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在太平殿裡吃了三個桃,這不是產桃的節氣,皇上弄這些罕見物什過來,想必也費了一番力。
我揶揄她一個病秧子,胃口怎生這麼好。
她呵呵一笑,說你不是說了麼,宮裡都是假的,我看上去是個病秧子,實際上吃什麼都香,幹什麼都棒。當病秧子有什麼不好,一年算下來能少見侯淵盈那張虛偽的臉一百多面。
我突然有些心酸,不知道她又是否察覺過,賢良溫婉的林又卿也是假的,她的玉環的意外也是假的,包庇著兇手的皇上對她的允諾和呵護都是假的。
但至少,她現在高興就好。侯老尚書倒臺,她大仇得報。
隻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婉妃眼底,是無窮無盡填不上的落寞。
「那晚你見到你想見的人了麼?」我問她。
「沒有吧,不知道。」她神色黯淡下來。
不等我發問,她弱弱道:「那一晚夜越深,我越不知道,這麼些年過去了,我究竟想見誰,究竟在恨什麼了……」
我又想抱抱她了,這位婉妃娘娘,出了三代功勳的蕭家後人蕭秋昀,人如其名,清冷又灼熱,她那麼單薄,卻也那麼堅毅,矛盾得讓人心疼。
我拉著她吃完桃兒還水淋淋的手,安慰道:「你這麼年輕,養好身子,還能有自己的孩子,玉環還等著再投身到你腹中呢。」
婉妃兀自搖搖頭:「生孩子那番苦,我是不想再為皇上吃了。再說,環兒走得那般慘,我也不信她還肯來這世間走一遭,還肯認我這沒用的娘。」說著說著,她突然起了什麼點子,嚴肅地看向我,「不如你生個孩子吧,要是女孩,我就當環兒疼,要是男孩,我就當……」
「就當啥?」
她居然紅了臉:「就當承瑜,我讓他此生一定登上皇位,了了前世的憾。」
媽耶,她居然想讓我死了的前夫投胎給我做兒子,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女人了。
剛想伸手拿桃子砸她臉,我突然嘔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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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九,太平殿依舊沒等到皇上。
聽聞淑儀皇貴妃懇請皇上允準,在侯老尚書告老還鄉前,準他入宮,讓父女得見。
侯淵盈大概也知道,侯老尚書年高體衰,本就在前朝苦苦支撐,偏偏侯淵頤的死榨幹了他最後一寸心力。往後的餘生那麼難熬,後宮的院牆那麼高,此時一見,隻怕也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世事終歸無常得殘忍。
不過一個月前,胡蘭城喜報頻至,侯淵頤戰功累累,長女晉封皇貴妃,侯家在前朝後宮都炙手可熱,身居萬人之上的高位。而如今,獨子戰死沙場,皇貴妃權勢架空,侯老尚書與其說是告老還鄉,不如說是被卸磨殺驢。
這個在七年前那個血雨腥風的日子裡,揮斥方遒,血戰皇城,一舉輔佐五皇子登上王位的家族,終於隕落在了一個寒冷而平常的冬天。真相會慢慢腐爛,史官大筆如椽,史書上不過多添一段皇上與重臣相互扶持,相互體恤的佳話。
皇上準了她要見侯老尚書的請求,據說那日,淑儀皇貴妃依舊身著華裳,沒有一寸粗糙的褶皺,依舊雲鬟霧鬢,沒有一根凌亂的碎發。她那麼高貴而體面,卻高貴得茕茕孑立,體面得不堪一擊。
她在接見外臣的晉安殿從日出等到日落,冬日的黃昏天色總是沉鬱,像起霧的海,像壓境的大軍。
酉時二刻,一陣難聽的吱吱呀呀,宮門關了。
淑儀皇貴妃聽得到這聲音,這聲音意味著,等不到此生最後的執手相看淚眼,父女的緣分便已然被這扇宮門悄然隔開。
福芹試圖攙住她冰冷的胳膊,小心翼翼提醒道:「主子,侯大人不會來了。」
淑儀皇貴妃顫顫巍巍站起來,把頭上的簪子一把拽下,她愛惜的那頭雲鬢忽爾垂落,盤發留下的扭曲印記,突然就顯得這個女人沒有那麼高貴,那麼體面了。
她把那根玉簪狠狠砸碎在腳邊,推開福芹恭敬的手,低聲道:「走吧。」
可能她突然意識到,她也隻是侯老尚書頭上的一根簪子,昂貴而精美,維系著對方的尊嚴和地位。如今尊嚴和地位都沒了,還要簪子做什麼呢。
十一月初十,淑儀皇貴妃一身素衣,褪去簪飾,跪在長信殿外,自請降位。
自古以來,犯了錯的妃嫔會以這番打扮表明罪己。
隻是淑儀皇貴妃什麼錯也沒有,侯尚書是功成身體,告老還鄉,如若此時說淑儀皇貴妃錯了,把她發落了,那也就是擺明了昭告天下侯老尚書是被皇上革職逼退,趕出京都。
皇上對此自然是不置可否,連面都沒見,就讓衛公公把人送回承華宮。
之所以迫不及待把人送走,大概是怕她兩眼一黑又昏了過去,隻是這次昏過去後,承華宮再不用擔心人滿為患,叨擾皇貴妃休息了。
樹倒猢狲散,原本溜須拍馬的那幾位,如今突然沒了蹤跡。僖嫔自知得罪了榮貴妃,莊妃婉妃選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轉投婉妃門下。人剛到婉妃面前,正準備要行個大禮表下忠心,病秧子姐姐連忙扶額:「啊,你身上什麼香粉,燻得本宮頭暈。」
不等僖嫔開口,病秧子姐姐又咳了兩聲:「僖妹妹把外面寒氣都帶進來了,本宮……咳咳,本宮突然胸好悶,快,快傳御醫。」
一陣手忙腳亂,御醫見怪不怪地來了,把了個脈,又見怪不怪地走了。
婉妃斜躺在貴妃榻上,抖了抖手裡沾血的手帕:「對不住啊僖妹妹,咱們還是改天再嘮吧。」
她在人家面前一通表演時,卻不知道我在太平殿把朱砂一通好找,還招呼著引鳶:「這個月朱砂怎麼用得格外快,還是你又放我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主子忘了,是前些日子婉妃娘娘拿走了。」引鳶也皺著眉,「聽說婉妃娘娘因為唇無血色,每月向內務府討的朱砂都比別的宮多些,前段時間來時,說內務府朱砂短缺,先找主子借些。」
唇無血色?我怎麼記得燒紙那晚,素面朝天的她紅潤得很吶。
僖嫔後來去沒去莊妃那我並不知曉,但大家都知道,倒霉胚子馮婕妤,還來不及投靠誰,就被榮貴妃收拾個利索。
沉寂了一段時間的榮貴妃江笑情重出江湖,把劉美人斷了腿,賀常在倒了嗓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賬一並算在了馮婕妤頭上。這是一石二鳥之計,馮婕妤到底隻是個婕妤,沒必要也沒本事整這些事兒,她背後依仗著誰,後宮和皇上也都清楚。
榮貴妃倒是不痛打落水狗,也不追究到淑儀皇貴妃身上,點到為止,將馮婕妤送去和鶯常在冷宮作伴,這事兒便也算塵埃落定。
我倒是有些困惑和引鳶拉扯起來:「這些事兒,不都說是榮貴妃自己做的麼,她就這麼栽贓給別人,心裡不會難為情?」
「她害死林皇貴妃,也不見難為情啊。」
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
引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所有人都覺得是江笑情害死林皇貴妃,卻不知看似情深義重的李承穆才是真兇。就像所有人都以為江笑情害了殷貴人、劉美人、賀常在雲雲,真相也許也並非如此。
這深宮別院就是這樣,特別假,特別不真實。
每一個人以為的,可能都和事實背道而馳。
十一月十五,皇上好久不來了。
我漸漸也習慣,每天和引鳶或婉妃嘮嘮嗑,闲暇時抄抄經文翻翻古籍,無憂無慮,睡眠充足,難得的靜好歲月。
除了胃口不夠好。
婉妃握了握我胳膊,斬釘截鐵道:「侯淵盈給你下毒了,這個女人,明面上輸了,背地裡肯定不甘心,贏不了你,就要你陪葬。」
說起來後宮裡如果有人最該恨我,那一是林皇貴妃,二便是這位婉妃蕭秋昀了,畢竟,我佔據了她心愛的人,也沒能呵護好他的性命。
引鳶一聽婉妃這番不著調的胡言亂語,竟然真的急了起來,跺著腳道:「那怎麼辦,要不要請御醫來看看?」
一聽御醫我來了精神,坐直了身子,認真地問病秧子姐姐:「你有病沒病,旁人看不出來,御醫也看不出來麼?怎麼就肯幫著你騙合宮上下了?」
婉妃嘻嘻一笑:「因為太醫院右院判,是我二舅呀。」她攬過我的肩,「怎麼樣,要不要讓我二舅,也給你看看?」
我還來不及搖頭,引鳶也小雞啄米般把腦袋一陣猛點。
十一月十六,皇上來了。
他帶來了一份大禮,為了婉妃二舅的一句話——她二舅說,我有了身孕。
而李承穆這份禮物,比我想象的還要重。他要為我母親佟柳氏平反,甚至封為正四品縣君。
縣君是給王侯女兒的爵位,不是平常的小封賞,我母親是前朝重臣妻子,按理說該封诰命夫人,但畢竟我爹是亂臣,诰命夫人不合禮儀。
我想問李承穆你是瘋了嗎,我娘是被賜死的,是先皇親自賜的鸩酒毒死的,我娘是被謀逆重罪株連的九族,能有個全屍已是先皇恩裳了,你這番舉動,不是白白陷自己於不仁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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