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欺負了。
顧蜜如把搓眉心的手放下之後,從桌子上拿了個準備吃飯之後擦嘴的幹淨布巾,抬手截住了司獻春眉梢流向他眼睛的汗水。
他一縮脖子。
這是個反射性的動作,他還是以為顧蜜如要打他。
但是顧蜜如很快在截掉那一滴汗水之後,又轉了下手腕,換了個面,給司獻春把額頭甚至是側頸上的汗珠都擦掉。
她的動作輕柔緩慢,司獻春縮起來的下巴卻沒絲毫抬起來的趨勢。
顧蜜如手動把他下巴抬起來了,然後給司獻春擦了下下顎。
司獻春也因為這樣的姿勢,和顧蜜如對上了視線。
沒有鄙夷,沒有惡意。顧蜜如的眼中隻有一片寧靜的秋水,明淨清透,還泛著一點點憐惜的漣漪。
司獻春仰著頭怔住。
顧蜜如給他擦過下巴的手,正要從他脖子上挪開,司獻春突然這樣仰著頭咽了下口水。
然後他凸起的喉結,就這麼猝不及防擦過了顧蜜如的手背。
系統:【嚯啊!釣系?】
顧蜜如:“……”
她很確定,司獻春的眼中沒有任何奇怪的情緒,他什麼都不懂。
劇情裡他娶了媳婦兒,卻一天也沒有和媳婦兒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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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蜜如把手帕放在司獻春手邊,把司獻春的頭擺正。
對他說:“米粥涼得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顧蜜如走到自己那一面,開始慢條斯理吃東西。
她吃的安靜而迅速,司獻春呆愣了片刻之後,也拿起了湯勺,慢慢且無聲吃了起來。
顧蜜如餘光看到了,微微松了一口氣。
別管怎麼樣,一起吃飯達成了。
下個目標,就是讓他主動提出要求。
比如……讓她扶著他回到床上。
顧蜜如本來今天早上吃過飯,是打算去徐攬翠那裡幫忙的。
等到鋪子收回來,她也是打算先賣肉的。或者再找一些調料,醬一些熟食。
這世界上的心肝兒脾肺腎,豬血等等,也都被統稱為下水。在徐攬翠那兒顧蜜如了解到,帶了下字的,在這個世界都很便宜。
這些東西一般都是家中條件不行,或者招工的地方買回去,充做肉加在菜裡面的。
反正有錢人不怎麼吃這種上不去臺面的東西。
但是顧蜜如知道怎麼做好吃,這些下水做成滷味一絕,她隻要想一想就想流口水。
她打算今天先做給徐攬翠嘗嘗,徐攬翠覺得成,那日後店鋪要回來了,可以加進豬肉行列。分成小份,誰買了豬肉就給一份兒,先給人嘗,有人回頭找了再制作,再賣。
不過顧蜜如現在哪也沒有去,甚至沒有喊翠蓮把碗減下去。她吃完了,就坐在那裡看著司獻春也慢慢把一大碗粥都吃了。
顧蜜如問他:“要再給你添一些飯嗎?”
司獻春如顧蜜如所料的搖頭。
然後兩個人就開始大眼瞪小眼。司獻春體力不行,折騰吃了一頓飯,他現在徹底要癱了。
但是顧蜜如為什麼今天不離開?
司獻春下意識深呼吸,可是顧蜜如教他深呼吸能夠緩解焦灼和恐懼,卻不能積蓄體力,隻能讓他力氣因為大喘氣消耗得更快。
他馬上就要坐不住椅子了。
但是他咬著牙強撐,因為顧蜜如還沒走。她在這間屋子裡,一會兒整理整理不需要整理的屋子,一會兒用夾子撥一撥爐子裡的炭火。
屋子裡越暖,人的身上越是沒有力氣。
顧蜜如都開始整理床鋪的時候,已經趴在桌子上半天的司獻春終於又抬起頭看顧蜜如。
他的面色煞白,本來也白,但是這會兒白的有點青,看上去像個吊死鬼,還是死去多時的。
顧蜜如快把炭盆給捅漏了,司獻春還是沒有開口求她扶他回床上。
他是因為羞恥心不肯在她面前爬嗎?
羞恥心是個好東西。
哪怕不是因為羞恥心也沒關系,因為怕她責怪他把衣服爬髒了也行。
反正顧蜜如知道他自己直立著回不去,他正在強撐。
要一直強撐到昏死過去嗎?
顧蜜如無聲嘆口氣,臉都青了,還挺能撐的。
屋子裡靜得可怕,顧蜜如放下了炭火夾子,就站在炭盆邊上烤火。
心裡正在倒數數。
一百……不,二十九個數吧,和她剩下的壽命一樣。
其實司獻春撐到現在,不肯在她面前爬回去,短短七天,這已經是個很大很大的進步了。
最開始把他救下來,他可是毫無障礙滿地亂爬的。
他也想要做個人,這就很棒。顧蜜如能從他消瘦的像一根魚刺一樣的脊梁,看出他的執著。
哪怕是被養在後宅的少爺,那也是個少爺呢。他像外面雪地裡面含苞待放的梅花。
不是開的那些,是含苞待放的。
還是白色的花苞,不夠扎眼,卻能夠窺見其中的粉,想象得出,開放出來的姿態。
十、
九、
八、
七……
不需要開口求她扶他,隻要他敢說一句話,叫她一聲,顧蜜如就去外面折一支梅回來,獎勵他。
六、
五、
四……
一。
罷了,看樣子還得等上幾天……
“我……”司獻春在顧蜜如要轉身扶他的時候,背對著顧蜜如開口說:“我準備再好一些,再讓我妹妹來……”
司獻春一句話說得氣息不濟。
他現在這樣實在是太狼狽了,他不想再讓他妹妹看到他這樣。
顧蜜如聽到他說話眉梢一挑,心中誇獎了他一聲“好孩子”。
主動找話題,這是個好辦法。
今天這樣就可以了。
顧蜜如溫柔道:“可以,你想什麼時候見你妹妹,告訴我就行,我派人去巡州城告訴她。”
顧蜜如走到了司獻春身邊,準備伸手去扶他。
司獻春已經大汗淋漓,呼吸也很粗重。
他像個被逼到了絕路的人,咬緊牙關,孤注一擲。
他抬起手,帶著些微戰慄的伸向顧蜜如。
他的聲音甚至帶上了一些哭腔,他垂著眼不敢看顧蜜如,也不敢去看自己伸出去的手。
他對顧蜜如說:“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沒人知道這有多難。
連顧蜜如都愣住了。
受害者對“施暴者”求助,這是連內心健全的人,都很難辦到的事情。
這對現在的司獻春來說,太難了。
司獻春說完之後,自己也崩潰了。
他迅速把發抖的手垂下來,勉強挺直的脊背也蜷縮了起來。
不過他的手並沒能因為迅速垂下,砸在桌子上。
而是很快落入一雙灼熱的掌心。
顧蜜如烤了半天火了,現在掌心非常暖。
這暖意一下子便將司獻春瑟瑟發抖的身體和靈魂,全都燙傷了似的。
他喉嚨之中,下意識發出了一聲類似嗚咽的聲音。
顧蜜如拉著他的手,向前一步,將他拉向自己。
然後伸手抱住了他的頭。
司獻春渾身顫抖的不像樣子。
他一直以來緊繃的情緒,不解、痛苦、恐懼、不安、怨恨、都在這一瞬間決堤。
他喉嚨之中的嗚咽聲越來越大,沙啞又蒼涼。
他走投無路,投入了“施暴者”的懷抱。
他在遭受了失去唯一依賴的母親,被趕出家門,遭受非人的虐待長達幾個月,無數次與寒冷和死亡擦肩之後——第一次,徹底爆發出了所有情緒。
他放聲痛哭。
第15章 、小奶狗
顧蜜如抱住司獻春的頭,手指一點一點地在他的頭頂和後頸上按揉著,安撫著他的情緒。
兩個人的擁抱並沒能持續多久,因為司獻春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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