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又來。
立在屋外的明公公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見唐韻忽然之間走了出來,頭也不回地跨出了門檻,才趕緊走了進去,剛喚了一聲,“殿下。”太子手裡的書便重重地落在了木幾上。
這回沒能幸免,砸得木幾上太子剛倒滿的兩盞茶,盡數傾倒在了幾面上。
書頁瞬間被浸透。
明公公手疾眼快地先撈起了書,太子正欲發話,一張嘴,嘴角的疼痛,扯得他一聲輕“嘶”。
她是想氣死他。
*
翌日早朝,整個大殿內,所有臣子的眼睛都在暗裡瞟向太子。
太子是誰?
性子溫潤儒雅,從不同人發生口角,身份高貴,是皇上的心尖肉。
臣子們無不疑惑,太子這傷是到底是怎麼來的,是惹了誰?同時又好奇,是誰有那個膽子,敢傷了他。
皇上和皇後心頭倒是清楚願原因。
昨兒午後,顧景淵便上門同皇後請了罪,皇上正好也在場。
年前太子受傷,是皇後自己主動請顧景淵進的宮,一為保護太子的安危,二也能陪著太子練練拳腳。
除夕前,顧景淵才回了國公府,今兒進宮,原本打算繼續去東宮當值,沒料到頭一日就誤傷了太子。
既然是練功,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受點傷也沒什麼關系,倒也不用他來自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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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太子倒也不至於如此小氣,朕當年像他這個年紀,已經上陣殺敵了,受的傷還少?”皇上免了顧景淵的罪。
顧景淵卻說什麼也不願意繼續留在宮中,當日便同皇上和皇後辭別,回到了國公府。
次日上朝,皇上才同一群臣子,看到了太子臉上的傷痕。
倒是傷得不輕。
下朝後皇上將他留了下來,心頭到底是有些心疼,“你瞧瞧你,什麼都好,就是身手不行,一個陪練的顧景淵,都能將你傷成這樣。”
太子垂目,“父皇教訓得是。”
“日後多練練拳腳。”皇上說完,又才說到了政事上,“三日後林副將的兵馬便會駐扎城外,這幾日你辛苦些,得確保後方籌備的軍需,萬無一失。”
“兒臣遵旨。”
*
太子從乾武殿回來,已經到了午時,用完午膳便召見了東宮輔臣和賓客。
論起事來,嘴角一扯動,陣陣痛楚讓太子的語速受到了影響,尤其是和臣子交談時,對方的目光一觸及到他嘴角的傷痕,眼神便開始躲閃。
壓根兒就沒法靜下心來談論。
整整一日,太子都頂著嘴角的青烏,受盡了眾人的矚目和揣測。
黃昏時從書房一出來,太子便臉色鐵青地去了淨室,對著銅鏡照看了一眼嘴角的傷勢,讓明公公拿了藥膏過來,自個兒塗抹上。
收拾完,又坐在了木幾旁。
明公公能預感到今日的日子不好過,眼見天色一點一點的暗了下來,明公公的頭越垂越低。
太子的臉色逐漸發黑。
亥時一過,太子胸口壓住的那股火氣和煩躁,再也沒有繃住,“嘭”一聲爆發了出來,抬頭問向明公公,“今日她沒來?”
明公公彎腰,“回殿下,唐姑娘今日一直同五殿下在學刺繡,沒,沒來。”
太子:......
她行啊,她自己勾三搭四,惹出來的情債,如今東窗事發,老情人找上門,她還想著同人藕斷絲連,說個話都說得不清不楚。
什麼叫他就生了那樣的心思。
他說她一句怎麼了,他不該說她嗎,自己替她兜了這麼大個冤枉,甘願讓顧景淵將氣發泄在他身上,她是什麼態度?
太子兩邊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三番兩次,他是太過於縱容她了。
太子起身,手裡的書再次砸向了木幾,一旁的明公公閉著眼睛,心頭默念,第三本了。
再這麼下去,林昭儀送來的幾本野史,怕全都要廢了。
明公公隻求唐姑娘趕緊過來,憑著唐姑娘往日哄人的本事,哄上兩句,太子的氣兒也就消了,可第二日唐韻還是沒來。
夜裡太子沒再砸書,直接揮了木幾上的茶盞。
第三日,明公公實在坐不住了,又上了一趟覓樂殿去尋人,到了覓樂殿,卻見皇後娘娘也在。
上回皇上和皇後娘娘原本打算將唐韻許給二皇子或是三皇子,皇後想著,等她當了王妃,也算是將她從唐家那泥坑裡拉了出來。
可怎麼也沒料到,唐韻這樣的軟弱性子,竟然有膽子去打了雲家姑娘。
事發後,皇後娘娘當日就派人去查了原因,知道是為了安陽才動手打人之後,心頭對唐韻便愈發的喜愛、愧疚。
但到底是打人犯了條規,再加上雲貴妃死活揪住不放,秀女名冊皇後沒能保下來。
做不了王妃便罷了,再想其他法子。
去西域和親的人選已經定了下來,是薛家姑娘,名號都已經定了下來,為懷安公主。
等人一走,她便收唐韻為幹女兒,也賜一個公主的封號,就憑她這樣的姿色,再有自己作保,尋一門體面的親事,不成問題。
皇後心裡實則最理想的門戶,還是國公府,且淵哥兒心頭本就喜歡她,可顧夫人的話已經說了出來,她便不好再去提。
皇後想先問問她自己是什麼心思,身後拉了她過來問道,“過兩月,安陽就該出嫁了,韻姐兒可想過今後的打算。”
唐韻早就知道自己的處境,但沒料到皇後娘娘會主動問她,忙地垂目道,“不瞞娘娘,民女寧家的大舅舅已經來了江陵,民女出宮後,打算投奔過去,往後民女人還在江陵,也能同五公主做個伴。”
唐家是成不了事了。
皇後也知道,那唐文軒如今已經半死不活,一家子擠在一間破院子裡,幾個女兒不僅靠不上,還整日哭哭啼啼,爭吵不斷。
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
倒是吳氏最近不斷地在找吳貴嫔,搜刮了不少銀兩出去。
唐韻的話音剛落,身旁的五公主便詫異地看向她,不斷地同她使眼色。
她投靠什麼寧家,出什麼宮,她可是將來的太子妃......
唐韻的目光卻一直不往她臉上瞧。
五公主急得翻起了白眼,但也不敢貿然出聲,這事兒還是得皇兄自個兒說,成算才最大。
皇後見她並沒有因選秀一事耿耿於懷,便也放心了,溫柔地看著她道,“如此甚好,不過倒也不必你去投奔寧家,先前雲貴妃提出來的主意,是心頭生了算計,如今本宮倒也覺得不錯,本宮打算給你封個公主的名號,同安陽一樣,往後,你也是本宮的女兒,本宮作你的靠山......”
皇後說完,唐韻還沒來得及回應,身旁的五公主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剛走上來的明公公心頭也是“咯噔”一跳。
皇後被五公主的反應唬得一跳,疑惑地看著她,“你這是作甚?”
“母後先不著急,這不,去西域和親的公主還沒走嗎,此時母後若封了韻姐姐為公主,萬一出了岔子,去西域和親的人,不還得落在韻姐姐頭上。”
五公主說完,又看著皇後一笑,話裡有話地道,“母後放心,韻姐姐遲早都會喚您一聲母後。”
皇後倒也不急,隻是想著先給唐韻一個態度,讓她放寬心,別臨到五公主出嫁了,心頭還吊著,“行,就等和親的公主走了,本宮再給韻姐兒一個封號。”
唐韻這才跪下同皇後謝恩道,“民女多謝皇後娘娘厚愛。”
“起來吧。”
皇後娘娘笑著扶起了她,一抬頭,便看到了明公公,目光下意識地往他身後瞧去,並沒有見到太子,出聲問道,“明公公怎麼來了,是太子有何事?”
明公公忙地上前行了禮,回稟道,“太子殿下前兒吃了五殿下做的糕點,甚合口味,奴才想著來覓樂殿請教五殿下,討個方子回去。”
平日裡太子和五公主的感情一直挺好,瑣碎之事,沒少來往,皇後倒也不覺得奇怪。
什麼合口味,想必是太子特意派人前來督促安陽。
皇後也沒多留,起身拿手戳了一下五公主的額頭,叮囑道,“這段日子,就規矩些,瞧瞧,個個都在操心你這性子。”
五公主笑著抱住了皇後的胳膊,送她出去。
明公公趁機走過去同唐韻說上了話,語氣難掩著急,“唐姑娘,殿下已經等了唐姑娘幾日了......”
唐韻神色詫異,疑惑地問道,“太子殿下尋民女,是有何事?”
明公公錯愕地抬頭,便見唐韻臉上實打實地露出了疑惑之色,明公公一時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想起太子殿下這幾日的臉色,明公公還是厚著臉皮問了一句,“唐姑娘,今兒可要過去?”
唐韻輕輕地搖頭,“殿下似乎並不想見到民女,民女過去不是更礙了他眼,又讓他生了怒?”
明公公:......
明公公腦子都亂了,太子殿下反常也就罷了,這唐姑娘怎也跟著反了常。
還沒等明公公再勸上一句,唐韻轉身便走了。
唐韻回到覓樂殿後,還是住的之前那間屋子,進屋後便關上了房門,從針線兜裡,取出了繡了一半的絹帕,繼續繡了起來。
上回她毀了三皇子一張絹帕,如今還欠著。
手指頭上的傷,養了三四日,五公主什麼活兒都不讓她碰,愈合地極快,早已經結了痂,使其針線來,雖還有些笨重,但也不會再疼。
唐韻實則並不擅長繡花,拿得出手的花樣也隻有荷花,且並非是故意那般藏著針腳,而是她根本就不會藏針腳,才想出了那樣的笨法子。
太過於顯眼,也難怪被蘇姑娘一眼認了出來。
唐韻這回在絹帕上還是繡了一朵荷花,針腳依舊藏在了荷花的花瓣裡。
*
明公公從覓樂殿回去後,太子已經從書房回到了暖閣。
明公公人一進去,太子便抬頭,往他身後瞟了一眼,也沒問他去了哪兒,直接問道,“怎麼,不來?”
明公公兩邊都受著煎熬,磨得心尖兒都打起了顫,彎腰稟報道,“倒也不是不來,唐姑娘是擔心太子殿下還在生她的氣。”
太子:......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可她這態度,像是擔心他?
太子猛地起身。
他再等她,他就是腦子有病。
養了兩日,太子嘴角的傷已經消了許多,正要邁步往外走去,明公公又硬著頭皮地在他身後喚了一聲,“殿下。”
太子回頭看向他。
比起唐姑娘不來,明公公心頭更擔憂的是皇後娘娘說的話,“殿下,今兒奴才過去,恰好遇上了皇後娘娘,娘娘說,說要將唐姑娘封為公主。”
太子:......
太子等著明公公往下說,明公公卻似是說完了,垂著頭不再吭聲。
“她答應了?”
“沒,沒拒絕。”明公公說完,也不敢抬頭去看太子的臉色,自從選秀之後,這兩人之間都開始有些不對勁了。
近日,愈發反常。
明公公生怕撞到了刀口上,怎麼委婉怎麼說。
太子被氣笑了。
半晌後,明公公便聽到外屋的珠簾,一陣“哗啦啦”急響。
*
翌日,大周出兵西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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