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12-20 15:26:223705

手伸出又收回。最終,我猶豫著用指尖輕觸著照片裡的少女,一瞬間有些恍惚。


那個我,是那麼青春明媚,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環繞著她。


她明明和我有著相似的臉龐,可我卻有些不敢認她。


我慌忙挪開視線,目光卻忽然定格在了一個身姿筆挺,陽光灑脫的男生身上。


那個男生的目光並沒有看著鏡頭,而是微微側頭,帶著點溫柔的笑,看向了右前方。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在視線的終點,


看到了位於前幾排的我。


那個男生,和李竹新是如此相似。


7


晚上,我做了個夢。


在夢裡,我和李竹新是高中同學。


高中的李竹新總是吊兒郎當,桀骜不馴。


但是他外表出眾,哪怕是一些痞裡痞氣的動作,在他做來都顯得格外陽光肆意,意氣風發,讓人忍不住多看上幾眼。


他性格外向,在班裡人緣好得不得了。


但是他眉眼一沉,渾身就透出不好惹的氣息,據說打架很狠,令人望而卻步。


夢裡,整個高中,我和他的接觸都並不多,我記得清楚的,隻有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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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是因為他的座位有一陣子被安在老師講臺旁。


而我們的座位每周輪換第一排座位,每一個半月,我會恰好坐在離他不遠處的第一排。


一節晚自習時,我的橡皮滾落在了他的座位旁,他撿起來,回身遞給我。


在碰到我手心的那一刻,他就快速收回了手,如避蛇蠍。


可他似乎對別的女生都不這樣。


比如班上的體育委員蔣青,他就經常和她有說有笑。


我尷尬地說了句「謝謝」。


而他頭都沒回,隻啞聲說「沒關系」。


第二次,是我在畫班級的黑板報時,椅子被幾個打鬧的男生跑過時撞得劇烈晃動。


我毫無防備,險些從上面摔了下去,是李竹新路過,一把摟住了我的腰。


我條件反射地撐著他的肩膀,陽光照耀下,清清楚楚地看著他微微皺眉,緊抿嘴唇。


他淺如琥珀的眸色反射出細碎的微光。


一瞬間,我看得有點發愣,竟然難以移開目光。


隻是他身子僵硬了一刻,幾乎是瞬間把我扶好,如同被燙到般立刻松開手,回頭衝那幾個男生吼道:「跑什麼Ťûₚ跑,不長眼睛啊?」


李竹新其實很少在班裡發脾氣。


頓時,班裡都安靜了下來。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椅子上,看著李竹新似乎有些煩躁,悶著頭往外走。


班裡有女生小聲嘀咕:「李竹新好像挺討厭別人肢體接觸的。」


我微愣住,看著李竹新的背影,一聲「謝謝」被卡在了喉嚨裡。


那時候,學校裡有很多男生喜歡我,都很殷勤地想接近我。


可李竹新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讓我覺得。


這些人裡,應該沒有李竹新。


8


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穩。


腦子裡總是反復出現一些高中時凌亂的片段,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真實。


第二天,我早早來到花店,把一位顧客提前預訂的玫瑰花包裝好。


擺弄玫瑰的時候,我微微失神。


恍惚好像回到被侵犯後,在醫院養傷的日子。


有一天天氣很好。醫院裡栽種的幾株玫瑰紛紛盛開,紅豔得像血。


我從窗外遠遠眺望過去,有些失神。


護工注意到我的目光,將我放在輪椅上,推到了那些盛放的玫瑰前。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玫瑰嬌嫩的花瓣。


忽然,手猛地被人一把拽開。


護工不知去了哪裡,李竹新出現在我身邊,看著我的手,面色發白。


原來剛剛我竟然不知不覺將手移到了玫瑰花枝下,手險些被尖銳的玫瑰花刺刺破。


他拉著我的手,翻來覆去地查看。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甩開他的手,身體本能地想蜷縮起來。


我聲音顫抖,但還是倔強地一字一句道:


「李竹新,你對我做了那種事,現在又來做這些,不覺得可笑嗎?」


「我在病床上的這些日子,我身上的這些傷,不都是拜你所賜嗎?還是說,你現在後悔了,想贖罪了?」


他一瞬間面色慘白,嘴唇顫抖,但終究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偏過頭,壓抑著心裡密密麻麻的恐懼,不願意再看他。


半晌,我冷冷道:「李竹新,永遠別忘了,你是個強奸犯。」


「你髒。」


我很少厭惡什麼東西,我總是覺得自己應該對別人善意一些。


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人懷揣著如此濃烈而直白的惡意。


李竹新低下了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他若無其事的抬起頭,柔聲道:


「媛媛,這裡有點曬,我推你到陰涼的地方待著好不好?」


多麼體貼溫柔的話,我被生理性的惡心和恐懼逼得全身發顫,幾欲幹嘔。


我咬牙強忍住身體的顫抖,低聲喃喃:


「李竹新,你知道嗎?我其實,真的好想能親手殺了你。」


我拼命地用語言攻擊他,好像這樣,就可以緩解心裡無時無刻折磨著我自己的痛苦。


他身子一顫,手似乎在一瞬間想抓住什麼作為支撐。


可他身邊,除了我,隻有一叢帶刺的玫瑰。


他收回伸向我的手,轉而握住了玫瑰花枝,玫瑰刺狠狠扎入他的手指。


鮮血爭先恐後湧出,順著玫瑰花瓣滴下,他面色蒼白,卻像感覺不到痛一般,死死地握著明明正傷害著他的玫瑰。


半晌,他輕笑一聲,低低道:


「那媛媛,你一定要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全心全意地想著怎麼才能殺了我。」


「你隻用想著這件事就好,其他的事情,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那之後,他似乎明確地感受到了我對他的厭惡和抵觸,再很少出現在我眼前。


我們再次相見,一次是自殺時,他抱起我的那一刻,一次是法庭上,我聽見他被判處死刑。09


具體的記憶,其實在我腦海裡已經模糊。


我隻知道自己求媽媽帶我出席了那天的判決。


那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風也輕柔。


其實當天我的身體狀態很不好,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靈魂是那麼輕盈。


大約是我清楚地知道,一直灼燒著我的仇恨,可以從身體裡退去了。


媽媽對我說,審判的過程隻是重述一遍我的痛苦,我不必再聽。


她為我戴上耳塞,我並不介意,我的頭腦很昏沉,什麼都無法思考。


我隻是固執地要出現在這裡,親耳聽見結果。


我的目光,一直牢牢盯著李竹新的背影。


最後那一刻,所有人起立。


媽媽為我取下了耳塞。


我清楚地聽到了法官的宣判:「判處死刑,剝奪政治Ṱü⁴權利終身。」


恍惚中,那一天一夜的折磨和慘痛,似乎可以被掩埋在記憶的塵埃裡了。


我流著眼淚,第一個鼓起了掌。


出席這場法庭的人很多,大家也紛紛鼓起了掌。


全場的掌聲都似乎是在斥責這個惡魔,大約大家都覺得他應該不得好死。


甚至有很多人帶了紅玫瑰,流著淚遞給我,哽咽著對我說:「媛媛,你一定要好好生活。」


我笑著接過,笑得無比燦爛。


李竹新被押走前,腳步停頓了一下。


他回頭深深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轉瞬即逝,快到我看不清他眼裡的神色。


他似乎笑了一下。轉過頭,向外走去。


很奇怪,他轉身的那一刻,我本來在笑,眼眶卻微微酸澀,幾欲落淚。


大概是長久以來的委屈突然被人撫平了,我得到屬於我的公道後,太開心了吧?


一定是的。


我不知道,他那一刻到底在想什麼。


我也並不在乎。


這本就應該是我們相交的終點和結局了,不是嗎?


10


從花店往家裡走時,我決定將放在家裡的日記本扔掉。


就算李竹新和我真是高中同學,就算他從高中時就暗戀我,那又如何?


難道因為愛,就應該原諒傷害嗎?


我現在的日子平淡而安穩,不願意再讓自己憎恨的人擾亂自己的生活。


我低著頭往前走,忽然聽見有人在叫我。


我回過頭,發現是書攤大哥。


原來我不知不覺中,又路過了書攤。


他興奮地叫著我。


「哎,姑娘,那本日記你看完了嗎?是不是很感人?」


我腳步一頓。感人?


情緒一瞬間失控,我雙眼泛紅,回頭顫聲道:「一個強奸犯的故事,有什麼感人的?」


書攤大哥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撓撓頭,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猛一拍大腿。


……


「不是,姑娘,你是不是看暈了呀?還是你沒認真看呀?」


書攤大哥說:「他不是強奸犯,他是為了保護喜歡的人殺了人呀?」


11


我氣喘籲籲地跑回家,回想著剛剛書攤大哥絮絮叨叨說的日記內容。


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是那樣的呢?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死死咬住唇,如同魔怔般瘋狂翻動日記本。


零碎的片段偶爾映入我的眼簾。


[和她分開的第一年的 12 天]


她和所有高中同學都斷了聯系,還是找不到她。


她現在還好嗎?


……


[和她分開的第三年的 32 天]


看見一個背影很像她的人,從三輪車上跳下來就追,結果追上去才發現不是她。


三輪車師傅會不會覺得我有病?


……


[和她分開的第四年的 31 天]


這已經是失去她消息的第四年了,可我還總是期待著在下一個街角就能突然遇見她。


不是說,人每過七年,身體裡的細胞就都會換一遍嗎?


算起來,從高一到現在,已經七年了,可我還是好喜歡她。


是不是我的每個細胞更新的時候,都會對新細胞叮囑說:


你要記得,李竹新喜歡路媛媛。


……


一頁頁日記在我的手下快速翻頁,直到看到某一頁,我翻動日記的手頓住。


【和她重逢的第一天】


我……我真的遇到她了。


好險,幸好我及時趕到了。她竟然被人跟蹤了。


寫到這裡,手都在顫,好後怕。


可我現在,又真的真的好高興啊。


高興到想哭。


幸好,她也還記得我。


哪怕她當時隻是不確定地叫我:「李……竹新?」


我好想知道她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麼,去了哪些地方,認識了誰,可我又不敢問。


這是ṱüₘ不是老天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呢?


 


【和她重逢的第二天】


在她的花店門口徘徊了很久,甚至在猶豫該先邁左腳進去,還是先邁右腳進去會比較帥一點。


說到底,還是慫。


結果被老齊路過看見了,他還嘲諷我:「李竹新,是不是想追人家小姑娘?你看你那點出息!」


一個不注意,被他一把推了進去。差點摔在媛媛面前。


齊行這個狗東西,虧他還是我師傅!一瞬間欺師滅祖的心都有了。


可是媛媛好溫柔,她還問我:「怎麼啦?」


唉,明明我都已經跟著師傅抓過好多窮兇極惡的犯人了,可在她面前,我卻永遠跟個毛頭小子似的。


看到這裡,我的頭瞬間又疼痛了起來。


我好像看見李竹新站在我面前,有些局促,而我憋著笑看著他。


半天,他才紅著臉磕磕巴巴地說:「那個,我能不能,以後每天在你這裡預訂一朵玫瑰花?」


好奇怪,我抬手摸上自己的臉頰,為什麼我現在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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