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12-20 15:31:215294

因為貨值不大,許聰沒有深追究,也沒再往下查。


那張五百萬的卡,也通過一樣的方式,回到了沈聽白的手裡,這更像是一種嘲諷。


沈聽白的左手養了兩個月才堪堪恢復。


許淼淼很悉心照顧他,這讓我感到安慰。


沈聽白沒有再來看過我,單竹幾次挑撥我們的關系。


說沈聽白就是移情別戀,隻聞新人笑,不聽舊人哭。


我笑笑,沒說什麼。


可我心裡知道不是這樣的。


許聰十分警覺,一直派人跟蹤沈聽白的行蹤,一舉一動都有人匯報。


他不來是對的,臥底這種事,稍有破綻就是身首異處,他不能暴露自己。


許聰的大華集團,明面上是當地龍頭企業,實際上許聰是最大的販毒團伙頭目。


但他善於偽裝,捐錢捐物從不手軟,儼然一副社會慈善家的形象。


這幾個月,許聰隻讓沈聽白接觸集團的基礎業務,根本不讓他掌握核心機密。


沈聽白倒沉得住氣,不急不躁,當著大華集團的總經理,每天下了班就去泰拳館。


他抽很多煙,在我去世後,從來不吸煙的沈聽白突然抽得很兇。


可能是許淼淼不喜歡煙味,他總是倚在樓道裡抽完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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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兩根,三根,四根,一包!


「喂,沈聽白,你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我在旁邊靜靜看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猶豫一下又放了回去。


他總是在樓道待很久,久到聲控燈徹底黑掉,後來他自己裝了盞小燈,燈光暖融融的,我一個人待著也沒那麼害怕。


他生日那天,許淼淼給他辦了個簡單的生日派對,溫馨卻誠意十足。


人群散了後,沈聽白提著沒吃完的蛋糕來到樓道,對著暖黃的燈,一口一口吃掉了所有蛋糕。


我想了想,大概是因為,我生前說過討厭別人浪費食物。


10


半年後,經過幾次考驗,許聰對沈聽白逐漸放下了戒心。


沈聽白現在的 A 面是大華集團的年輕老總。


B 面是 A 市地下販毒團伙的核心成員。


他已然適應得很好,甚至會在撈手下時。


點燃一支煙,面容無辜暗含挑釁。


「警察同志,我們可是做正經生意的。」


不明真相的警察厭棄地看他一眼,「你真 TM 敗類。」


沈聽白照單全收,順利完成了幾次指定交易。


暗地裡也給警方提供過情報,但都因為證據不足,無法對許聰實施抓捕。


許聰確實老奸巨猾。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許淼淼,不過許淼淼看起來和他並不親熱。


盡管如此,當劫持許淼淼的綁匪打來電話,威脅許聰隻能一個人來時,許聰還是照做了。


那是一個天氣極好的秋天,空氣裡有桂花的味道。


許淼淼在商場門口等沈聽白,晃神之際,被一輛黑色面包車劫走。


郊區的一個廢棄倉庫門口,許聰和沈聽白前後腳趕到。


我以為是道上的仇家尋仇,為許淼淼捏了一把汗。


讓我意外的是,綁匪隻有一個人。


且是個看上去不到 20 歲的少年,清秀的氣質和一身黑衣極其不搭。


許聰眼中掠過一絲驚慌,不過一瞬,馬上恢復了鎮定。


「小朋友,不要衝動。」


「萬事好商量。」


「你要多少錢,說個數。」


少年的刀抵著許淼淼的喉間,隻要再進一寸就會割破喉管。


「好商量?」


他冷笑,「許聰,我不要你的髒錢,我要你血債血償!」


許聰看起來是真不認識眼前的少年,他語氣依舊平緩,試圖安撫他,不要傷害許淼淼。


「你找我報仇,也要讓我知道是為誰吧?」


「我爸是緝毒警,他是最偉大的警察,可是一年前你殺了他,你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耳朵,你……」


少年聲嘶力竭,涕淚橫流,直到說不下去。


許聰眉眼冷了幾分,「哦,就是那個臥底警察?」


言語間有幾不可察的不屑和不以為意。


沈聽白額頭青筋凸起,他在忍耐。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他說的那個臥底警察,是我付出生命保護的人。


可原來,那位同事在一年前也死了。


11


我突然想起師傅從前說的,「每一個烈士墓碑下,都是一本長篇小說。」


心中無限悲涼。


少年哭得渾身發抖,許淼淼絕望地閉上眼睛,淚流滿面。


「我爸死了,我媽接受不了跳樓,就死在我面前,是你害我家破人亡,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憑什麼!憑什麼你還活得好好的,你這種人,就應該剜心剔骨,千刀萬剐,才對得起死去的緝毒警察!」


「你想救你女兒?好,一命換一命,你來換她!」


許聰隻是思考了一秒,就舉起雙手,緩緩朝許淼淼前進。


少年的眼睛紅得嚇人,那是孤注一擲,以卵擊石的眼神。


沈聽白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你要一命換一命,我也可以,我是許淼淼的丈夫。」


少年怒吼:「滾開!」


他全神貫注,目光鎖定上前的的許聰,握著刀的手腕悄悄轉了個向。


等到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猛地一把推開許淼淼,卻並未劫持許聰,而是將閃著寒光的刀,直直刺向許聰的心口。


許聰雖早有準備,卻因為距離過近,躲閃不及。


情急之下,沈聽白用力推開許聰,整個人擋在他面前,刀刃貫穿他的胸口,鮮血噴湧!


不要,不要!


沈聽白!


許聰立刻拔槍,扣動扳機,少年倉皇逃跑,沈聽白捂著胸口,踩著他的影子追了上去。


他和年輕的男孩纏鬥在一起,看起來是你死我活的搏鬥,但一招一式都在放水。


他是緝毒警的孩子,沈聽白不可能傷害他。


最後,沈聽白營造出一種體力不支,讓他逃掉的假象。


回到倉庫前,沈聽白隨手操起一塊板磚,朝自己的腦袋來了一下。


另一邊,許淼淼卻死死抱住許聰的腿,她在哀求許聰放男孩一馬。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在許聰面前如此卑微,懇切。


她哭得梨花帶雨,「老許,我懷孕了。」


「就當為孩子積德,好不好?」


「我不想孩子生下來就活在罪孽之中。」


許淼淼懷孕了……


我如當頭棒喝,眼睛熱熱的,怔怔地看著她。


是我沒有注意,這段時間她一直穿著寬松的衣服,才遮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安慰自己,這是遲早的事。


沈聽白如今,遊走在黑與白之間。


總是……


總是需要些慰藉的。


12


沈聽白在床上養了一個月。


以前當緝毒警,他也沒這麼頻繁地受傷過。


現在短短半年時間,連受兩次重傷,他看起來卻比任何時候都精神煥發。


自從上次之後,沈聽白徹底取得了許聰的信任。


這才明白,為什麼之前每次被安排的交易都是小打小鬧,完全不足以將許聰團伙一網打盡。


因為重要交易許聰都交給一個叫老黑的手下。


換言之,許聰這邊利用沈聽白走少量的貨,時不時給禁毒大隊一點甜頭,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那邊老黑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大量出貨。


一個月前,老黑在火拼中受了重傷。


許聰開始考慮讓沈聽白替代他的位置。


沈聽白越來越忙,除了處理日常事務,還得陪著許淼淼產檢。


像極了一個新手父親,隻是面上偶有倦容。


他應該也很累吧。


深冬的一個夜晚,沈聽白久違地來看我。


他穿著一身黑色風衣,屹立在風中,透著一股蕭瑟肅殺的氣息。


那時因為許淼淼懷孕,我已經很久沒去看他。


我痛恨自己早已身死,卻本能地對他有佔有欲,隻好回到這個破敗墳頭,祈禱他一切順利。


他帶了一瓶酒,斟了兩杯,一杯放在我墓前,自己拿起另一杯仰頭喝了。


今晚的月亮很圓,明日就是十五了。


我託腮看向身旁人,他不知道喝了多少。


側臉的輪廓流暢凌厲,在夜色掩映下,臉變成好看的薄紅。


「南喬,許淼淼懷孕了。」


嗯,我知道的。


沈聽白的下一句話ŧų₋卻讓我大跌眼鏡。


「孩子不是我的,跟你說一聲。」


什麼?


「這幾天總夢見你罵我渣男,不管你信不信,我得說,孩子不是我的。」


「你要還是不信,到時候見面,我再跟你解釋好不好?」


「南喬。」他嗓音慵懶,帶著點繾綣的尾音,像生前跟我撒嬌時一樣。


「乖乖,別再罵我了好嗎,別在我夢裡哭。」


他輕嘆一口氣,眼底起了濃濃霧氣。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我就是篤定,他不會騙我,不會負我。


我們就這樣,一人一鬼靜靜坐著。


良久,沈聽白準備離去,他俯身親吻我的墓碑,極其珍重的模樣,漆黑的眼眸有復雜難明的情緒,我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明天見了。」他說。


圓月爬至夜幕中央。


他感喟一句:「十五之後,日日是好日。」


13


我越想越不ẗū́ₒ對,直覺告訴我要出事。


果然。


第二日,郊區,偏僻的農莊。


靜悄悄的農莊外,部署了大量警力。


禁毒大隊全體出動,百名特警屏氣凝神。


這是行動收網的信號。


而這個平平無奇的農莊,裡面藏著許聰最大的制毒窩點。


許聰親自出馬,這說明這批貨數量多,濃度高,金額更是令人咋舌。


特警隊有條不紊行進,順利包抄了交易地點 。


隨後,一聲令下,傾巢出動。


槍聲,腳步聲,喊叫聲,聲聲重疊,撞擊人的耳膜。


如同雷霆出擊,要的就是一個連根拔起,一舉搗毀的效果。


一場混戰後,以許聰為首的販毒團伙被粉碎,抓獲成員 130 名,繳獲原材料 10 噸。


但,老狐狸許聰和幾名得力幹將拽著沈聽白跑了。


不過很快,他們就後悔帶著沈聽白了。


廢棄的廠房裡,毫無防備的許聰和幾人被沈聽白吊在空中,正是那幾個侮辱我的人。


許聰咬牙冷笑一聲。


「怎麼,你也是警方的人?」


「跟了我這麼久,知道自己是黑是白嗎?」


沈聽白沒說話,拿下叼著的煙,用力燙在許聰肩膀,「嗞拉」一聲,他發出悽厲的叫聲。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一直都是白的。」


「那你怎麼不把我交給警察,沈警官?說吧,你又是為誰?」


沈聽白拿出我的照片,放在許聰面前,「認識嗎,我妻子。」


然後轉身從車裡拿出早就準備的東西,麻袋,帶粗刺的鞭子,紅彤彤的辣椒水,特制的棒球棍。


「那個漂亮的女警?她叫起來真不錯。」


沈聽白被激怒,掰開許聰的嘴,抓起辣椒水就往裡灌。


許聰劇烈咳嗽起來,還不忘罵沈聽白。


「沈聽白,你不過就是我的一條狗,你竟然敢騙我,敢騙淼淼!」


「我沒有被騙。」許淼淼推門而入,面色陰冷。


「我早就知道他是警察,怎麼樣,驚不驚喜?」


她操起地上的棒球棍,狠狠朝許聰身上打去。


「這一棍,是替我爸打的。」


許聰痛哼一聲,又挨了一棍。


「這一棍,是替我媽打的。」


緊接著是ẗṻ₌第三棍。


「這一棍,是替我腹中孩兒的父親打的。」


「許聰,我恨不得你去死。」許淼淼切齒。


許聰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淼淼,我是最愛你和媽媽的人……」


「你個人渣,你給我閉嘴!」


「你懂什麼是愛嗎?我原本生活很幸福,有愛我的爸爸,優雅的媽媽,可是你呢?。」


「你制造事故,讓我爸死於意外,以愛的名義佔有禁錮我媽,我媽不從,你當著手下的面強暴她,你還給她注射毒品,讓她永遠隻能待在你身邊。你知道看著自己母親死在自己面前是一種什麼感覺嗎,許聰?」


「你拆散了我和陳宇,還用同樣的方法讓他從這個世界消失,你讓我覺得惡心,我沒有一天不希望你去死。」


許淼淼渾身顫抖,扔掉棒球棍,她含淚看向沈聽白。


「千萬不要放過他。」說完這句,許淼淼就離開了。


接下來的一天,大概是許聰和另外幾個人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天。


扎實的棒球棍不斷擊打下體,帶粗刺的鞭子狠狠抽在身上,潰爛的傷口灌上辣椒水,最後把人裝進麻袋裡當沙袋打。


如此循環。


沒幾個回合,人就招架不住了。


沈聽白打開手機錄音,幾個人老實交待了他們犯的其他齷齪事。


做完這些,沈聽白撥通了報警電話。


我一直揪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今天的月亮比昨Ṫųₕ天更圓。


但願像沈聽白說的,十五之後,日日是好日。


14


天蒙蒙亮,窗外下起了大雪。


遠處傳來警笛聲,沈聽白抬腿往外走,幾名穿著警服的同志往這邊來。


突然,身後傳來沉悶的聲響,繼而是打火機點燃的聲音。


一桶廢棄汽油在地面蜿蜒鋪開。


許聰陰森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上空,「一起死吧。」


然後整個人撲向沈聽白。


沈聽白猛地關上門,大喊:「快走!汽油!爆炸!」


在最後一秒將存有犯罪證據的手機扔到草叢。


然後,轟隆一聲,火光衝天。


被火苗吞噬的沈聽白臉上沒有驚慌,火苗亂竄,他眼眸裡籠罩的陰霾一點點散去。


我拼命拍著門,拍到筋疲力盡,全身脫力,卻無法阻止意外的發生。


熊熊烈火在劇烈燃燒、蔓延,肆無忌憚地吞噬一切。


淚眼朦朧中,我好像看見了沈聽白。


「傻瓜,我要你好好活著啊。」


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真實而清晰。


「可是沒有你,活著好難啊。」


他身著警服,朝我走來,肩章上的警號耀眼奪目。


「乖乖,我來了。」


「我幫你報仇了,我沒有辱沒這身警服。」


火光中,沈聽白唇角微微勾起。


一如初見。


……


15 許淼淼


沈聽白一直以為是他找上的我。


其實是我找上的他。


陪朋友試婚紗那天,我看見一對郎才女貌的準新人,幸福得讓人錯不開眼 。


幫朋友拿婚紗那天,店員都在惋惜,這麼漂亮的新娘說死就死了。


後來,我在許聰的電腦裡看到了那個女孩被殺害的視頻。


而那時,我的男朋友陳宇,在見了許聰後,意外死亡。


父母、戀人皆死於這個人渣手裡,對許聰的恨意幾乎將我吞噬。


我知道,僅靠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扳倒他。


但消沉到幾乎被警隊開除的沈聽白可以。


所以,我故意設計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又在不經意間透露我的身份,一切水到渠成。


沈聽白開始和我接觸,為了不讓許聰起疑,我隱瞞了一切,在沈聽白心中,我就是個不諳世事,為愛衝昏頭腦的大小姐。


可以說,是我成為了那個轉折點,給沈聽白ťűₙ指引了新的方向,我成為了他臥底復仇行動的突破口。


後來,我發現自己懷孕了,算算日子,是陳宇去世前那次。


沈聽白倒是很盡責,每月陪著我產檢,全然不提我們根本沒有發生過那件事,而我也在暗中協助他收集許聰的犯罪證據。


我和沈聽白的關系不鹹不淡,唯有一次,他和我一起看一檔怪談類的節目,我開玩笑問他是不是也有特異功能。


他說他能聽見南喬姐說話,總是莫名其妙能聽見,有時候覺得是幻聽,有時候認為是真的,後來開始期待能多聽點。


說完他自覺失言,借口洗澡進了洗手間,久久沒有出來。


真希望我也有這個特異功能,可是陳宇一次也沒跟我說過話。


……


沈聽白犧牲後,這起部署多年針對許聰犯罪團伙的行動終於落下帷幕,南喬姐的身份得以公開,沈聽白用近乎慘烈的方式幫她報了仇,還了她清白和榮光。


多年後,我帶著兒子祭奠沈聽白和南喬姐。


兒子指著旁邊的墓碑問我:「媽媽,為什麼有些墓碑沒有名字。」


我說,「因為他們都是躬身於黑暗,奉獻於光明的無名英雄。」


他們碑上無名。


但山川知道,江河知道。


永遠別忘記他們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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