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已經不用再去向他求證,她隻想知道他是何時生了心思,皇後不待他答,直接問他,“何時開始的。”
太子沉默了一瞬,如實道,“去年重陽前。”
話音一落,屋內更是一陣出奇的安靜。
去年重陽前。
唐韻是重陽後,在龍鱗寺救安陽後才進的宮。
重陽前,他就......
皇後存了最後一絲僥幸,問他道,“你接她進宮的?一直藏在你東宮?”
太子跪在那,沒說話。
皇後神色震驚地盯著他,腦門心突地一陣跳,良久,突地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木幾上,幾面上的茶盞蓋兒震得叮鈴隻響。
“太子就是如此自律的。”皇後難得被氣成這樣,目光也難得對太子露出了嚴厲。
他是堂堂太子,他的禮義廉恥呢。
“你就是如此......人家一個姑娘,你,你......”皇後回回被氣結,都罵不出來話。
想起顧景淵對唐韻的痴心。
再想起他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且他還選了秀,唐韻險些就被送進了三皇子那......
皇後兩邊眼角直抽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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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會負責。”
皇後緩了好一陣,胸口的那股悶氣才緩了過來,“行,你負責,你自己去同你父皇求吧。”
她是張不開這個口了。
臉都被臊盡了。
那韻姐兒對安陽,對她,好得沒話說。
怎就被他這個......
“你出去吧,你父皇一回來,寧家便會被封賞,寧家就這麼一位表姑娘,想必寧老爺子定不會虧待了去,你要想不出法子,本宮便賜給韻姐兒一個封號,咱不能對不起人家。”
*
唐韻適才從皇後屋裡出去後,便去了膳房催羹,剛端著一碗雪梨羹回來,一抬頭,正好見到太子出來。
唐韻俯身請安,讓到了一邊。
太子的腳步卻停在了她跟前,伸手遞過來了一個小瓷瓶,“拿著。”
裡頭是他專程讓劉太醫治成的醫治寒症的藥丸。
唐韻騰不出手,也沒打算接,“上回殿下給民女的,還未用完。”
太子眉目一皺,“為何沒用完?”
他算好了,一日一粒,今兒剛好用完。
唐韻神色平靜,“沒喝避子湯,民女的寒症已經好了。”
太子:......
太子被她的話哽得心口一悸。
想起適才皇後訓斥他的話,心頭到底生出了幾分愧疚,伸手將那小瓷瓶輕輕地給她塞進了袖筒,“藥丸為溫補,多吃幾日對身子有好處。”
唐韻沒再應,轉身進了屋。
見她進來,皇後娘娘的臉色才緩緩地緩和了下來,也沒去質問她半句,裝作不知,隻是看著她的目光,愈發柔和了一些。
再想起自己那不是東西的兒子,皇後的腦子裡破天荒地想出了一個罵人的詞兒。
人模狗樣。
*
三日後。
皇上親徵凱旋而歸。
西戎歸周,等於打通了一條通商之路,受惠最大的是大周百姓,金陵城內天還沒亮,百姓便開始鬧騰,鬧到了巳時末,終於見到了歸來的隊伍。
皇後一早就候在了宮門外,探消息的太監半個時辰稟報一回。
“已經進城門了。”
“已過了東街。”
“娘娘,陛下回來了。”太監跑著趟爬上了宮門的城牆上,剛說完,宮門外便是一陣馬蹄聲,皇後轉過頭,便見到了歸來的隊伍。
皇後轉身下了城牆,立在宮門內候了一陣,便見到了騎在馬背上的皇上。
兩月不見,皇上倒是滿臉的意氣風發,笑著夾了一下馬肚,“皇後來了。”
皇後上前迎去,“陛下......”
唐韻今兒也去了,跟在皇後的身後,抬頭朝著迎面而來的隊伍望去。
威嚴英勇的鐵血將士堆裡,唐韻一眼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寧玄敬。
——她的外祖父。
唐韻看著那道滿目關切的目光瞧了過來,彎唇衝其一笑,清透的眸子內,猶如萬雪化盡,一瞬之間回了春。
背負在肩頭的一切擔子,也在這一刻,終於松懈了下來,清透的眸子內,除了夙願達成的喜悅之外,更多的是解脫。
母親說:你雖不是男兒,但在母親心裡,你勝過男兒。
母親。
女兒熬出來了。
快七年了,過程雖然艱辛,手段雖見不得人,但她終究是自由了。
第54章
皇上下了馬背,同皇後走在前,其餘人等翻身下馬,齊齊相隨。
唐韻沒再跟著,腳步立在一旁,等著寧家人。
寧玄敬先走了過來,立在了唐韻跟前,一身鎧甲,五十多歲的年紀,已經白了半個頭,風霜將一張臉吹得又黑又瘦。
誰都不易。
她隻是給了寧家機會,真正付出的還是寧家。
唐韻笑著喚了一聲,“外祖父。”
寧玄敬最後一次見唐韻,還是七年前自己的女兒死後,他上門去討公道,見其小小的一道身影,孤零零地跪在靈堂前,聽著他們爭論,一句話也不說。
時光荏苒,如今立在自己面前的,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寧玄敬心頭猛地一酸,胳膊抬起來,想給她一個擁抱。
奈何身上的鎧甲又笨冷又硬,再瞧著跟前水靈靈的姑娘,寧玄敬伸出的手,最後隻落在了她的肩頭,輕輕握了握,滿目慈愛地道,“丫頭,外祖父回來了。”
以後她就跟著他。
什麼狗屁唐家,一屋子的爛心肺,他是厭惡透了,恨之入骨。
“這可是韻姐兒?”寧家三爺寧書輝帶著二表哥寧衛跟了過來,目光落在唐韻身上,既驚又喜,似乎有些不敢認。
唐韻抬起頭,一一喚道,“三舅舅,二表哥。”
三爺寧書輝這才笑著說道,“這模樣一瞧,完全就是咱們寧家人,長得多標志。”
唐韻臉色一紅,不知該如何答。
雖說是自己的親舅舅親表哥,到底是六七年未見,甚至更久,三舅舅她怕是十年未見了......
“表妹別介意,父親嘴笨,不會誇人,表妹這哪是標志,分明就是沉魚落雁......”
三爺一個手肘彎兒拐了過去,“就你讀過書?也沒見你成才......”
三言兩語,一下拉近了距離。
見唐韻被逗笑,寧衛這才正式地同她打了聲招呼,“表妹。”
唐韻點頭回禮。
之前都是書信來往,如今終於團聚上,寧玄敬心頭高興,臉上掛著笑,帶著她往前走,一面走一面問她,“最近可還好。”
“多謝外祖父惦記,都好。”
寧玄敬一嘆,“能好到哪兒去,這些年你過的苦日子,外祖父豈能不知.......怪外祖父無用。”
唐韻側目仰起頭,對他一笑,“外祖父哪裡沒用了,這不回來給我撐腰了嗎。”
那倒是。
他回來了,斷也不能讓她再被唐文軒那狗賊欺負。
今日皇上親徵剛回宮,前來接應的嫔妃擠了一大堆,腳步走的異常緩慢。
寧玄敬看著身旁的小姑娘,心頭又疼又酸,“你給外祖父的那些信,外祖父都瞧了,寧家能逃過這一劫,外祖父心頭都清楚是為何......”
一個姑娘能給寧家如此翻身的機會,背後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寧玄敬不忍問,也不敢問她是如何做到的,隻道,“丫頭放心,這輩子有寧家在,誰也別想欺負了你。”
誠然她做這些時,早就懷著這番目的,如今外祖父親口說出來,唐韻心頭還是溢出了一股暖意。
誰不想被疼呢。
但她要的,也得先同外祖父說明。
唐韻應下了他對自己的承諾,“有外祖父在,外孫女自是放心。”
唐韻說完側仰著頭,看向寧玄敬,面上帶了些向往,“上回外孫女見外祖父在信函上說西戎的天空極為遼闊,山巒江湖,荒漠戈壁,甚是向往,也不知外孫女這輩子,能否有機會親眼去目睹一番。”
那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充滿了憧憬,寧玄敬瞧了一眼,心都快化了,“怎沒機會?以後你想去哪兒,外祖父都帶你去。”
唐韻的眼睛一瞬彎成了月牙,感激地道,“多謝外祖父。”
那模樣同她母親兒時一模一樣,寧玄敬心坎軟得一塌糊塗,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果然還是個小丫頭。”
再抬眼,前方皇上的腳步已經停了下來,眾嫔妃也沒再跟著了,均都讓到了一邊。
寧玄敬沒敢耽擱,腳步提了起來,滿臉慈愛地同她道,“外祖父先忙,等出來了,再去尋你。”
唐韻點頭,“好。”
唐韻看著寧家三人走到了皇上跟前,自己的腳步也匆匆上前,站在了皇後身後。
今日西戎將士回宮,明日早朝皇上必定會論功封賞。
寧家居首功,加爵封侯,也是情理當中,並非她不相信外祖父,而是她得確保萬無一失。
有太子在,她不可能被賜上公主的封號,且此時以她的背景,也配得上太子妃了。
但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她長了一身傲骨。
*
皇上帶著西戎歸來的將領一道去了大殿,嫔妃皇子們陸續散開,均回了自己的宮殿。
皇後適才也瞧見了唐韻同寧家人的敘舊,回去的路上便笑著問道,“適才同寧家人見上了,可高興?”
“好些年沒見,倒還是之前的模樣,沒怎麼變。”唐韻低下頭,臉上的高興之色,已經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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