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也出聲附和冤家宜解不宜結,希望我們能冰釋前嫌。
我不得不喝下。
可沈元暮這個實心的突然過來替我擋下,不一會兒他便說感到身體不適得去後院歇息。
我暗忖應該是那杯酒有問題,便打算溜出宴會跟去瞧瞧。
出宴廳不遠,一位宮女迎面撞上來,酒水全灑在我衣衫上。我著急尋人便無意換衣,卻也因耽擱時間,沒能趕上沈元暮,隻好和阿昭青嵐分開尋人。
不久後,皇後身邊的宮女說知曉沈元暮在何處,可帶我去找他。
一來我擔心沈元暮出事,二來她是皇後身邊的人,我隻猶豫一晌便跟上去了。
她將我帶去行宮中最偏遠的一間屋子。
環境清幽,四下無人。
剛進房間,她便退了出去,緊接著便是房門落鎖的聲音。
屋子裡側的屏風後面有一人正在更衣。
我警惕地看過去,不想竟是沈聿。
他臉色赤紅,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我和他異口同聲問出來,「你怎麼在這兒?」
他似是中了藥,藥性發作後餓狼撲食般逼得我無路可退。
他常年習武力氣遠超過我,將我完全壓制住,撕扯著我身上本就單薄的春衫,任我如何呼喊踢打也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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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漸漸有些渾身發熱,這才知曉房間裡燃的香有問題。
我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拔下頭上的簪子扎進他身體,趁他吃痛發愣之際逃離他的魔爪,又將桌上的香撲滅。
做完這一切,我已沒了多少氣力,隻能抱著衣物蜷縮在距離他最遠的角落,期待著青嵐阿昭他們早些找過來。
我擔心他再撲過來,忍住心頭的顫慄,顫抖著聲音一遍又一遍地放狠話,沈聿,你不要逼我恨你。今日你若敢辱我,我定會殺了你。我虞瑤說到做到。
或許沈元暮擋下的那杯酒也有問題。
或許此事不是沈聿主導,但一定與他有關。
最終,沈元暮先一步找到我,他脫下自己的衣衫將我蓋住,小心翼翼地喚我瑤兒,雙手隔空護著,不敢輕易動我。
緊接著便是阿昭和青嵐他們。
彼時我淚眼婆娑,已經看不清他們的臉色,正好我也不敢看他們,也算是給自己留了一分體面。
38
那日是如何出的行宮,我記不清了。
隻後來聽說那天阿昭刺了沈聿一劍,差點讓沈聿死在行宮。
阿昭和沈家鬧掰,搬出沈府在定王府住下來,每日想方設法逗我開心。
事後沈老將軍知曉了,親自登門道歉,我借口病重沒見他。
賞花宴上發生這檔子事,皇後稱自己治下不嚴,仗殺了所有被收買的宮女。盡管娘娘嚴令知曉此事的人守口如瓶,卻防不住有人故意散播消息。
經此一鬧,我在京中本就差的名聲也就更差了。
數日後,沈元暮查出背後主謀是魏王李勖以及長公主。
聖上下旨收回魏王封號,貶為庶人,關押昭獄待斬。
長公主也被褫奪封號封地,杖二十,後跟著韓旬離京了。
沈聿在病重被罷官職,手裡的兵權交由沈元暮接管。
我不知聖上為何會因為我大動幹戈,直到後來下了一道聖旨才明白。
聖上向天下昭告沈元暮才是沈皇後所出的真正嫡長子,冊封沈元暮為太子,正式改名李元暮,入主東宮。
而當年之所以李代桃僵,隻因那時沈皇後被歹人謀害早產,聖上還未完全掌權,後宮裡蕭貴妃橫行,因擔心嫡子被迫害,便與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李姣,或者該稱沈姣,換了身份。
自小養在姑蘇,也是擔心被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
至於李辭,行事不端,加之諸多朝臣舉證彈劾,廢其太子之位,封為齊王。蕭氏一族也因收受賄賂、賣官鬻爵、草菅人命等數罪並罰,殺的殺,罷免的罷免。
蕭貴妃也因謀害正宮皇嗣進了冷宮。
39
打賞花宴以後,我極少出府,閉門謝客不見任何人,整日蝸居在後院。
聽說外面的流言漸漸偃旗息鼓,有人壓了下來。
至於是誰,我心中大抵能猜到。
許是受了驚嚇,我每晚又不停地做噩夢,夢裡不斷重復同一個場景,和以前的夢不同,這次醒來後仍舊清晰記得,像是在預示著什麼。
等心緒平復後,我特意進宮見了聖上,明裡請安問好,暗裡打探宮中是否有異,從飲食起居到身邊的宮人都逐一過問。
聖上笑說我有孝心,在御花園的亭中坐下。他長嘆一息,神色疲倦,滿眼歉意,「虞丫頭,宣清和玄安離世前將你託給我,可如今連你的終身大事都搞砸了。朕百年之後都沒臉見他們倆。」
袁宣清,是我阿娘的名字。
父王母妃的事跡,我都是從聖上和皇後娘娘那聽來的。
聖上猛地咳了幾聲,又繼續道:「當年你即將出生時,朕和你父王給你定了娃娃親。我同他說若是生了女兒,諸位皇子中隻要是你看上的,隨你挑。你若是願意,太子妃之位便是你的。」
太子妃啊。
可太子妃是要母儀天下的,如何能是我這樣一個滿身流言之人。
他剛坐上太子之位,封我為太子妃絕不是好事。
我回絕道:「聖上,臣女暫時不想成婚。」
不僅不想成婚,即便是看見男子都會下意識地害怕,全身發寒。
從前我自詡天不怕地不怕,能將李從義揍成豬頭。
沒想到我也會有怕的一天。
他沒再說什麼,擺擺手嘆惋道:「算了,隨你去吧。」
御花園百花鬥豔,日頭暖意洋洋。
聖上意外地叨叨了許久,而後領著一眾宮人回御書房處理政事了。
40
我不敢將夢境直接說出來,畢竟幻想皇帝駕崩是大不敬之罪,但也確認了一件事,近來聖上的身體確實出了狀況。
太醫診治後說是鬱結於胸、操勞朝政所致,如今每日都在服藥。
知道此事,我更覺夢境極可能成真。
夢裡聖上了無生息的躺在床榻上,雙目圓睜,白色衣襟和脖頸被黑褐色液體浸染,如今想來那些像極了藥,或者說毒藥。
聖上意外駕崩,大抵是因為對方對皇位虎視眈眈。
難道是李辭?或者李勖?
經過這些年的相處,我大抵也摸透了李辭的性子。他這個人就是紙老虎,外強中幹。
倒是李勖更有城府。
可他如今無權無勢,如何對聖上下手?
還未走出御花園,便迎面遇上了李元暮。
自賞花宴後,今日是我第一次踏出定王府,亦是第一次見到他。聽阿昭說,期間他曾多次來定王府,但我拒不見任何人,他便隻是在府門外詢問阿昭關於我的狀況。
他遠遠站著,微微挪腳似乎想走過來靠近一些,卻又止了步子,隻是同我隔空相望。
「瑤兒……」對視良久,他眼裡流轉著碎光,滿是自責與憐惜,緩緩道:「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他一開口,我便忍不住眼眶酸澀,沒出息地落了淚,如開閘後肆掠的洪水,將我的理智徹底淹沒。
我抬眼看著刺目的太陽,想將眼淚倒回去,不願他看見我這般模樣。
「你沒有對不起我。若不是你及時趕到,我多半已是死人了。」
自然在死之前,我會先拼盡全力殺了沈聿。
沒說幾句話,我便告辭離宮,離開前隱晦地提了夢境之事。
41
大抵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聽說自李元暮成為太子,京中不少官員接連被罷免,大多和南疆叛軍有關。
他即便每日忙著輔理朝政,卻還能每隔幾日便來一趟定王府探望我。
剛開始來府裡,他一言一行比從前還謹慎,小心翼翼地與我隔開距離,許是擔心我會抵觸他。後來相處久了,見我話多起來,不似從前一般死氣沉沉。他這才輕松自如,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如幼時一樣,他每次來都會帶我喜歡的糕點,又或是淘到什麼新奇的寶貝,也會接連送入定王府,跟哄小孩子似的。
奇怪的是我卻無比受用,漸漸地情緒恢復如常,睡覺也安穩了,一切仿佛回到了過去,心裡卻也清楚有些東西已經回不去了。
近來入夏,夜裡多雨。
沒想到阿昭這麼大的人了還會怕打雷。真不知他這些年是如何過來的。每次雨夜打雷,我都會守著他,哄他睡著後離開。
他睡覺可真是一點都不老實,總愛踢被子,常常我剛給他掩好又被踢開,氣得我罵他小兔崽子,再踢我可就不管你了。
他迷迷糊糊地嘟哝一聲,好似聽見了一般,竟真安靜下來。
他大抵是被李元暮收買了,最近總是變著法地撮合我和李元暮,說我們倆最好今年便能成婚。
我總覺得他有事瞞著我,在我的逼問下,他給我帶來一個消息,比雨夜驚雷還震耳。
隻可惜,我還沒聽清便暈過去了,但我心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如春夜破土而出的新芽,極其隱晦。
不久後,李元暮在阿昭的慫恿下,主動對我提及婚事,問我想不想做他唯一的妻,唯一的太子妃。
我沉默良久,忽地看見院裡的假山後探出兩個腦袋,一個是阿昭,一個是青嵐。
他們倆笑得比那日的陽光還燦爛,無比默契地一起衝我點頭。
我知道他們的意思,是想讓我答應。
我並非草木,相處這些時日,他的言行我都看在眼裡。
若說我沒有心動,那是假的。
「你不怕世人對你指指點點?」
畢竟,我曾和沈聿有婚約,而他又曾是沈聿的兄長。
他輕笑,「瑤兒,我在你眼中便如此怯弱?我什麼都不怕,隻怕你不喜歡我,怕你拒絕我。」
說罷,他又鄭重地問了一遍,似許誓言一般虔誠,「那瑤兒可願做我唯一的妻,唯一的太子妃?」
我對上他忐忑不安的目光,不禁低低笑起來。想他在朝堂上說一不二,處理貪官汙吏時雷厲風行,萬事穩重不露怯,今日卻會害怕。
「好啊。正好郡主做膩了,當個太子妃玩玩。」
我主動朝他伸出手。
他在原地愣了一晌,隨後才反應過來,眼底的不安被笑意佔滿,拉過我的手輕輕一帶,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聖上曾說,他和我父王為我定下了娃娃親,沒想到兜兜轉轉竟成真了。
本以為賜婚聖旨至少得第二日才能下來,不想當晚便來了,是他親自送來的。
婚期定在兩月後。
我同他說會不會太急了,嫁衣都沒準備,我也毫無準備。
他道:「不急,我還嫌太長了,隻恨不得當下便將你迎入東宮。宮中自有繡娘準備嫁衣,你無需擔憂,也無需準備什麼,安心待嫁就好。」
42
沈老將軍在一個炎夏的雨夜走了,隱約聽說和賞花宴一事有關,是被氣得,不知真假幾何。
那日經過沈府門口看見白燈籠白帳,我坐在馬車內猶豫許久,終是狠心沒進沈府,沈聿大概不會想看見我。
沈老將軍下葬後,我在他墳頭磕了三個響頭,上了一炷香。
離開時遇上白衣服哀的沈聿,我不自覺地渾身一寒,眼前又想起賞花宴上的畫面,手心漸漸沁出冷汗。
他神色憔悴,眼下青黑,冷聲道:「如今你滿意了?」
我有何滿意的?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難不成是我?
我沒有答話,看見他都覺惡心,徑自帶著阿昭和青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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