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學校?這不都放假了嗎?”因為太驚訝,春麗不由拔高的聲音,唬得原本在夢鄉裡的孩子扯著嗓門嚎啕大哭。春麗,趕緊彎下身子把孩子抱在了懷裡,低聲哄著。
陶安推開門往裡頭看了看,面上閃過一絲不為人察的惱火:“學生隻要考完了就算放假,我得等項目完成了才能放假。”
“那得要多久?”春麗急了,“媽啥時候過來?就我一個,咋弄啊!”
“媽不會來,你不是不用上班了嗎?我就讓媽別過來了,大老遠的辛苦不說,她那頭還要請假。”見春麗瞪圓了眼睛,陶安這才想起,這個事兒他忘了跟春麗說了。
“她不來?那你姐姐呢?”
“我姐不用上班嗎?行了,你自己弄吧,我得趕緊回學校去。過兩天就該發工資了,到時候我給你送來。放心,我會盡量多省一些,我知道養孩子費錢。”
你知道養孩子費錢,那你知道養孩子還費勁兒嗎?
春麗還想說什麼,可陶安已經轉身走了,不多會兒就傳來院門被推開又再度被關上的聲音。
愣神之下,春麗懷裡的孩子又放聲大哭,哭聲嘹亮高亢,最起碼她有句話是說對了,孩子果然很健康。
可喜寶一夜未歸。
第二天,春麗將孩子哄睡以後,輕輕的放到了搖籃裡,又小心的做了些防護,又仔細的檢查了一遍門窗後,這才轉身出門往學校去了。
這回,她沒去找陶安,而是直接往女生宿舍樓去的。
隔了一天,本地學生早已走了個一幹二淨,不過外地學生基本上都還留著,有些是因為買到的火車票時間比較晚,還有些則幹脆就不打算回家了。暑假有足足兩個月時間,京大學生打工賺錢容易得很,反而是火車票貴得很,權衡之下,多半外地學生都選擇留下來。
因此,春麗敲開喜寶宿舍門後,很容易就問到了情況。
已經找好臨時工作的王丹虹正埋頭吃飯呢,聽到春麗的問話,她隨口答道:“宋言蹊她爸來了,前個兒就把所有的東西搬走了。”
王丹虹是有不小的攀比之心,對喜寶也確實有些不服氣,可她卻不屑說謊,簡單明了的回答之後,就關門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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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麗看出了這個學生明顯得不待見,卻沒往喜寶那邊想,隻道是自己的事情已經在學校傳開了,連隔了幾棟樓的女學生都那麼不客氣。詢問無果,又平添了一肚子氣的春麗,轉身就找了個公用電話,打給了她媽。
張秀禾昨個兒就從趙紅英處得知,春麗生了,還是個大胖小子,哪怕她本人並不重男輕女,可現在國家政策變了,每個人家隻準生一個了,萬一生的是閨女,還不被婆家嫌棄死?
其實,直到現在張秀禾也弄不懂那個什麼計劃生育,好在老宋家這邊,除了已經過年紀生不了的,其他要不沒結婚要不就在外地。人家普及計劃生育政策都不往他家門口過,她也就隻知道春麗倆口子隻能生一個,絕對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幸好幸好,是個大胖小子。
“麗啊!你覺得咋樣?緩過來了嗎?吃糖水雞蛋了嗎?下一碗細面條,底下臥個雞蛋,味道可好了!”張秀禾一疊聲的說著,“我當初生你們幾個的時候,日子過得苦啊,大著肚子都要下地賺工分,生完了也就歇了一天,又要出工了。也就是生毛頭那會兒了,你奶讓我幫著喂寶……”
“媽!”春麗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打斷了她媽的話,她特地打這個電話,可不是想聽那些成谷子爛芝麻的事兒。
“咋了?”
定了定神,春麗稍稍組織了下語氣,才開口說話:“媽,你咋知道我生了兒子?陶安給你打電話了?”
“沒,是衛軍給你奶打電話,順口說了這個事兒,你奶回家告訴我的。”張秀禾喜氣洋洋的說著,隔著一個月,閨女被單位開除的事兒,已經不被她放在心上了,主要是已經這樣了,當然要先顧著孩子。不過,趙紅英隻告訴她春麗生兒子這事兒,卻完全沒提到宋衛軍拐走了喜寶。
忍著心裡的不舒服,春麗突然哽咽了起來:“媽,我婆婆大姑姐都沒過來,陶安上班又忙,家裡就我一個人。我昨天才生的,又要照顧孩子,又要燒飯做菜洗衣……媽,我忙不過來,昨天連口熱水都沒喝上,媽你能過來嗎?”
張秀禾的笑容頓住了,再次開口時,語氣急得不得了:“陶家沒來人?這是咋回事兒了?哦哦,對了,你早產了半個月啊,孩子沒事兒吧?你還好吧?別哭別哭,月子裡哭了會傷眼睛的。”
春麗就煩她媽三句說不到點子上,還能雜七雜八的扯開去,可這次情況特殊,她隻能忍著氣,苦苦哀求:“媽,我好難受,我渾身都疼,每根骨頭都疼得厲害,你來京市陪我好不好?媽……”
聽著閨女明顯帶著哭腔的聲音,張秀禾心都碎了,下意識的就說道:“寶呢?還沒放假呢?不然你拜託寶幫你煲個湯?”
春麗氣都要氣死了,喜寶再能耐,那也隻是個小姑娘,先前她是想著讓喜寶幫她做個飯煲個湯,可現在想想,要是她媽能過來,連孩子都能幫她帶了,這可比喜寶管用多了。
剛想再哭兩聲,就聽到電話另一頭傳來一陣熟悉又彪悍的大吼聲。
——我的寶是給你閨女當老媽子的?讓陶安給她做啊!!
“啪嘰”一下,電話被掛斷了,春麗舉著電話聽筒目瞪口呆。
而另一邊,稍慢一步追上來的趙紅英,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走得太急了,滿臉通紅外加怒火中燒,叉腰衝著張秀禾怒吼。一個大嗓門嚇得張秀禾掛了電話,忙不迭的跑過來解釋。
其實,張秀禾還真沒有別的意思,更完全不存在想要喜寶當老媽子的心態。她就想著,喜寶已經放假了,她在家肯定要做飯煲湯的,正好多煮點兒,哪怕勻一碗給春麗呢?反正陶安不在家,孩子又才剛出生,春麗一個人能吃多少?
在鄉下地頭,這種想法真的很常見,張秀禾平時在家裡,也不在乎幹多幹少,橫豎都是一家子,何必計較那麼多呢?她把喜寶代入了她自己,絲毫不覺得這裡頭有任何問題。
趙紅英卻不那麼想,她冷哼一聲:“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說白了不就是想讓我的寶伺候你閨女嗎?”
“媽,我真沒有這個意思。”張秀禾急得一頭一臉全是汗珠子,“我這不是想著寶已經放假了,叫她順便照應一下。這不是就他們幾個在京市嗎?咱們想照看也沒法子,隔著那麼遠,咋也伸不去手。”
張秀禾真不明白趙紅英咋就突然那麼生氣,她和王萍平日裡也常說,幾個孩子遠在京市,讓互相照應一下,尤其是強子和大偉,都是二十好幾的大小伙子了,一定要照顧好弟弟妹妹。她要是有別的心思,也不會這麼跟強子說了。
興許是解釋起了作用,趙紅英勉強算是相信了她的話:“真要照你這麼說,那為啥春麗去了那麼久,連一頓飯都沒燒給毛頭吃?”
不給喜寶也就算了,本來就不是親的,毛頭呢?
張秀禾啞火了,仿佛到了這個時候,她才徒然想起,自家閨女那完美大姐的面皮早已被扒了下來。假如說做個飯燉個湯是順手的事兒,那麼先前為啥春麗不這麼做呢?連打開水都怕被賴上,又怎麼能指望別人在關鍵時刻伸出援手呢?
鈴鈴鈴——
急促的電話鈴聲再度響起,張秀禾離電話最近,趕緊接了起來:“喂?麗麗啊!”
趙紅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奪走了電話聽筒,拿到耳邊一聽……
“我真沒辦法了,媽你來啊,哪怕幫我看下孩子也好,我好騰出手來做個飯燒個水。媽,我真的渾身都難受,身邊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我熬不住了,媽……”
趙紅英怒吼一聲:“是不是最好讓你媽過去給你洗衣做飯打掃,順便連孩子給你照顧了?陶安呢?”
春麗嚇得差點兒沒拿穩電話聽筒:“奶?奶!帶孩子跟陶安有啥關系?再說他也不會做飯,幸虧他不在家,不然我還得照顧他呢。”她沒法告訴她奶,陶安壓根就不想在家多待哪怕一分鍾。
“你男人你婆婆都不管,那我管你那麼多幹啥?橫豎你現在也不用上班,帶個孩子能有多難?別找寶了,她被你叔帶走了!”
電話再度被掛斷了,趙紅英大步流星的走出村委辦公室,張秀禾雖然心裡頭擔心閨女,可到底還是跟了上去。
正是農忙時節,一路上到處都是人,趙紅英也不好在外頭發火,憋到了家裡才忍不住懟張秀禾:“你就長點心吧!你以為你閨女是離不得你?我問你,自打強子和大偉從南方回來後,她有再給你寄過錢嗎?當初說好的每個月寄回家十塊錢,給了嗎?”
“沒……這不是強子給了。”
“強子是強子,麗麗是麗麗!”趙紅英恨恨的啐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以前她是要靠著咱們,不敢翻臉。對強子也是,強子借她錢買房子,她就認這個兄弟,毛頭欠了一屁股債,她就當沒這個弟弟。早先怕喜寶纏上她,連個開水都不幫著打,現在要人幫忙了,就急吼吼的到處找人。合著好處都叫她佔了,力氣一分都不肯出啊?”
張秀禾無言以對。
因為她突然發現,好像閨女真的是這個意思,要不然為啥以前一年到頭都不往家裡打電話,自打被單位開除後,卻是隔三差五的來電話,還有今天……
就在這時,村裡的大喇叭又響了,叫的仍是張秀禾。
前頭剛響起來時,趙紅英忙著噴人沒細細聽,後頭的張秀禾倒是清楚得很,還連著叫了三遍,當然叫的是宋衛國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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