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的公公讓我循例給慕容瑛揉腦袋。
我也隻好照做。
慕容瑛雖然一直沒有睜開眼睛,但我知道他是醒著的,越發小心翼翼。
直至太醫來給穴位扎針,才聽見淺淺的呼吸聲。
太醫囑咐我看著些,別讓慕容瑛動了,以免被針傷到其他地方。
說完這些,他便親自去煎藥。
寢殿裡四下無人,我盯著慕容瑛頭上密織的細針,心裡無端泛起一股伸手的衝動。
這幾日,我依舊裹在爹爹被刺後生死不明的恐懼裡。
我慢慢抬起手,呼吸急促了些。
可就在一瞬間,忽然想起從前和爹爹的交談。
我問他,陛下為什麼常年拖著一副病體。
爹爹說,是十多歲時被毒箭所傷,因為毒性太重,無法徹底痊愈。
我又問,是誰射出的那支毒箭。
爹爹緩緩地說出先帝二字。
就在我吃驚的時候,他的臉色變得十分復雜,說:「就這樣養著吧,我扶他登基,可不是奔著他早死去的。」
我眼睛一閉一睜,如夢初醒般縮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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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恰好進來,見我滿頭大汗,還說了句奇怪。
我連忙說,是因為擔心陛下。
結果慕容瑛也醒了過來,淺笑著讓太醫去給我拿蜜餞吃。
13
等晚上爹爹回來的時候,我如實交代了在養心殿時的一念之差。
他聽完就皺起眉頭,但沒有訓斥我,敲了敲我的腦袋說:「不許學我年輕時的那套。」
「啊?」
「說不許學就不許學。」
過後,他又安撫我:「等使團離開,也差不多是送你出宮的時候了。」
說到使團,我突然想起今日撞見沈宗帶著他們的時候。
有位來使大概以為我是這兒的公主或嫔妃,還對我說了句什麼。
可我聽不懂伽羅語,所以看向沈宗。
「他說你——」沈宗卻故弄玄虛,隻說了這幾個字,聲音便戛然而止。
就這樣帶著使團走了,把我憋悶得厲害。
所以我問爹爹:「我可以學伽羅語嗎?」
「可以,但怎麼突然對這個有興趣?」
「聽著好玩。」
爹爹笑了笑:「若是為了好玩,學學也無妨,若是為了旁的,我也幫不上你。」
「比如呢,還能幫得上什麼?」
「比如我可找不來沈宗給你當老師。」
「不要他教,你來教。」
「好,你先去找些書看,我晚些教你。」
我點點頭,沒再繼續煩擾他。
後來按照他的指示,去藏書閣找了些西伽羅的書看。
就這樣幹巴巴地看,也看不出什麼來。
也多虧這三心二意的,讓我在聽見門口傳來聲響時,能及時躲起來。
我在角落偷偷探頭,看見沈宗走進來,抽走幾本西伽羅的案冊之後,就端坐在桌前寫劃起來。
應該是記錄西伽羅此番來朝的事。
沒多久,他重新走向藏書的陳列櫃,徘徊幾番。
我覺得他應該在找書。
而且找的是我手上這本。
我沒有出去,隻是把書放到地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踢出去了。
藏書閣寂靜,再微弱的動靜都會被無限放大。
所以沈宗立刻走了出來,看見那本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案冊時,深吸了一口氣。
我沒有再探頭出去,隻是豎著耳朵聽。
可周遭一片沉默。
我以為沈宗是走了,結果他是在猜測案冊被踢出來時的弧線,然後精準地逮到我。
「你躲什麼?」
我一通胡言亂語;「若是躲好些,就不會跟現在一樣尷尬了。」
沈宗一怔,說:「有什麼尷尬的,我又不打你又不罵你。」
我沉默一會,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刺傷了我爹。」
沈宗坐下來,扭過頭去不看我,「他也流放了我家人。」
「那就各自怪各自的,我不是大理寺司判,橫豎都隻會偏心我爹,天神菩薩來了,也隻跟他站一頭。」
本來我還理直氣壯的,可說到最後,聲音便摻著些哭腔。
又嫌在人前哭丟了面子,便咬唇忍著,可肩膀禁不住地抖。
結果沈宗悄無聲息地湊近我,手上拿著那本被我踢出去的書,「你剛剛是在看這本?看到哪了,看明白了嗎?」
我嚇了一跳,可沒再哭了,伸出手翻了幾頁,「看到這兒了。」
「趙掌印讓你看的?」
「是我自己想學伽羅語。」
沈宗忽然笑了:「你該不會還在想那位來使說的話吧?」
「沒有,我忘了。」
沈宗面不改色地說:「我記得,那位來使說我朝人傑地靈,連女子也生得漂亮。」
我愣了愣,既覺好氣又好笑:「你當我傻子,誰家來使會說這個。」
「西伽羅的來使。」
「不好笑。」
話音剛落,門外忽然響起太監尖細的聲音
:
「是誰在裡頭?」
沈宗立刻把我按回角落,沉著聲說:「是我。」
「噢,沈大人啊,奴才冒犯了,以為有人擅闖。」
「沒有的事。」
等腳步聲漸遠,沈宗慢慢松開手。
他下意識反問了一句:「我為什麼也要讓你藏起來。」
對啊,為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兩個對立起來的人,不應該同處在藏書閣裡。
14
我回到雲臺殿,會一五一十地把發生的事都告訴爹爹。
可他有些驚訝;「這些都是小事,不用跟我交代也可以,你又不是犯人。」
「可是我怕自己不經意間做了什麼或是說了什麼,把你給連累了。」
「什麼?」
我煞有其事地說:「我都記住你當初的叮囑了,這裡是皇宮,萬事要小心謹慎。」
我以為爹爹會欣慰地說我懂事,可他臉色復雜地看了我一會,又輕輕搖了搖頭。
「爹?」
「沒什麼,是我後悔了。好像把你帶進來,是錯的。可說起來,歸根結底是宅子被燒了惹的禍。為什麼不把那些人看緊呢?不對,是沈家不該撞到刀口上,可沈家忠君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那就是......」
眼看著爹爹就要沉浸在回溯裡出不來了,我忍不住笑了一聲:「那還要不要生我了?」
「要的。」
「那用膳去?」
爹爹還沒答,我突然想起什麼:「可你是不是要去和使團進膳?」
「不用,陛下在。」
我隨口問道;「他不頭疼了?」
「每次西伽羅的人過來,陛下都會好上許多。」
「為什麼?」
「西伽羅的奇毒,當然得用西伽羅的神藥來解。」
我小吃一驚:「原來是伽羅人下的毒?那陛下胸襟不小。」
「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箭是誰射的?」
差點忘了,是先帝。
什麼仇怨啊。
對親生的皇子下手。
見我發呆,爹爹問:「在想什麼?」
我誠實地說:「在想陛下的身子會不會有徹底好起來的那天。」
「說不準,也許吧。」
我的心立刻提了起來。
爹爹卻不以為意:「別怕,不會沒有退路的。」
他止住話鋒,看向我的手腕:「你的镯子哪裡來的?」
「淑妃娘娘給我賞玩的。」
「淑妃是大方,可下回她送你東西的時候,你記得回贈些好的,若物件不夠,來找我要,否則就是有欠於人。」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要有分寸,無論是淑妃還是貴妃,都不好太熟切。」
爹爹頓了頓,說:「貴妃這些年與我來往,是因利而來,淑妃倒有些不同,她是不圖什麼,可越是不圖,就越難承情。」
我欲言又止地戳了戳他的肩膀,最後說:「爹,女兒家的事你也這麼懂啊。」
他無奈地瞥向我:「我又不是瞎子。」
15
我聽勸了,立刻拾搗出些珍貴物件,就往淑妃那送。
淑妃正好在繡東西,我便在旁等了會。
她繡好之後,也就看見我了,朝我笑道:「你來了,正好給你的帽子繡眼睛,你看看,靈不靈?」
還真繡了隻小老虎。
惟妙惟肖的。
我戴上的時候,淑妃伸手輕按了按,說:「就是給你的。」
「我也給娘娘你捎了東西,都是上好的珠翠。」
「噢,」淑妃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你隨便放著就好。」
我放完東西回來時,經過她身邊,聞見一陣濃鬱的花香。
「娘娘平日很少用這種香。」
淑妃扯了扯嘴角,說:「剛沐浴出來。對了,天色不早了,你得先回去,我趁著這會去趟養心殿。」
我一時口快:「這麼晚了,去養心殿做什麼。」
淑妃平靜地說:「當然是去邀寵,去侍寢。」
我像聽見什麼天方夜譚,有些懵怔。
淑妃笑著點我鼻子,「孩子家家的,少打聽這些。」
「我剛剛過了十五歲生辰。」
「那我也比你年長十歲。天真的要黑了,快回去。」
就這樣,連哄帶趕的,連凳子都沒坐熱,我就出來了。
我以為淑妃真是要去侍寢的。
直至宮人唐突地跑進雲臺殿,驚惶地稟報爹爹:「淑妃和陛下那邊出事了。」
爹爹向來沉靜,可聽見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破天荒地滑掉了手上的茶杯。
16
養心殿裡撒了一地暗褐色的藥湯。
還摻著碎掉的鑲金絲白瓷。
而淑妃的膝蓋,幾乎就枕在碎瓷邊上。
她低著頭,盡顯頹狽之態。
公公見我爹來了,惱怒地開口:「淑妃這平日不聲不響的,沒想到心思這樣深。陛下信她,才讓她端藥侍疾,可她竟乘人不備,往裡頭下毒。」
爹爹聽了,冷靜地看向慕容瑛:「這藥,陛下沒有入口吧。」
公公接過話:「好在陛下熟悉這藥的味道,才沒讓奸妃得逞。」
慕容瑛抬頭,示意身旁人噤聲。
他微垂眼眸,冷眼看向淑妃,問:「可有人指使?」
「沒有,」淑妃抬起頭,眼神無怯,「是我憎恨先皇太深,才遷怒到你身上。」
慕容瑛:「隻是遷怒?朕還以為你是為了襄助什麼人,才對朕起殺心的。」
他說這話時,眼神從淑妃身上移開,毫不避諱地望向我爹。
爹爹還未來得及開口,淑妃便說:「我衝動行事,和他人有什麼幹系。」慕容瑛面無表情地說:「那就你一個人受罪好了,還是賜那三樣吧。」
話音未落,爹爹立刻上前去,「淑妃侍君多年,今受家仇蒙蔽才行差踏錯,不如貶為庶人,趕出宮去,照樣有的是苦頭吃。」
「趙之恆!」慕容瑛一改清冷神態,厲聲斥道,「朕不想說得太明白,可你竟明張目膽地告訴朕,你不舍得她死是嗎?」
僵持間,貴妃突然匆匆走進來,撲通跪在慕容瑛膝下,向他哭訴自己多年來是如何蓄意接近我趙之恆,又是如何發現他和淑妃私相授受的行徑的。
我心裡一沉,不禁看向爹爹。
他臉上很平靜,沒有露出一點意外。
我起初以為貴妃是見狀倒戈。
可我忽然想起,她在爹爹遇刺時的百般試探,這才意識到,或許是早做好了兩面的準備。
慕容瑛看著我爹,問:「趙之恆,貴妃所言,如何?」
「我沒有染指淑妃,她這些年與我所有的來往,都是受我脅迫。」
剛剛連被賜死都沒有反應的淑妃,眼中突然蓄滿淚水:「不是的,掌印與我的一位故人相像,我才百般糾纏。」
慕容瑛失了失神,忽然大笑起來,讓人心裡發麻。
我看到爹爹也僵住了。
他原本站得筆直,可也跪了下來,一字一句地說:
「淑妃離宮之後,我會突發急病,以至於有一月半月臥床不起,無暇顧及朝政,還請陛下保重身子,才好打理政務。」
慕容瑛這會倒不笑了,臉色反而愈發沉重。
他撵退所有人,隻留下我爹。
17
短短幾刻,淑妃宮殿的太監奴婢們已經散盡了。
黑漆漆的,沒有半分人息。
我走進最深處的寢殿時,一個細細的人影踢倒了凳子,用繩子掛著脖子,懸在梁下。
我忘了自己是怎麼搬正凳子,又扶住淑妃身子的,隻記得回過神時,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
淑妃低下頭,虛弱地說:「你快走吧,懸梁之人的死狀很難看的,舌頭和眼珠子都會蹦到臉上去。」
「那就不要上吊了。」
「寶春,我剛剛說了謊。其實不隻是家仇,我確實有為趙掌印掃清障礙的心思,如今慕容瑛身子見好,遲早容不下他的,可我魯莽,不僅沒成事,還連累了他。」
月色透過窗子流進來,映照出她臉上的自嘲之色。
原來,慕容瑛沒有猜錯。
我小心翼翼地問:「為了那位故人,竟要豁出至這般田地嗎?」
「寶春,你聽過慕容淵嗎?」
「先皇的弟弟,一位曾與西伽羅公主聯姻的王爺,後來戰死沙場。」
淑妃輕輕笑了,語色溫柔:「我從六七歲起,就進宮陪侍公主了,公主驕縱,常常闖了禍,就推到我頭上,以至於每每被宮規處罰的都是我,戒尺、禁食、罰跪,都曾有過,可隻要王爺見著,我便不用受罪了,他總替我開脫,說稚子無心。
「有時他來得晚,我哭得狠了,他還偷偷帶我出去見娘親一面。
「後來他終於知道那些禍事其是公主栽贓,就狠狠把人教訓了一頓,這事還惹得先皇不快。
「我視他為親兄長。所以他要與懷桑公主成親時,我高興得不得了,西伽羅的嫡公主,身份尊貴,又有無雙美貌,沒有更能與他相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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