時,我已坐上了另一輛馬車,朝著京郊禪心寺而去。


鍾家的馬車,本就是我刻意弄壞的。


到達禪心寺之後,我停在了寺院後門處。


四下無人,唯有山鳥細鳴。


我站在這裡,等她。


她的馬車緩緩而至,我微微抬手,車夫便停在了我的身旁。


我待在她的身邊兩年,自然知道她的習慣,每隔兩月,她便會來這禪心寺一趟。


她為她的母妃,在這裡供奉長明燈。


這也是陛下默許過的事。


明妃娘娘當日退居妃位,這一退,百年之後便再也無法與君王合葬。


看到我時,她的目光中並不意外。


我隨著她進入了禪房,這裡每日都有人打掃,知道她要來,早早便有人備好了清茶。


我與她相對而坐,她將一盞清茶放到我的面前。


「我猜到你可能會來找我,隻是沒想到會這樣的早。」九華公主緩聲道。


我與鍾令安這場婚事是遵從帝王之命,關於他的外室又是流言四起,或許她早都猜到這樁婚事長久不了。


「殿下知我眼底不揉沙子,自然做不到在他的後宅裡困頓一生,想求殿下,予我一條出路。」我聲音微沉。


她輕嘆一聲:「即便你與他和離,按照規矩,也再難被選拔為掌事女官了。」


「我知道宮規森嚴,如今我想走女官之路已是不可能了,可若是來日,這天下的規矩是由您制定呢?生殺予奪,皆在掌中。」我抬眸凝視著她。


她的目光一瞬間凜然,透著威壓。


她不曾想到,我竟如此直白地挑破了她的野心。


我起身俯首一拜,恭敬垂首道:「我願為殿下掌中刃,助您坐明堂。」


7


沉默良久,九華公主才伸手將我扶起。


「女子想走那條路太過艱難,並非是德行有缺,也並非是才幹不足,而是世俗成見相阻,即便文武雙全、睿智博學,在他們眼底也隻是一個女子而已,難成氣候。」


九華聲音沉鬱,已然顯出不甘,她一路走來,也有無數的聲音在告訴她:你隻是一個女子,難成氣候。


就如同我一路走來,所有人都在告訴我,女子以貞靜為美,順從為德,我的父親並不在意女兒成為什麼樣的人,隻要順從就好,他一心期盼的是庸碌的兒子成為棟梁之才,重振家族。


「殿下,正因不公,我們才要去爭。」


九華公主能對我說這些,便是信任我的。


那年她便裝出宮,不見蹤影。


皇後命人鞭笞我,隻為從我嘴裡撬得她的下落。


我生生受了二十鞭,不發一言,一直撐到她回宮。


從那時候,我就知道,她所圖甚大,每隔兩月的出宮,也絕不僅僅是前來禪心寺這麼簡單。


她入局的時間,比所有人想象得都早。


看我目光堅定,她輕笑道:「本宮從沒有說過不爭。此路雖難,我偏要迎難而上。」


那一刻,她的野心和霸氣已然盡數顯現。


當今聖上的皇子們先後夭折,陛下也曾跪在佛前求問,是否是前半生殺戮太多,皇子才會相繼夭折……


隻剩下三位公主,可是數位公主之中,九華公主為長女,我知她文韜武略,天資聰穎,有相爭的資本。


滿堂朝臣有人勸當今陛下過繼嗣子,繼承大統,也有人勸陛下立皇太弟,傳位於齊王。


過繼嗣子中呼聲最高的是豫王之子同安郡王,豫王已逝,同安郡王在朝野之中素有賢名,得上下贊譽,群臣都屬意於他,覺得他能成來日明君。


朝中暗流湧動,是齊王與同安郡王身後各成一派,明爭暗鬥。


可惜,甚少人注意到這朝中還有第三股勢力在攪動風雲、影響時局。


九華很早便在幕後籌謀了。


「母妃告訴我,退一時,不代表退一世。她隻有一個女兒,可她相信女兒也能成大事。」


那位明妃娘娘,當年也是朝野之間的傳奇。


早年追隨陛下南徵北戰的功臣們,皆對其信服不已。


薛皇後得皇後之位,是因身後的西北世族們同氣連枝。


薛家成為後族外戚,在陛下登基後的這二十年裡卻備受打壓。


外戚坐大,必是帝王之患。


尤其是當日有從龍之功的外戚世家,又怎能任他權傾朝野。


明妃無家族護佑,隻得妃位,且膝下隻有一女,她退一步,她身後的那些支持者們便可皆得重用,那些人承她的情,自然會成為九華公主的倚仗。


她當日的退,是為了如今九華公主更進一步。


後庭鳳位和朝堂大權,從不可一家兼得,薛氏未曾想明白這個道理。


她得了後位,那她的家族她父兄們便得退一步。


明妃隻得了妃位,毫無威脅,追隨她的人自然會被重用,足以抗衡薛氏。


帝王制衡之術,從不允許一家獨大。


薛皇後自以為贏了明妃,實則未必。


「若成了,本宮予你的,絕不止是生路,若敗了……」九華公主的聲音漸漸低沉。


可我卻笑著接話道:「若敗,我當與公主,同赴九幽,絕不言悔。」


8


我從禪心寺離開之後,回到了沈家。


父親聽說鍾令安並未陪同前來,又加之聽了些風言風語,臉色很是難看,早早催我回去。


馬車駛離沈家的時候,唯有母親依依不舍地站在門口。


我深知,若我和離或者被休,沈家斷無我容身之地。


來日,我會接她離開。


回到鍾家時,已是暮色時分。


剛一進府,便看見鍾令安讓小廝們把從沉月巷搬來的東西小心安置。


宋晚音牽著孩子站在他的身旁。


看見我來時,她的身子更朝著鍾令安的身上靠近了幾分,眼底透著幾分挑釁。


她並沒有將我那日的話放在心上,我說過我對鍾令安無意。


我走到他面前,緩聲道:「將軍,我有話對你說,請移步主院。」


她的手指扯了扯鍾令安的衣袖,這樣的小動作顯然是阻止的意思。


我再度提點道:「是我點頭,宋姨娘才能入門。」


鍾令安眸光微動,隨我前往主院。


他一進來便率先開口道:「你我隻能是名義夫妻……」


他以為我想做什麼?


爭寵嗎?未免有些可笑。


「將軍多慮了。我是想請將軍此刻便寫下和離書,待一年半載之後,我自會離去,絕不會擾了你和宋姨娘的清淨。」


我清冷出聲,他的臉上露出愕然之色。


他沒有想到我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脫離鍾家。


他眸光審視著我,沉聲道:「即便是和離歸家,不是被休棄,你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麼?」


古來休棄歸家的女子,大多會被視為家族恥辱,留給她們的路,大多是祠堂圈禁,青燈古佛,常伴餘生。


和離雖不如被休棄那般嚴重,可回去之後,也是很難得到幾個好臉色的,父母覺得面上無光,兄嫂嫌棄皆是常事,難有容身之地。


他這樣說,並不是在為我的來日擔心,隻是在試探我方才的話語真假。


「來日如何,皆是我的命,這是將軍說的,不是嗎?」我嘴角上揚,帶著幾分淺笑。


他眼底慍怒,不滿我這樣的挑釁他。


可他還是命人奉上筆墨紙砚,提筆寫下和離書,蓋上私印。


他寫完之後,便大步離去,我看著紙上字跡,卻緩緩笑著。


以後這鍾家是死是活,皆是他們的造化了,與我再無幹系。


鍾府,隻是暫居之所。


9


九華公主與齊王世子在獵場起了衝突。


二人為爭一隻大雁,雙方侍從竟打了起來。


混亂間,公主與世子也都受了傷。


齊王愛子如命,直接鬧上了朝堂。


這事可大可小,可是齊王世子當時的一句話竟被九華公主原原本本復述出來。


他那時口不擇言,頗為囂張地道:「你如今是公主,尚能囂張幾日,待來日,你的生死榮辱皆在我一念之間,到時候必讓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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