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噎地說道:
「兩年前,我和大夫人被抓到審訊室。日本人逼問大夫人江禮的下落,大夫人不肯說,他們便把大夫人衣服脫光,當著好多人的面…」
「後來甚至放狗咬她,她就坐在牢椅上,生無可戀地看著我。我求正田次郎放過她,正田卻把矛頭轉向了我。」
「他把我帶去櫻木館,讓我每夜陪他這個畜生,他甚至還讓我學日本舞。我受不了那些折磨,企圖自殺時,是尤子救了我。」
「後來正田逼迫我改名字,把我送去了日本東京跟著藝妓學藝。他們看不起我是中國人,我幾乎每日都在被毒打。」
「再後來我不知道大夫人是否還活著,是否還受了哪些折磨。」
「你告訴我什麼方法可以殺正田,我要殺了他這個畜生。阿羨,是他讓我不幹淨了。」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報仇,把他們傷害我的全部還回去。」
111.
「幸好就在前幾天,我陪正田的老師一整晚後,這才有了能回到上海的機會。你不知道我為這個機會準備了多久。」
「對外正田說我是他的未婚妻,可他變態又恐怖。就在昨晚我準備刺殺他時,他竟發覺了,他把我摁在地上,對我又踢又打。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趁剛才他去教堂的機會,我才能逃脫那些士兵的視野,跑來找你。」
「我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你,阿羨。你不知道我昨天在碼頭見到你我有多開心,我敢保證那就是你。」
「阿羨,我好難過,我真的好難過。」
112.
二姨太一口氣說完這些話,
仿佛在把她這兩年所受的苦和委屈全部發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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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的一個她啊,
怎麼就被日本人折磨得不成樣子。
曾經她引以為傲的樣貌,
如今卻骨瘦如柴,
再沒有一絲韻味。
113.
我不能感同身受,
但也嘗試安撫她的情緒。
她說她不知陪睡了多少畜生,早就已經不幹淨了,
我聽到這句話時,
心裡莫名更難受了。
114.
十八歲她是在百樂門萬眾矚目的頭牌,
二十歲她是江宅被嬌寵的二姨太,
可怎麼到了二十五歲,
她被日本人摧殘成了這副模樣。
115.
二姨太說她還要回去,
她還有事情沒做完。
我本不想放她走,
因為正田次郎根本沒把她當個人,
可二姨太執意要走,
她說她此次來就是為了告訴我,
可以準備在訂婚宴上刺殺正田了,
到那時她會配合。
116.
二姨太前腳剛走,
許知言後腳便進來家門,
臉色沉重地告訴我,
江禮犧牲了。
117.
許知言說江禮在拆掉毒氣彈的那一刻,
被日本人扔的炸藥給……
118.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許知言,
祈求在他眼裡看出點兒什麼來。
119.
但事實就是,
江禮已經犧牲了。
許知言讓我收拾情緒,
振作起來,
接下來刺殺正田的任務,
上級也很快會派新同志協助我們。
120.
我覺得這似乎是一場夢。
我是不是在兩年前的雪地裡就已經死了,
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痛苦地,
被告知一個又一個國人被殺害。
我抽泣得直不起身,
因著許知言背對著我,
所以我不確定他是否也紅了眼。
121.
陳記者編輯的報紙很快就發布了。
隔日的軍統炸開了鍋,
因為沒有頭子亂成一團,
正田順利地掌握了全局。
122.
我告訴白採秋,
森村幸子就是二姨太時,她也滿眼震驚。
她讓我時刻小心,
二姨太在江宅時就愛玩心思,
讓我別中了圈套。
我讓她放心,
我自己心裡清楚。
123.
回到家中,
許知言告訴我那批軍火已經被江禮燒毀了。
我問他江禮的屍首找到了嗎?
他還是搖頭。
124.
已經三天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江禮犧牲三天,
在教堂找遍了,也沒找著他的屍首。
今日是尤子的最後一節課,
我去前許知言特地囑咐我,
讓我不要那麼蠢。
可我覺得我不蠢。
125.
尤子見了我開心極了,
對我撒嬌地說:
「許老師,最後一節課可不可以輕松一點。」
我刮刮她的鼻子,罵她貪玩。
我從尤子的口中得知,
正田對森村幸子特別好,
自從森村幸子來上海後,
正田還特地請了會中國菜的廚師來家裡,
完全不像是對她拳腳相加的樣子。
126.
今日森村幸子和正田次郎去城郊實驗室了,
我猜想日本人可能又要搞事情。
127.
許知言又發表了一篇《亂世浮生》,
依舊激起很大的浪花。
日本人不敢拿他怎麼樣,
畢竟崇拜他的是學生、工人、百姓,
若這帶頭的人犧牲,
還會有千千萬萬個人站起來。
反倒是,
正田次郎多次想與許知言交好,
但,
許知言當然不把正田放在眼裡。
128.
昨日來的電報,
新同志代號為「知了」,
以前是順華會情報處的人,
這次接頭地點在迎春賓館 308 號房。
129.
我和許知言假扮夫妻,
提了個行李箱便早早地前往。
130.
我們上了樓,
許知言讓我別緊張。
舊的同志離去,
新的同志到來。
我猜了無數遍,
這位「知了」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131.
推開門,
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背影出現在我眼前。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捏緊了許知言的衣角,
我怕她轉過頭來不是我想象的那人。
132.
那束光透過窗,
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仿佛是有人來把黑暗中的我們救贖出來。
133.
「同志你好,
我是順華會情報二處的陳初韻。
以記者的身份潛伏在上海,
代號為『 知了』。」
134.
真的是她!
陳初韻!
是三姨太,
是陳記者,
是新同志。
135.
我難以形容再見她時的心情。
許知言告訴我,
他早在之前其實就懷疑陳記者是自己人,
後來在發表《亂世浮生》後便更加肯定了。
136.
「喂!兩年沒見,你傻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過來抱一抱?」
我就那樣跑過去抱著她,
一直哭,一直哭。
「陳初韻你煩死了,明知道我住在許知言家,為何還不來見我!」
「時機未到,救國為大嘛。」
我就像是找到了生命中的光,
當初一起同甘共苦,
一起在江宅裡打麻將、下廚、八卦。
難以想象到我們還能相聚,
大家都以為對方死於槍下,
都覺得兩年前的是最後一面。
其實我還想到了江禮,
我不敢去想他已經死了。
137.
許知言一如往常地讓我收拾情緒,
在這個亂世,
無論什麼地方都不能久留。
138.
陳初韻得知我放了森村幸子一事後,
連罵了我好多聲蠢。
我商量著讓她借我點兒同志,
隻需要在九月十五的晚上八點埋伏在廢棄工廠就好。
「你要做什麼?」
這是許知言開的口。
他面露擔憂,讓我萬萬不可亂來。
不會的,我說。
139.
我還是向他們說了事情的經過,
大家商量了一番也覺得這個計劃可行。
140.
次日森村幸子約我去咖啡館,
我告訴他江禮犧牲了。
她反應倒是挺大的,
這樣反而有些奇怪了。
冬月初是尤子的生日,
森村幸子特地替尤子來邀請我。
141.
我感謝她後,
不經意地透露出順華會的人會在「九月十五日晚上八點」執行任務,
任務就是暗中把那批軍火送往廢棄工廠燒毀。
142.
森村幸子聽後眼中放光,
嘴角不自覺上揚起來。
143.
我倒是很期待九月十五的到來,
看最後得意的是誰罷了。
144.
九月十五日,晚,八點。
順華會的同志埋伏在工廠附近,
準備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145.
日本兵果然來了,
不過正田沒有來,
來的人隻有森村幸子和一群士兵。
看樣子,森村幸子是私自行動。
146.
他們下車後有個一百多人,
我躲在工廠頂上瞄準森村幸子的頭,
這一次絕對不能手軟,
三,
二,
一,
……
147.
我開槍了,
但沒有打中。
森村幸子很聰明,又看到了我。
她躲開時腳中了一槍,
隨後立馬躲上了車,
對著副駕一通狂吼,
可惜她躲掉了。
148.
同志們見我開了頭槍,
也接二連三地打起來。
敵人在明處我們在暗處,
佔有絕對的優勢。
149.
森村幸子迅速地狼狽逃離,
她果然還是叛國了。
150.
這場勝仗打得那叫一個爽!
同志們在許宅約了酒,
準備慶祝一番。
151.
陳初韻問我為何打了勝仗還不開心?
其實我隻是覺得,
太惡心了,
森村幸子太惡心了!
好好的中國人不做,
為什麼非要去當日本人的走狗?
今日她私自帶兵前往,
看樣子地位不低。
可笑的是,那日我越想越不對,
她竟然騙我,
騙我說她自己受盡屈辱。
152.
「阿羨,有時候人心是很可怕的,特別生在這亂世中。你今日就不該心軟,她這種垃圾不配來我們中國。」
「你要知道,今日你心軟,就等著她明日養好傷收拾你吧。」
我也開始懷疑自己,
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若我今日殺了森村幸子,
那是不是也會變得無心無情。
153.
「我知道,自從江禮死後,你就一直想為他報仇。我在法國被那裡的人所影響,當初留學回來,迫不及待就加入了順華會。後來江禮也為了掩護身份,娶了這麼多姨太,不過大夫人,最多更像是他的姐姐。」
不知什麼時候初韻從木盒裡拿出了幾封信,她繼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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