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說夢官知道這件事兒之後怎麼沒啥反應呢?」
夢境裡,我託腮坐在陸淵對面,面露不解。
「你想要什麼反應?」
「痛哭?怒罵?啥都行,反正不應該是現在這樣。」
每天還是按部就班地當差,就跟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陸淵不走心地說了句,「大概是覺得,自己已經死了,不太好管那麼多人間事吧。」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你是不是想說你們活人的事兒,我們死人少管。」
陸淵皺眉,「胡言亂語。」
我湊過去有點好奇,「陸淵,你爸媽就沒說讓你再找一個對象?」
大概是我思維跳躍太快,陸淵停了幾秒才瞥我了一眼,「再找一個?我可沒這麼多錢給她燒東西。」
點我呢,這又是在點我呢!
我正想發火,結果陸淵開始咳嗽。
我皺眉,「你怎麼了?」
「沒事,有點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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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久了麼?」
「是吧,不記得了。」
我發現,陸淵的體質肉眼可見地變差了。
以前一口氣兒跑 1500 米不費勁兒的人,現在開始動不動就感冒了。
那天我還在陸淵房間裡發現了藥瓶子,我問他是什麼,他騙我維生素。
然而過了幾天我再入夢,卻發現瓶子已經沒有了。
人與鬼之間最大的障礙就是,當他刻意隱瞞,我便完全無從知曉。
我原本想問問陸淵的身體和我頻繁入夢到底有沒有關聯,結果還沒知道結果,我的店就出事兒了。
地府商販整治,店鋪以「傷風敗俗」為名義被查封了。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我就等著靠這個店營業額創收見男人,這下可好,連窩都給我端了。
「這下怎麼辦!」
我心急如焚,也隻能來找夢官想辦法,「查封的太突然了,我約好了要跟陸淵見面,要是不打招呼就失約,這不無疑是讓陸淵再接受我死一次麼。」
「讓你們平時見面節制點,多留點冥幣作為存款,你就是不聽。」夢官搖頭,「我下個月開了工錢之後,存款支撐得了五分鐘夢境,到時候你先拿去用吧。」
「當真?」
我感激不盡,又從倉庫裡拿出了幾個工具,「這些都送給你。」
夢官臉一黑,「自己留著用吧,謝謝。」
原本我隻要等到夢官發了工資,就能跟陸淵見面。
至少打個招呼,也算讓他知道我這次沒有主動放棄。
但是過了幾日,夢官給我來了消息。
「我恐怕不能幫你了。」
「為什麼?」
夢官咬了咬牙,「張毅,保外就醫被放出來了,現在揚言要殺掉我兒子。」
11
張毅被保外就醫的消息,我不知道夢官是怎麼知道的。
我提醒夢官,「你已經死了,你還能做得了什麼。難不成真想靠那五分鐘,幹預人間的事務?」
「你也死了。你為什麼還是執意要和愛人見面?」
我明白夢官話裡的意思。
夢官打算入夢了。
「你去見你兒子嗎?」
夢官沒回答我,反而說道,「念安,你知道當鬼差是可以積陰德的吧?」
我點頭。
「昨日我去陰德管理中心查看了自己的百年德行,全都提出來做了交易。」
在地府之內,陰德便是每隻鬼的修行。
夠了一定的標準才有資格投胎轉世。
而功德多寡,則決定了下輩子的出身地位。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買賣,地府內有不少專做陰德交易。
賣的陰德越多,換取的願望分量也就越重。
這些做陰德生意的鬼都有著千年道行,本領是有的,然而因為欲望賣掉陰德的鬼卻輕則投生畜道,重則不得超生。
讓這個夢官,居然一口氣賣了百年陰德,這是瘋了。
「你到底要幹什麼?就為了那個張毅,不值得的。你要真有什麼想法,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還有陸淵,他還活著,我能讓他照顧你兒子。」
夢官搖頭笑了笑,從兜裡掏出了個遊戲機遞給我,「幫我拿著。」
然後走入了夢境大門,親自關閉了夢境通道。
我焦急地等在外面,想等他出來再勸勸這鬼。
然而約定的五分鐘過去了,他沒出來。
一個小時過去了,他還是沒出來。
這個人的冥幣怎麼會支撐這麼長時間的夢境。
我意識到了不對勁,跑過去瘋狂喊人,然而無人回應。
很快,一群穿著制服的鬼差來了。
他們打開了夢境大門,為首的鬼差掏出了一個布袋,就跟法海收妖似的朝裡面一比劃,立刻就有什麼東西被吸了進去。
我隻能看見袋子裡紅光閃爍,動靜頗大。
「這、這是怎麼了?」
我逮住了一個鬼差,小聲打探。
那鬼差面無表情,「前任夢官王勇監守自盜,如今變成了厲鬼,在夢裡纏殺了普通人,現捉拿審判。」
厲鬼、纏殺了普通人?
捏著遊戲機的手瘋狂顫抖。
我怎麼都沒想到,夢官此番入夢,入的竟然是張毅的夢。
目的居然是要殺了他!
這可是灰飛煙滅的罪名啊。
鬼差已經都走幹凈了,入夢管理處空無一鬼。
我站在那個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夢官賣了自己的百年陰德,顯然根本就早就預料到了結局。
隻是他為什麼沒有用這百年陰德,換懲戒張毅?
那他到底換了什麼願望。
我正想得出神,突然有人從後面叫我,「你就是陳念安吧?」
我回頭,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男人站在我後面,瘦得隻剩寬大的衣服,帽子遮住了腦袋,根本看不出他的容貌。
「我是。
「有人用陰德幫你許了願望,跟我過來吧。」
12
天空是一望無際的藍。
大片大片的雲點綴在上面。
太陽曬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
渾身像散了架一樣,腰酸背痛的真實感讓我險些熱淚盈眶。
我忍不住感慨:那個做陰德交易的死鬼,手勁兒這也太大了吧!
憑著當人時候的記憶,走到了陸淵家。
開門的卻是個陌生人。
他告訴我,「半年前屋主就把房子賣了。」
「賣了?!」
「嗯,賣得挺著急的,好像是急用錢。」
急用錢?
陸淵很缺錢嗎?
可是他在夢裡完全沒和我提過這件事。
恍惚地走出來,我才發現自己沒有去處。
我如今沒有手機,也沒有陸淵的聯系方式,甚至他把住處都換了。
在人間找個人,可比陰間難多了。
「姐姐?」
突然,有人從後面喊我。
我扭頭,一個十幾歲的小少年站在我身後。
小少年個頭跟我差不多高,看上去甚是眼熟。
我瞇著眼看了很久,才吸了口氣,「你是……那小孩?」
夢官的兒子!
我居然在這裡遇到了夢官的兒子!
他沒有我這麼驚訝,眨了眨眼,「你是要找陸淵哥哥嗎?」
「你認識他?」
小少年點頭,「我現在跟他住在一起,他讓我來接你。」
我瞪圓了眼,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我帶著疑惑跟著他往前走,跟著他七拐八拐進了個小胡同,最後在一棟充滿年代感的筒子樓停下。
「你們住在這?」
對方點頭往上走,一直到了頂樓才掏出鑰匙。
剛想開門,破門就從裡面被人先行打開了。
然後,我就看到了一抹英挺卻略顯消瘦的身影。
他的臉上帶著熟悉的笑意。
眼淚就這麼砸下來了。
小孩很有眼力的鉆進了房間,隻剩下了我跟陸淵。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陸淵牽住我的手,繞過空蕩蕩的客廳,帶我走進了主臥。
這裡是我在夢境中看過的房間。
裡面的裝潢和外面簡陋的毛坯完全不搭,和當初我們房子的主臥可以說一模一樣。
怪不得我一直沒發現異樣。
「什麼時候賣的房子?」
陸淵咳了幾聲,順了順氣才開口,「半年前。」
「是為了給我燒東西?」
陸淵隻是看著我,沒說話。
但我知道自己說對了。
我光顧著在下面攢錢了,完全沒考慮到大批量的商品,成本都需要陸淵一個人承擔。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死死摟住陸淵的腰。
這個動作是我曾經在夢境中做過無數次的。
可唯獨這次,我感受到了溫度。
人類的溫度。
陸淵用同樣的力度回抱住我。
就像之前在夢裡一樣,他低頭親吻我的額頭,緩緩說出了四個字:
「歡迎回家。」
夢官用百年陰德,換了我重返人間的機會。
不過這些都是我們陰間的事兒,陸淵是怎麼知道的。
還有夢官的孩子,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
激動過後,我終於忍不住盤問。
「夢官入了我的夢。」
「你說什麼?」
「夢官入了我的夢,五分鐘的時間,請託我照顧他的孩子。還有……你。」
「所以他最後的五分鐘,其實是給了你?」
我以為夢官是用那五分鐘去了張毅的夢境,沒想到他還是借給我了我。
隻不過是代替我,見了陸淵。
我想著夢官那張四四方方的臉,眼眶有些濕潤。
原本我還想什麼叫「監守自盜」,原來那張毅的夢他壓根就是硬闖進去的。
厲鬼?
他啊,隻是個傻鬼罷了。
後來,夢官的兒子問我,有沒有在下面看見過他的父親。
我沒告訴他夢官已經灰飛煙滅了。
我隻說,他在下面變成了英雄,會永遠庇佑著子孫後代。
「這個是你父親讓我給你的。」
我把那個夢官一直玩的遊戲機遞給孩子,「以後別燒了。」
下面……沒人能收到了。
番外:
陸淵的身子在我去世的那兩年被拖垮了。
我還陽之後照顧了一年,才慢慢把他重新養胖了些。
不過期間我也發現,陸淵好像並沒我想象的那麼潦倒。
「你說你打算買什麼?」
「婚房。」
「你瘋了嗎?」我皺眉,「我們哪有錢買婚房。」
陸淵身體原因,已經許久沒工作了。
夢官的兒子也要繼續上學,將來甚至我們還要有自己的寶寶。
現在買房,他怕是要賣腎了。
「一年前,我賣房子的時候拿出了一部分資產,順便做了個投資。」
「什麼投資?」
「你還記得我之前給你的信裡說,我一直在某家網店訂購商品燒給你,加了對方老板的聯系方式麼?」
我點頭。
「後來他們家經營困難,我順便入了個股,接盤了那家企業。
當時想著你需求量大,我能拿貨便宜。」
我張嘴,愣是說不出話來。
「後來呢?」
「後來我按照你給我的用戶調研反饋進行了商品改良和調整,順便修改了營銷模式,現在那家企業起死回生,盈利了。」
我憋了半天說了句,「那可真是……太好了。」
「所以為了咱們家以後能繼續創收,你的工作不能停。」
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麼工作?」
他把唇附在我的耳邊,「測評工作啊,老婆大人。」
我想到了比詞典還厚的測評報告,現在重新死回去,請問還來得及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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