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了無遺憾!」他一手繼續握著詔書不放,一手試圖堵住我嘴,拉拉扯扯之間連著我一把摟入懷中,緊緊擁了半晌,才柔聲哄道:「好好好,怪朕不好,你想要的朕不知道,知道了朕可能也給不了。別說這些氣人的話了好不好?你既不想作皇後,朕便永不立皇後。可是朕的毓兒,朕的長寧,你又可知道朕想要什麼?」
我愣了。
早聞紅塵間市井中的男女大多如此,女孩兒對自己想要的鉗口不言,哪怕被追問再三也欲言又止,到頭來反怪對方不解心意,如此往復,悖逆又真實。怎麼他一個皇帝,也來二八少女這套?
我在他懷裡老實了幾分:「皇上是天子,皇上都若給不了自己,我一介婦人白丁,又能有什麼法子?」
「是啊,我們都沒法子…」他嗫嚅著,下巴抵在我前額,漸漸,我感受到有什麼溫熱的湿潤洇濡在我發絲之間,也像是一滴滴燒開的滾水燙在我的心頭。
我不受控制地將手指覆上他的眼:「皇上剛剛又亂喊了,我不是毓兒……」
十月二十二,容和太後忌辰,與我的亡父在同一天。
我入宮三月又二十一日,和皇上越走越近,又好像越離越遠。
我們之間橫亙著一條溝壑,將我們心底真正的冀望與依賴全部吞沒,每一次開口,說出來的話都背離了真心許多。
我搶皇上詔書的事兒不知誰傳了出去,宮裡最是嚴密華貴的長信殿竟也被人漏出去了話。
淑儀皇貴妃知道後罰我俸祿半月,並在太平殿內跪上三天。
引鳶挨著我跪,長籲短嘆:「主子啊,您以前隻是嘴上容易壞事,您說說這如今,這雙手怎麼也不學點好的,盡學那張嘴不牢靠愛惹事的壞毛病呢?懟人就算了,您說您搶人東西幹啥呀?搶人東西就算了,皇上啊!皇上您都搶,這宮裡還有您不敢幹的事兒麼!」
「有啊。」我淡淡道,「要不我倆別跪了,又冷又累的,上床躺著去豈不是優哉遊哉?」
引鳶張著嘴,不可思議地盯著我。
我露出一個你放心的笑意:「你看我敢麼?我肯定不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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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鳶松了一口氣,拿出了慣用的那套顧影自憐:「可惜林皇貴妃去的早,要不……」
「要不你現在洗腳水一定打得特別棒!」說著我衝她豎起大拇指。
好在皇上沒真讓我跪上三天,我才跪了兩個時辰,皇上就下令改罰我三日不得出太平殿。真正遭殃的反倒是長信殿外那日伺候的宮人,有的被送入刑宮拷問,有的直接沒了蹤影,最後完完全全換了一批,一個不剩。
皇上禁足的旨意一下,我真的在床上躺了兩天優哉遊哉,而容和太後的忌辰,便是我躺著的最後一日。
我不知道太平殿外是什麼情形,隻聽引鳶說,容和太後的忌辰一向是個大日子。
皇上是孝子,與容和太後感情尤為深厚。容和太後生前位分低,性子也軟糯,護不住五皇子,二人沒少吃苦,好容易眼瞅著要熬到了頭,容和太後卻在當年太子兵變一事中,為護救先帝死於亂軍刀劍之下。
自此,母妃的過世成了當朝聖上李承穆心中最大的遺憾,當年殺死容和太後的亂軍被誅滅九族,車裂鞭屍,太子麾下的叛軍,在李承穆登基後被一一清算,輕者流放千裡,重者舉家連坐。
而每年容和太後的忌辰,更是休朝三日,舉宮祭拜,聲勢甚至較先皇忌日更為浩大。
我倒是感謝他在這會兒禁我足,省去我要在先父逝世的忌日,為一個不相幹的人落下虛偽的眼淚。
宮裡的規矩森嚴,我的亡父與太後天淵之別。沒有靈堂,沒有排位,沒有紙錢,往年我隻能跪在佛前為他上柱香念念經,如今更是捉襟見肘。隻有等夜深人靜,子時將至,外面祭拜容和太後的動靜小去,引鳶也入睡,才偷偷拿出些寫字的紙張,和孫公公上次送來點炭的火石,找了個空曠的地界,打出零星的火花。
火堆尚未燃起,突然宮門吱呀一聲,驚起星火四濺。
我一驚,趕忙踩滅了火,還來不及收拾殘存的紙張與灰燼,來人已至。
她孤身,踽踽,娉婷卻嶙峋,我抬起頭,竟是婉妃。
不等我開口解釋,她蹲在我身邊,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火石,不熟練地打了好幾下,才堪堪升起火,緊跟著扔進去幾張紙。
「沒事的,今晚不會有人來這兒。」
她這話驚得我一背冷汗,就差問出口姐姐您是鬼是人。
看著我蕩魂攝魄的神色,她依舊不改冷靜與漠然:「瞧什麼?怕我給你捅出去?」說著婉妃添了兩把紙,「現在我和你一起燒了,我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別怕誰捅出去。」
我細聽,她聲音竟然有幾分打顫,再一看,婉妃下拉的唇角輕輕抽著,似乎在努力壓抑住情緒的蓬勃。
「我最討厭這個日子,每年都是。」她哭腔愈甚,「那時候死的又不隻容嫔一個人,其他人都不是人了麼。那些被誅了九族的,那些尚未成家就戰死的,誰人給他們祭拜,誰人給他們燒紙?」
她說著一把搶過我手裡所有的紙張,恨恨地扔進火堆裡:「我入宮七年了,從不敢燒過一次,啟仁宮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我真的怕,怕最後被燒死的是自己。」她看向我,「還有紙麼?」
我點點頭,頂著寒風竄回書房。
那一夜我們燒完了太平殿所有的紙。
我不知道婉妃和我爹有什麼淵源,難道她說的與侯家血債指的是我爹,難道她和我爹有什麼往事,難道她和我爹有什麼舊情?難道我差點就要叫她一聲,姨娘?
我不敢想,這麼多年我熬下來的唯一方式就是不要多想,有些事情,哪怕明知真相是怎樣的,也不要觸碰,不要相信,便會活得容易一點。
十月二十三,正午前後,皇上來看我。
隻字未提前一日容和太後的忌辰,也未提我被淑儀皇貴妃罰跪一事。
與往日相仿地用了個膳,聊上些隻言片語,午後他興致頗高,並未打算休憩,反倒延續著那一日爭奪詔書的性情,要我給他研磨,他要在我這寫兩封手書給關外的將士。
墨研好了,等我拿紙時,我卻傻了眼。
見我呆愣著,他自己走到櫃前,打開紫檀雕花櫃門,看看裡面的空空如也,又看看我。
沉默許久,他召來衛公公:「給葉答應這兒送最好的紙張,讓她以後舍不得糟蹋。」
十月二十四,清晨,我用著早膳,外面淑儀皇貴妃帶了浩浩蕩蕩一批人,不由分說闖宮而入,控制住太平殿上下,大有興師問罪之勢。
果然,淑儀皇貴妃一聲令下:「本宮聽聞,太平殿中有人於容和太後忌辰一日行大不敬之事。」不等我回過神,她先讓我閉嘴,「不用葉答應回本宮話,有什麼,都等本宮的人搜完太平殿再說。」
未幾,幾個小太監指著牆角一片焦黑:「皇貴妃娘娘,您瞧瞧這兒!」
燒紙那事兒隻有兩個參與者——我和婉妃。
她說我倆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這樣看上去,最有可能的就是她把我從繩子上踢了下去。
但這對她有什麼好處呢,她若真想除了我,大可那晚直接叫來淑儀皇貴妃人贓並獲,何苦先和我演一出同仇敵愾的戲碼,再倒戈相向,她一個自身難保的病秧子,折騰這麼一通也太傷身子了。
這位新晉的皇貴妃娘娘仍未給我申辯的機會,直接讓她浩浩蕩蕩的人馬撤了出去,留下兩個小太監將我押送去長信殿。
當著皇上的面,皇貴妃抖著兩張不肯去見我爹的殘紙:「臣妾一早和皇上說的話,今兒終於尋著證據了。」說著她還露出一副功夫不負有心人的熱淚盈眶。
皇上看了眼跪著的她,又看了眼跪著的我:「地上涼,葉答應起來回話吧。」
他食指與中指輕輕一動,心領神會的衛公公端近一盆炭火。
皇貴妃對皇上昭然的偏袒無動於衷,面不改色地行了個叩拜禮,大有古來賢臣以死進諫的態勢:「皇上,葉答應四年前入安元寺,正是林皇貴妃承寵之時,葉答應一顰一笑皆與林皇貴妃這般神似,宛如刻意訓練一般,四年後又能如此與皇上在安元寺巧遇,令人不得不起疑啊。臣妾擔憂皇上遭人算計,遂安排人盯住葉答應一舉一動,果不其然,終於找到葉答應與前廢太子舊人有所瓜葛的證據。」
皇上淡淡道:「有何瓜葛?」
「七年前,十月二十二,前廢太子李承瑜起兵謀反,幸得皇上您早有籌謀,擊退逆賊,護衛先皇。那一日,隨廢太子殺入宮中的部將悉數於當日或戰敗或被斬,唯有廢太子被拘禁,十日後飲鸩而亡,其餘舊部殘黨也隨之一一清算。」皇貴妃繼續得意地抖著那兩張紙,可惜了,沒給我爹在陰曹地府裡花著逍遙快活,給她擱這兒擺我一道了,「那今天的十月二十二,葉答應,你是在祭拜誰啊?」
皇上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皇貴妃於是表演得更來興致:「或者我該問你,是廢太子哪一位舊人,安排你入安元寺,安排你邂逅皇上,你入宮,又究竟有何目的,你對皇上,又是何居心?」
我真的恨她,不是因為她搶走了本該屬於我爹的、潦草的、在地府可能並不通行的紙錢,而是因為她撕破了我的遮羞布。我還記得皇上在家宴上衝柔充儀砸去的酒器,人在被扯下遮羞布的一瞬總是生氣而沸騰的,恨不能扼住對方的喉嚨,讓她把這該死的話給生吞回去!
皇上還是不說話,甚至幹脆停下手上批閱奏折的動作,完全進入看戲狀態。
我卻不得不壓著怒火應對:「娘娘剛才說到,前廢太子在兵敗十日後身亡,倘若我是為祭拜太子,為何要前日燒紙,不該等到下月初一才是?倘若我祭拜的不是太子,而隻是那日戰死的某個……某個將士……」
我知道我拙劣了,我應該言辭再惡毒一些,我應該稱呼他們逆賊,或者是叛軍,但我怎麼能這樣說我爹呢,我隻能強裝著理直氣壯:「那麼誰人能如此神通,家眷同黨不僅逃過了誅滅流放,還能有幸得見並熟悉宮裡最位高權重的林皇貴妃,並且把我培養得和她相仿?這般了得,恕嫔妾見識短切,也隻能想到海大人和侯老尚書了!」
皇貴妃還想駁斥我,皇上終於開了口:「這事兒,的確是皇貴妃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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