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宮是七月初一,那天永樂宮死了位貴人。
抬棺椁出去時,正從我身邊過。
說是姓馮,一個從七品縣令的長女,生得盤靚條順,養得能歌善舞,剛入宮時也曾討過半月恩寵,從常在一路升上來,不是沒有得意之時。隻是偏偏後來不長眼,惹了不該惹的榮昭儀娘娘,七天前被叫去了承歡殿,再抬出來便是今日,活蹦亂跳的美人變成了一個死人,還是一具惡臭燻天的腐屍,叫永巷來來往往的人避之若浼。
關於這七天發生了什麼,有人諱莫如深,也有人議論紛紛。最為人稱道的說法是,風頭正盛的榮昭儀把馮貴人扔進了一口枯井,備了兩框石頭,一塊一塊地擲下去。那井裡先是求饒,再是咒罵,然後一聲聲慘叫不絕於耳,到最後慘叫聲也越來越小,提著一口氣的馮貴人在井裡整整呻吟了兩日半,身上的腐肉都生出蛆蟲,最後才斷了氣。
多大仇才至於這一出啊?
引鳶替我問出了這困惑,得到那群唧唧喳喳小宮女的回應,說是榮昭儀賞了小跟班紀容華一雙妝花緞面的鞋,紀容華定省給儀貴妃請安時,被馮貴人踩了一腳。這小跟班表面不動聲色,背地裡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在榮昭儀面前,先說自己連一雙鞋都護不住真該死,又說馮貴人故意當著儀貴妃的面糟蹋榮昭儀賜給自己的物什,是擺明了打榮昭儀臉。
結果這一腳,再加上紀容華一通哭,生生要了馮貴人的命。
引鳶還想和她們扯上幾句,就先被我拖了走:「別誤了見過貴妃的時辰。」
引鳶心裡的不樂意竄上微蹙的眉梢,她是分給我的侍女,也是宮裡頂瞧不上我的人。
不隻因為她曾給去世的皇貴妃打過洗腳水,看不上我一個區區答應,也是因為見她第一面,我就問她:「這宮裡,有嫁過人的女人麼?」
她那時的不屑還穿上了一層恭敬的偽裝:「當然了,宮裡的娘娘們,都是嫁了皇上的女人。」
「我是說,在進宮前,就嫁給過別人。」
引鳶愣住了。
「我就是這樣的女人。」我露出一個真誠的笑。
從小我娘就說我,我這人有一個頂大的毛病,就是過於坦誠,有一說一,不會藏著掩著,也不會兜兜圈子。
可是坦誠有什麼不好呢,提早告訴引鳶這番事故,斷了她對我一歲九遷共享榮華的念頭,總好過死心塌地跟著我多年,發現我表裡如一,真是個扶不上牆的阿鬥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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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鳶接受了我的坦誠,自此把瞧不上我四個大字高高掛在臉上。
給一個嫁過人的末等答應做掌事宮女大概是她平生最丟人也最心塞的事情,痛苦而沒有希望的生活讓引鳶唯一的人生趣味變成了懟我,沒事唱個反調擺個臉,她心裡樂呵些,我也感覺沒那麼慚愧。
七月初三,入宮第三天,我拜見了各位娘娘,活在傳說中手段殘酷不可一世的榮昭儀卻並未露臉。
宮裡位分最高的儀貴妃端莊地位於上座,像尊鑲滿了寶玉的菩薩像,雍容華貴彝鼎圭璋都不足以形容其冠絕四方的氣場。兩側是緊隨其後的婉妃與莊妃,再後面跟著柔充儀、慎嫔、僖嫔、康嫔,往後還有幾位婕妤、容華、貴人,都沒了封號。再往後的,便連坐著的資格也沒了,是在這後宮中排不上名的美人、常在、答應、更衣。一群環肥燕瘦幾十號人,鶯鶯燕燕擠滿了一個大殿。
而我,就是最末等的答應。之所以沒被冊為更衣,是因為我沒有資格,一般都得犯了大錯的娘娘們才能被貶到更衣,我要再被貶,就隻能進冷宮了。
儀貴妃受了我的參拜,指給我各位娘娘讓我一一行禮,又教育了幾句,行了封賞,便讓我退到妃嫔的末流立著,她們煞有介事地議起了正事。
所謂正事,也就是背地裡嚼嚼舌根子。
一張諂媚臉的康嫔幽幽地說了幾句榮昭儀的壞話,正說著她定是知道自己做的好事,躲自個兒巢裡等著被打入冷宮的旨意時,門外當真來了張旨意。
隻不過送旨的衛公公讀完明黃卷軸上的寥寥幾句後,這屋裡一半女人綠了臉,另一半女人倒吸一口氣,隻有我,閃爍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賊眉鼠眼。
那道旨,說要晉封榮昭儀為榮妃,還一躍老資歷的莊妃婉妃,成為眾妃之首,僅居儀貴妃之下。
打死個人,升了位分,真是吃了人還吐出骨頭被誇吃得好的後宮。
我嚇了個哆嗦。
回去後,為了讓熱愛八卦的引鳶開心一點,我把這個消息分享給了她。
「貴人,你說貴人是不是大我好多呀。」我扳著手指一級一級算起來,「那昭儀不是大我更多,我記得皇上的生母,先皇的嫔妃,到死也不過封了個嫔位。」
引鳶不屑地衝我翻了個眼,又拿出前皇貴妃身邊打洗腳水宮女的高傲嘴臉:「您還真敢拿自己個兒比啊,毓秀宮的王美人今兒見了麼,入宮七年了,剛進宮是個常在,這麼些年也就升過一級,都沒做成貴人。您啊,年紀長,入宮前又……是吧,又與眾不同,您能熬到個美人,就是我們合宮積福了。」
我們合宮隻有我和引鳶兩個人,也剛剛就她的福加上我的福,怕也不夠福澤深厚。
「那你說榮昭儀,哦不對,榮妃,弄死了人,她心裡不怕麼?」
「怕?呵!」引鳶捋了把袖子,插著腰,儼然一副要講故事的樣子,「她要是知道怕字,皇貴妃娘娘也不會死。」
我再往後問,引鳶就鉗口不言了。
她是個嘴上沒門的人,但是心裡卻裝了把鎖,心裡打定主意不說的事兒,就算從嘴邊竄了出來,也隻是拼湊不出信息的隻言片語。
七月初七,乞巧節,傳說中有情人的鵲橋佳期,皇上來了我宮裡。
那時我站在窗邊,盯著半輪層雲後影影綽綽的殘月。
他問我:「你看什麼?」
我說:「除了月亮,還能瞅啥?」
他沉默半晌,走過來拉我的手,亦步亦趨,讓我依著他走入了紅绡軟帳。
我們說了些話,卻沒做什麼事。子時未至,他便走了,合服工整,我也是。
推門而出時,在門外侍奉的衛公公和引鳶似乎都看出了些什麼。衛公公意味深長地往裡探了一眼,引鳶送走皇上便兀自入內,幫我理了理絲毫不亂的衣領,恨鐵不成鋼地說了句:「主子還是早些歇息吧。」
人都散去之後,我又回到床邊,摸了把椅子坐下,繼續對著那輪月亮。
我看著雲飄來散去,一個時辰過去了,我也看不出它有變圓的趨勢,怎麼等到七月十五那日,就生得渾圓了呢?就好像我,日復一日對著鏡子,從未覺得自己比昨天老了些,卻真真切切過了七度春秋,從二八少女到Ŧṻⁱ花信之年。
我想起十六歲初次嫁人,想起也曾郎情妾意相濡以沫,想起與那人算不上和離的別過,想起後來家道中落被送入寺中一晃便是七年,直到上個月,當朝聖上李承穆擺駕安元寺,在後山對我一指。
——「把她送宮裡吧。」
第二日一早,我去給儀貴妃請安時,同屋的馮婕妤和康嫔竊竊私語,一邊看著我不屑地嬉笑。儀貴妃斥了她們兩句,挺著高傲的胸膛,昂著高貴的頭顱,目光自上而下投射在我頭頂,儀態萬千地開口撫慰到:「皇上近日忙於朝政,在你那隻流連片刻,冷落了你,你要體諒。」
得勒,這後宮真是有趣,好事出門,壞事也出門。得了寵招人恨,不被待見也招人嘲。
一連幾日,我走路上都有人指指點點。就連一向瞧不上人,連我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榮妃,也終於把我放進了眼皮子裡,在清曄池旁遇著我,掩唇失笑道:「這不是第一次侍寢就Ṫŭₗ把皇上嚇出來的什麼答應麼,來來,快讓本宮好生瞧瞧。」她說著還伸手勾我下巴,「這模樣也沒多下作啊,怎麼就嚇到了皇上呢?哦,年紀瞅著倒是長了些。」
她像把玩一塊玉石一樣端詳著我,還拉了把身邊小宮女的衣袖:「哎呀你說咱們這位皇上也真是,宮裡難道還缺容顏老去的半老徐娘麼?何苦討人家進來,又嫌棄人家?」
這話聽上去,好像就她和皇上熟似的,放肆有時隻是種炫耀吧。
回去後我問引鳶,皇上半夜離開我這兒,真的是這麼值得說道的事兒麼?
引鳶點點頭,看著我一臉困惑又搖搖頭,最後給我倒了杯茶:「主子,多喝點熱水吧,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在引鳶眼裡,我扶不上牆阿鬥的形象真是洗無可洗。
這一切的轉機來源於七月十五的中元節。
據說七月初七之後,皇上就沒踏進過後宮。
往年的中元節,皇上都要外出,在皇家的昭仁寺中守著先皇和容和太後的靈位,或者是在宮中的佛堂內拜祭一宿。這一夜,宮裡的女人們也沒指望能蒙上皇上恩寵,何況民間也說,鬼節裡行男女之事頗有不吉。
我從小就怕鬼,幼時這種日子裡都會鑽進我娘的被窩,在寺裡那些年,也要在和尚們念經的偏殿躲上一宿。
而今晚,我隻有引鳶了。看著她一副愛答不理,以及不能理解一個二十五歲女人還怕鬼的眼神,我第一次衝她投去了恨鐵不成鋼的目光。
子時將至,就在我準備滅了燭火,龜縮床上悶頭一晚時,皇上來了。
衛公公沒在門口喊場面話,於是他悄無聲息就進來了,然後滅了燭火,抱住我,我的下巴抵上了他的胸膛......
第二天,後宮裡又炸了。
我走在路上依舊被人指指點點,隻不過馮婕妤的不屑變成了厭惡,康嫔的嘲諷變成了不甘。
我是一個中元節有皇上陪了一宿的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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