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忽然她別過頭來,問他道:“咱們在人前扮夫妻,是不是要親密一點?”
賀文璋一怔,問道:“你不願意?”
“不是。”於寒舟擺擺手,“我是想問問你,這個度,要怎麼拿捏?”
她是侯府的長媳。侯夫人對賀文璋十分看重,就看她平日裡對長青院的照拂,就知道有多希望小兩口過得和睦。一來,於寒舟不希望失去侯夫人的善意。二來,她覺得賀文璋命不久矣,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多給侯夫人看一點她想看的,對侯夫人也是個安慰。
所以,她願意在人前跟他秀恩愛,隻是不知道他能接受的度是怎樣?
賀文璋聽了,剛剛還有點悶的心情,不禁輕快了幾分。好像她隻要跟他說話,他就忍不住開心。
“都行。”他說道。
他是個病秧子,根本配不上她,有什麼資格約束她這個,要求她那個?她在人前愛怎樣,都隨她好了。
“那我知道了。”於寒舟痛快地點點頭。
馬車終於駛進了忠勇侯府。
侯夫人聽到下人來報,說大爺和大奶奶回來了,臉上頓時露出笑容。
她擔心了一天,從兩人出門的那一刻就在擔心了,此時見兩人早早回來,心下先松了口氣,一邊起身往外走去,一邊問道:“如何?大爺瞧著可還好?”
下人答道:“瞧著一切如常。”
侯夫人剩下的那點擔心也都散開了,長出一口氣,往院子外頭走去。
她在二門處見到了迎面而來的大兒子和大兒媳。
但見兒子坐在輪椅上,兒媳隨在旁側,偶爾低頭跟他說句什麼,兩人之間氛圍看起來和睦又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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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沒有立即上前,而是站定了腳步,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不得不說,這一幕美好得她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安家這個女兒,也不過十六歲的年紀,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最愛俏的,侯夫人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深知這個年紀的女孩是什麼脾性。
可是她看著輪椅旁邊隨行的女子,從她的臉上竟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嫌棄。她並不嫌棄自己的丈夫是個弱不禁風的男人,這雖然很奇怪,但是侯夫人對這種奇怪樂見其成。
她臉上很快露出笑容,上前道:“璋兒,顏兒,你們回來了?”
“母親。”於寒舟福了福身。
賀文璋也站起來,行禮道:“母親。”
侯夫人便看看,兒子從輪椅上起來的時候,兒媳很自然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不見得因為她這一扶,兒子就不必摔倒或者怎樣,但是她這一扶,卻讓侯夫人看出了她的關切之意。
這讓侯夫人欣慰極了,氣息都有些不穩起來。她吸了口氣,壓下了這點異樣,笑著說道:“怎麼回來這樣早?沒陪安大人和安夫人說說話嗎?”
賀文璋便道:“嶽父家中還有要事,不便招待我們,因而我們便早早回來了。”
這話賀文璋說出來自己都不信。他隻是身體不好,又不是腦子不好,哪裡不明白安家人讓他們早些回來的真正用意?
但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自然,好似這就是真的一樣。
侯夫人也信了似的,笑道:“既然如此,早些回來才是應該的,不要叨擾人。”又說道,“璋兒、顏兒,坐了一路馬車,累了吧?快些回院子裡休息吧。”
“是,母親。”
一行人往長青院行去。
侯夫人也跟在後頭。她不想折騰兒子一會兒再去正院請安,索性便跟去長青院。
路上,還問翠珠:“今日大爺在外頭,可有覺著不舒服?”
翠珠張口剛要答,驀地賀文璋先一步開口了:“母親,我好著呢,沒有什麼不舒服。”
聽他這麼說,翠珠頓了頓,才道:“回夫人的話,大爺一切安好。”
就算有不好的,也被大奶奶哄好了。她這樣想著,覺得剛才的回答也不算是欺瞞夫人了。
侯夫人對翠珠很是信任,聞言笑著點點頭:“那可太好了。”又吩咐小丫鬟,“去,請常大夫來,為大爺把把脈。”
賀文璋出去了一天,就算白天好好的,可是侯夫人擔心他哪裡不舒服,待會兒發作出來,應付不急。
小丫鬟領命去了。
賀文璋見侯夫人這般面面俱到,心下有些疲憊。把他當成嬌花一樣養著,他一點面子也沒有。
但他身體這樣,不連累人就是好的了,還要什麼面子?
又想到今日同媳婦說的那些話,心裡便悶悶的,對侯夫人這樣的安排也生不起抵觸情緒了。
很快,一行人到了長青院。
丫鬟們倒水的倒水,拿手巾的拿手巾,伺候穿衣的、換鞋的,一番收拾完畢,才重新在廳內坐定了。
而這時,常大夫也到了。
“請夫人安。”他先對侯夫人行了一禮,然後又見過賀文璋和於寒舟,才坐在賀文璋的身邊,為他診脈。
不多會兒,他將手收回來說道:“不嚴重。”
他明顯感覺到賀文璋的脈息有些亂,顯然是受驚受擾外加情緒波動過於頻繁所導致的。
賀文璋的身體很弱,受不得這些。
“先喝一杯安神茶,壓壓驚。”常大夫說道,“好生歇著。若有什麼不適,差人叫我。”
賀文璋現在沒有發作出來,但是說不好晚上會不會發作。依常大夫的經驗,他晚上多半是要出點狀況的。
侯夫人一聽就明白了,立即吩咐翠珠等人:“晚上不要睡太沉,警醒著些,別大爺叫人的時候沒人應。”
翠珠等人立即應道:“是,夫人。”
於寒舟此時想起了原劇情裡,女配記恨賀文璋訓斥她,還要搬出去住,所以在他不舒服的時候捂了他的口,使他求救的聲音沒傳出去,氣竭而死。
“顏兒,晚上恐怕要累著你了。”侯夫人吩咐完伺候的下人,又對於寒舟說道。
於寒舟連忙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坐在一旁的賀文璋,看著這一幕,嘴唇緊緊地抿住了。又是這樣,每次都連累別人。現在,還要連累她。
“母親,我想跟安氏分房睡。”賀文璋面上冷淡,並不看於寒舟,直直迎著侯夫人的視線道:“我一個人睡更自在些。她在旁邊,我,我被吵得睡不著。”
於寒舟:“……”
她低下頭,不說話。
如果賀文璋說不想連累她,她還能說點兒什麼。現在直說她吵著他睡覺了,她還能說什麼?
侯夫人聽了,卻是想也不想就回絕了:“不行!你們是夫妻,怎能分房睡?”
不睡在一張床上,怎麼培養感情?
她知道兒子是怕連累媳婦,才說出這樣的話。否則的話,之前怎麼不說?她看他們前兩晚睡得挺好的。
由此,更不肯叫他們分房睡了。
兒子喜歡她,在意她,那麼她這個當母親的,當然要成全他。
“顏兒,你的意思呢?”侯夫人笑著看向於寒舟。
於寒舟抬起頭,看了看賀文璋,又看了看侯夫人,才道:“我不同意分房睡。”
共患難,才好同富貴。
現在賀文璋生病了,不讓她受連累,那以後她想借他的名頭睡懶覺的時候,還怎麼開口?
說好了做朋友,當然不能隻享受好處,卻不承擔責任。
侯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既如此,你們小夫妻兩個自己商議吧。”說完,站了起來,“你們兩個勞碌一天,想必很累了,我不擾你們了,好生歇著吧。”
帶著櫻桃走了。
臨走之前,朝翠珠看了一眼。
翠珠對她點點頭。
侯夫人一走,長青院的氣氛就松緩下來不少。於寒舟往炕上一坐,很沒有形象地歪在了軟枕上,對自己個陪嫁丫鬟招招手:“過來給我捶捶腰。”
她在馬車上坐了一路,腰酸背痛的。
丫鬟便走過來為她捏肩捶背,連腿上也沒放過,全套服務。
於寒舟感受著力道適中的捶捏,禁不住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落在賀文璋的眼裡,有些氣惱,又有些無可奈何。
隻等她舒服夠了,叫丫鬟下去了,他才一揮手,把屋裡的人都遣退了。然後坐在她不遠處,低聲問她:“怎麼不同意?我晚上可能會發作,萬一發作起來,要折騰許久的。”
於寒舟本來是覺著他有些天真,竟然當著侯夫人的面說出那樣的話。但是此時看著他深靜的眸子,不禁一怔。
他有一雙與他蒼白病弱的面容極不相稱的眼睛。眼線狹長,瞳仁極黑,是一雙十分有男子氣概的眼睛,透著常人所沒有的包容與通透。
他並不天真。甚至,他很聰明,他知道說什麼話會引起什麼樣的反應。但他還是那樣說了,因為他知道,他身體不好,而侯夫人疼愛他,如果他堅持什麼,侯夫人根本不會拒絕他。
而於寒舟,隻要低著頭,唯唯諾諾,聽他的安排就好了。
第012章
於寒舟難得沉默了。
頓了頓,她收斂了那副歪歪懶懶的樣子,坐直了身子,認真地看著他道:“你之前說,我們要在人前扮夫妻。所以,我不能跟你分房睡,夫妻沒有分房睡的,恩愛的夫妻更沒有。其二,你還說過,我們是朋友,朋友就不能丟下對方不管。”
“有丫鬟——”賀文璋的話剛開了個頭,就被打斷了。
隻聽於寒舟又道:“是,的確有丫鬟在外面候著。可是如果你很難受,叫不出聲呢?如果你隻是需要一杯水,不需要驚擾丫鬟呢?”
雖然她才認識他不久,但是已經能看出來,他不太喜歡被下人們環繞著,更不想被事無巨細、面面俱到的照顧著。
如果隻是想喝杯水,卻驚動了丫鬟們,一股腦兒進來,端水的端水,細心詢問他這個那個,哪還有什麼困意?
翠珠幾個倒是知道他的脾氣,可是她們隻是丫鬟,是侯夫人買來照顧他的,職責就是照顧好他。寧可被他厭煩,也要做到職責內的事。
而她是他的妻子,她跟翠珠等人不一樣,她們不敢做的事,她可以做。
賀文璋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心頭滾過一股又一股的熱流。即便他對她說了很過分的話,可她還是這樣認真地體貼他。
“好。”他從喉頭滾出一聲。
他們是朋友。他記住了,他絕不會唐突她。他會竭盡所能地照顧她,讓她在賀家的這段日子過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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