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24-10-15 13:43:245166

11

韓初闕給我氣活過來了。

三個月後,我把韓初闕堵在病房裡:「說清楚,怎麼回事兒?」

韓初闕看了我半晌,不情不願地開口,多少帶點咬牙切齒。

「還不是九爺年輕時候欠的情債。」

四年前,女人抱著孩子來找我,被韓初闕攔下。

確認孩子是我的後,韓初闕騙那女人,說我不認他們。

女人鬧了起來,為了安撫她,避免事情鬧大,韓初闕決定自己出錢,養著他們母子。

 

韓初闕很謹慎,不露聲色地幫我養了三年孩子,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直到一年前被秦鎮查到,後來秦鎮就用韓泗母子來威脅韓初闕反水。

整件事荒謬又離譜。

我氣得撈起枕頭砸他,扯動傷口,疼得臉色發白:「你他媽到底怎麼想的?!」

韓初闕接住枕頭,盯著我的傷口,聲音低啞:「我怕你娶她,怕你成家,怕你有軟肋,怕你死,怕你……不要我。

「我那麼無足輕重,九爺說扔就扔了。」韓初闕抬眼,沖我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怎麼做,你才能看見我。」

「就算是為了韓泗,別折騰了。憑著上港現在的局勢,你們離了我,很難活下去。」韓初闕張了張嘴,喉頭滾動,不敢說其他,言語晦澀地重復,「就算是為了韓泗,留下來。」

我閉了閉眼,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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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你怎麼又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要韓初闕了。」

主臥裡,韓泗趴在我的床邊,雙手支著小腦袋:「你下次逃跑能不能帶上我呀?」

嘖。

我捏住韓泗的小臉上下打量:「你是不是有點兒聰明過頭了?」

韓泗眨了眨眼,抱住我的脖子撒嬌:「求求你了,我想跟你在一起,韓初闕可壞了。」

我瞇起眼睛:「韓初闕虐待你了?你這麼詆毀他?」

韓泗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哼唧:「嗯~我討厭他,咱們跑吧。」

抬頭,看見韓初闕端著杯咖啡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韓泗的背影。

我揚了揚眉,剛想笑,韓泗突然不哼唧了,從床上跳下來,煞有其事地整了整衣服:「叔叔,你好好休息,爸爸說外面很危險,你千萬不要亂跑哦。」

轉身看到韓初闕,誇張地「啊」了一聲,乖巧地叫「爸爸」。

「……」

韓初闕端著咖啡,單手拎起小崽子往外走。

韓初闕:「去探討一下,爸是怎麼虐待你的。」

韓泗看向我:「帥哥,管管你男人。」

我笑得肚子疼:「韓初闕,你輕點打。」

韓泗:「?」

三天後,韓泗被送走了。

我找韓初闕打了一架,被他掐著手臂摁在桌子上。

「馮猙回來了。九爺,上港要亂了,韓泗跟著我們不安全。」

我冷笑:「你怎麼不把我也送走?」

韓初闕默了片刻,松開我,蹲下身給我穿鞋,就像他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因為你是上港的傅九爺,你不會離開上港,就像我不會離開你。你要跟上港死在一起,就像我要跟你死在一起。」

他將額頭放在我的膝頭,悶悶地說:「九爺,別走。」

五指插進韓初闕的發根,我說:「不走了。」

不走了,韓初闕,這輩子,就先這樣吧。

【韓初闕視角】

01

傅究有輕微的臉盲,他記不住自己情人的臉,更記不住我的。

他以為 1995 年是初見,於我而言,那是重逢。

我第一次見傅究是在金色傳說旁邊的巷子裡。

1989 年,上港很亂,那時候傅究還不是赫赫有名的九爺,他們叫他九哥。

傅究還沒有坐在金色傳說的真皮沙發上,揮揮手就有一大堆小弟搶著為他辦事。

十八歲的傅究需要親自提著刀在街道上跟人火並。

十二歲的我,因為我媽,總被人堵在巷子裡揍。

「哪兒來的學生仔?在這兒睡覺,不要命了?」

1989 年,傅究把我從陰暗的巷子裡薅起來,用夾煙的手指著我的臉樂:「你怎麼被人揍成這副德性?」

我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傅究笑我,其實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他腦袋上的口子還在嘩啦啦地冒血,看上去比我慘多了。

他樂完了,把煙一摁,說:「小子,你叫我一聲九哥,我替你出頭,怎麼樣?」

1989 年,童年難以擺脫的苦難,隨著一聲「九哥」消散。

以惡制惡,是傅究教給我的。

他收拾了那幫欺負人的壞小孩,撿起我的校服,抖了抖,扔我腦袋上:「小子,以後好好上學,別當壞人。」

我問:「什麼是壞人?」

傅究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壞人。

在傅究漫長又精彩的人生中,我是一個不值得記住的插曲。

而在我十二年枯燥蒼白的生命裡,傅究卻成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並不公平。

而這樣的不公平,貫穿了我的一生。

我在街道上找傅究,每次看到他就像中獎了一樣。

傅究又打架了,傅究受傷了,傅究那麼多朋友,傅究笑起來很好看,傅究力氣好大,傅究兇起來很可怕……

在最隱秘的角落,我看了傅究千千萬萬遍。

而他,沒有回過頭。

他仿佛,永遠不會回頭。

02

十八歲,我舉起刀反抗的時候,想的是傅究。

血落在我臉上,就像它曾經落在傅究臉上。

我永遠記得那個黃昏,傅究轉身就走,甚至不問問我叫什麼。

因為他是壞人,我是好人。

而現在,我也變成了壞人。

再見面時,他是上港聲名赫赫的九爺,再不會主動說:「小子,叫我一聲九哥,我替你出頭。」

他不記得我。

但我叫他「九爺」,他還是會為我出頭。

跟在傅究身後的時候,我有一種感覺,仿佛這才是我的宿命。

我天生應該跟著他。

可直到十八歲,我才堪堪追上他的腳步。

03

二十歲,我的春夢對象是傅究。

我夢見他拿槍的手,劃過我的喉結,捉拿我的靈魂。

我對傅究並不完全忠心。

我會從領口窺視他的身體,僅僅是握著他的腳踝都會讓我興奮。

每一次觸碰,哪怕是他的責打,對我來說,都像一種獎勵。

我不滿足於傅究偶爾的目光,我想要他長久的凝視。

我知道這不正常,也清楚傅究喜歡女人。

他有很多情人。

他讓女人親吻他的身體,在他的襯衫上留下膩人的口脂。

但他也薄情寡義,甚至不記得自己情人的臉和名字。

傅究不信奉愛情,隻需要權力和兄弟。

我安撫著自己的嫉妒心。

沒關系,那些人不重要。

傅究不愛她們,傅究隻是需要女人,需要性。

我可以欺騙自己,忍受傅究和女人廝混,但我無法接受他去睡一個男人。

公海火並,我連肩膀上的槍傷都沒管,隻想快點把好消息告訴傅究。

我要看他笑著拍我的肩膀,說我做得好。

但鐘傑守在他的房門口,說:「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九爺忙著呢。

我聽見門內曖昧的聲音,怔怔地問:「誰在裡面?」

「老於送過來一個鴨子,長得比女人還水靈。」

我像木頭一樣站在門口,感受著自己從內部慢慢崩塌,想象著我的九爺,用我夢中的雙手,去觸摸別的男人。

「鴨子?水靈?」我雙眸赤紅,盯著鐘傑,「他有我好看嗎?」

我搖了搖頭,說:「我等他。」

既然男女都可以。

那為什麼不能是我?

既然也不拒絕男人,那為什麼獨獨對我視而不見?

我的九爺啊,你站得那麼高,隻能看見頂上的人。

那我登了頂,是不是就能博得你的青睞?

04

我接受了秦鎮遞來的橄欖枝,假裝受他脅迫,背叛了九爺。

傅究不肯防範秦鎮,不忍對秦鎮下手,那這件事就隻能由我來做。

以身犯險,不過是想要秦鎮父子的命,保傅究的太平。

他太信秦鎮,遲早要折在上面。

我踽踽獨行,沒有試圖向傅究解釋。

因為他不會信我,我反水前不信,我反水後他更不會信。

我也不需要他信,我隻要他好好活著,好好看著我。

05

我沒料到秦明懷會背著我來找傅究,看到他對九爺舉刀時,我的心臟驟停。

秦明懷跟我說話那會兒,我想了二十種弄死他的法子。

看著九爺肚子上被踹出的淤青,我頭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極端了。

應該慢慢來的。

不一定用這種方式。

我家九爺合該揚著腦袋,誰都不服,倒了也能重新爬起來。這副虛弱落魄的樣子,真的不適合他。

06

秦明懷被傅究劃了一刀,秦鎮得知後讓我把傅究請到秦宅去住。

那天晚上傅究軟硬兼施, 往我心口戳刀子, 逼著我答應不給他打藥。

我知道他想跑, 也知道他會跑。

我的九爺, 別人不了解,我還不了解嗎?

07

我沒想到傅究會找馮猙合作, 抓了那個女人和韓泗。

我根本不在意那個女人和韓泗的死活,最好傅究真能殺了他們。

但我又不得不在意。

我怕傅究真親手殺了韓泗, 未來知道真相會跟我拼命。

所以, 我隻能繼續裝。

我就快收網了, 傅究不搞這一出, 我也會在一個月之內弄死秦鎮,順便收拾了馮猙。

08

萬事皆定,我以為會慢慢好起來。

九爺不接受我也沒關系,我有一輩子的時間跟他解釋,向他袒露。

我不求他愛我, 隻求他一次心軟。

可他向我開槍了。

他不知道槍裡沒有子彈。

他想讓我死。

他說我是叛徒。

那一刻,我恨他。

把藥喂給傅究的時候,脫光他衣服的時候, 把他吊起來的時候,為他清洗的時候……整整十三天,每時每刻, 我都清楚地知道傅究不會原諒我了。

可他很乖。

傅究從來沒有這樣乖過。

躺在我懷裡, 任我擺布, 任我索取。

他求饒, 他認錯, 到後來, 他讓我殺了他。

那一天, 我看著蜷縮在床上滿身青紫的傅究, 驟然感覺到陣痛。

來自心臟,密密麻麻。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瞧我把我的九爺,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本來是想捧著護著的,怎麼到頭來把人糟踐成這副模樣?

我錯了嗎,九爺?

從開始, 就不應該強求。

從開始,就應該跟在你身後。

我顫抖著, 撫摸他的額頭, 感受著他的緊張, 說:「九爺, 別怕, 不會再有了。」

對不起。

傅究想跑。

他想跑,總有辦法能跑掉。

跑出去一圈,去了半條命。

病危通知書下了三張,我連我倆的墓地都選好了。

傅究醒的那天,我捂住臉, 把淚憋了回去。

媽的,媽的。

我果然還沒活夠。

下輩子誰知道又要花多久,才能追上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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