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松年沒能答上來。
我從他沉沉的目光中,看到幾絲湧動的暗流。
7.
第三輪開始時,賀松年和齊思思已經像蜥蜴一樣扒在牆上。
崔昭勉強雙腳著地。
嚴景和我穩穩地站定在跳板上,時不時還能走兩步。
「我不錄了!導演組聽見沒有!我不錄了!」
齊思思尖厲的聲線在空曠的遊泳館回旋。
倒計時鍾聲響起,伴隨著劃破天際的喊叫聲,齊思思落入泳池激起大片水花。
再浮出水面時,妝造亂了,眼線花了,口紅也糊了。
狼狽的模樣展現在鏡頭前。
她氣得瘋狂砸水面,說出口的話含媽量極高:
「你們他媽的聾了,沒聽見我說話?信不信我讓資方撤資,你們全失業!」
「艹,我 TM 不幹了!」
遊戲沒有因為齊思思的叫囂停止片刻,導演組的工作人員連面都沒露。
氣氛顯得有些怪異起來,按理說像這種室內綜藝,工作人員會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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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進入遊泳館到現在,半小時過去,一個工作人員沒瞧見。
隻有面前這臺冷冰冰、程序化的答題工具。
遊戲還在繼續。
賀松年哭喊著扒在牆壁上:「我不會遊泳,你們今天敢讓老子掉下去,我砸了你們的儀器!」
崔昭拍了拍手:「嗨,哥們,我在這兒呢,別慌!」
倒計時再次響起,賀松年嚇得連題目都沒看清,扯著嗓子喊救命。
他落入水中的剎那,崔昭一番花式跳躍旋轉,完美完成難度四顆星的跳水動作,將泳池裡嗆水的賀松年撈了上來。
我跟嚴景各獲得了一份隨機物資。
我是兩盒自熱米飯,嚴景是一瓶礦泉水。
看到物資的剎那,我心中燃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回到宿舍後,斷水了。
整個基地,除了馬桶和遊泳池,所有水管全部不出水。
午飯時間很快到了。
五十個金幣換取一頓午餐 。
我端著一盒自熱米飯,找上嚴景。
他二話沒說,分了一半礦泉水給我。
七天後才會開啟淘汰模式,在此之前生存成了燃眉之急。
擰螺絲、疊披薩盒是目前唯一的收入來源。
崔昭選擇疊披薩盒,他天賦異稟,又快又整齊,期間還能抽空說說笑話,最後得到 100 金幣的報酬。
我跟嚴景效率一般,勝在質量高,也拿到 50 金幣的獎勵。
在擰了一下午螺絲,手指頭都磨破皮後,齊思思和賀松年卻被通知,零件糊弄不合格,沒有得到一枚金幣的回報。
賀松年當場踹翻桌椅離開。
齊思思拼命壓抑劇烈起伏的胸口,對著鏡頭艱難扯出一抹笑容:「沒關系,我下次會做得更好的。」
當天晚上,攝像熄滅後,齊思思離開宿舍很長時間,直到後半夜才回來。
我沒搞清楚狀況,廣大網友卻從直播中將她的行蹤看得一清二楚。
「我就說她跟賀松年有貓膩,半夜私會去了。」
「天啦這是不給錢能看的內容嗎?」
「齊思思不是號稱母胎 solo 嗎?玩得挺花呀!」
「救命,為什麼給我看這麼辣眼睛的東西?」
「脫粉,脫粉,脫粉。」
……
直到接下來兩天,齊思思和賀松年共同抗議,拒絕參加答題換物資環節。
一切真相大白,他倆抱成團,想讓所有人都無法獲得物資。
節目組立即修改遊戲規則,單人闖關,一站到底。
獎勵更加豐厚,題目難度跟著飆升。
我在草稿紙上驗算、分析、推理,仿佛找到當年在題海中暢遊的感覺。
輕輕松松解開一道道關卡,抱著食物滿載而歸。
滿屏彈幕拉起橫幅,齊刷刷飄過對我的贊美。
「夕姐威武,誰敢再說我姐是花瓶,我第一個不同意!」
「節目組不會單獨給許朝夕開小灶了吧?反差太大了!」
「笑死,我題目都沒看懂,夕姐答案已經算出來了。」
「你們聽說過沒有,網上有傳言許朝夕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
「樓上的,我聽過,消息剛出來沒多久,就被全網嘲,沒一個人相信。」
「小醜竟是我自己,嗚嗚嗚,姐姐埋頭答題的樣子好美!」
……
齊思思和賀松年看到我,臉都綠了。
崔昭眼裡滿是崇拜,搶過我手中的披薩盒,直言我的手是用來算題的,不是用來幹活的。
嚴景在陽光充足的地方擺上一把躺椅,端來一杯咖啡,對我做出「請」的動作。
我眯著眼品了口咖啡,望著不遠處努力打工的四人組。
不禁感慨一句:「今天天氣真好。」
齊思思嘟囔一句:「有什麼了不起的!運氣好罷了!」
崔昭白了她一眼:「人菜嘴硬!」
齊思思立時紅了眼,委屈巴巴將目光投到嚴景身上。
嚴景冷冷望著她:「你行你上!」
8.
第四天,齊思思和賀松年幾近彈盡糧絕。
我從崔昭口中得知,賀松年私底下聯系過他和嚴景,想結成小團體,孤立我。
崔昭一本正經道:「他倆又笨又懶,幹活兒還不利落。」
說完眨了眨他那雙清澈如山泉的大眼,補充一句:「要聯盟,我當然選夕姐啦,又美又聰明。」
我對這句贊美大為受用。
嘴甜人又帥的小哥哥,誰能不喜歡呢?
嚴景雖然不能全部答對題目,但基本溫飽不難解決。
可他也每天跟著崔昭一起,將金幣交到我手上。
我不理解。
他留下一句:「算賬費腦子。」
在因為沒有金幣,餓了兩頓後,齊思思和賀松年意識到,節目組來真的。
賀松年狂砸基地大門,吼叫著要出去。
齊思思也滿基地找尋工作人員的身影,想結束錄制。
賀松年從外面氣衝衝跑回來,摔碎了大廳兩個閉路攝像,隨手可觸碰的一切都被他當作發泄的工具。
碎片殘渣劃傷齊思思腳脖子,她本就煩躁的心情越發暴躁:「你發什麼神經?這麼多年一點沒變!」
男人壓抑的情緒,似乎找到宣泄口。
「你倒是變了不少哈?當初村裡出來的鄉巴佬,現在搖身一變成學霸女藝人,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帶進這個圈子的,沒有我,你一個大學肄業生能有今天前呼後擁的好日子?」
「你爬上老總的床,開始嫌棄前男友了?他都能當你爸了,老男人的滋味如何啊?」
賀松年的話,信息量巨大。
崔昭看不下去,提醒兩人:
「你們注意一下,攝像錄著呢!」
賀松年滿不在乎:「我怕什麼,節目播出去前,要我籤字審核的,誰敢說出去,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二人的對話,一下子將我帶回齊思思剛入行的時候,她曾被人爆料背後有幹爹撐腰。
在公司公關下,買了水軍壓制消息,甚至對幾個叫囂得最為厲害的賬號寄出律師函。
就是那段時間,公司極力發布我笨蛋美人的佐證。
給齊思思分散了不少鍵盤俠的惡評。
最終幾個 UP 主下場道歉,自稱為了流量發布不實消息。
齊思思緊隨其後發布短視頻,滿眼含淚卻依舊堅強地回應惡評。
這場無妄之災,以及她樹立的剛毅勇敢的形象,為她賺了不少路人緣。
竟然都是真的。
果然空穴不來風。
屏幕前的吃瓜觀眾,沸騰了。
之前罵賀松年的網友開始心疼他:
「我家哥哥好慘,綠帽子就扣在你頭上……」
「大學肄業,好意思營銷學霸人設,娛樂圈還有什麼是真的?」
「我瞎了眼了,粉了個什麼玩意兒,娛樂圈第一假!」
「就齊思思的智商,還敢拉踩許朝夕?什麼玩意兒?」
……
網絡上罵得熱烈,齊思思一直以來營造的風評,直轉急下。
齊思思情緒當場失控,忍不住爆粗口:「放屁!是你草粉在先,買通告網暴逼死了她,求著我找人幫忙遮掩,我當初真是瞎了眼跟了你!」
「老男人怎麼了?總好過你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全身上下都是軟的,隻有嘴上硬的!」
賀松年被爆出隱私,沒有絲毫內疚,眼裡浮現出一絲獰笑。
「她的死跟我有什麼關系?男女之間你情我願的事,她犯得著吞藥嗎?一點小事要死要活,活著也是浪費空氣!」
他越說越激動,面孔都變得瘋狂起來:「多大點事,大家都是圈裡人,這種事情遇到的還少嗎?我願意睡她難道不是她的福報嗎?」
我衝上前狠狠甩了賀松年兩巴掌:「人渣,該死的是你!」
他口中的女孩我見過,天真爛漫,一看就是在父母呵護下長大的嬌嬌女。
那一年,賀松年團隊舉辦演唱會,我剛好在附近拍戲,被同組工作人員拉來湊熱鬧。
在候場區被一個小姑娘搭話:「你是許朝夕吧,你本人好漂亮!」
當時的我沒什麼名氣,也不像現在一般黑料滿天飛。
路人能認出我,於我而言是莫大的鼓勵。
小姑娘長得很漂亮,彎彎的眉眼比當晚的月亮還要皎潔。
我跟她合了影,寫下 to 籤,她說她叫「姚清清」。
後來再次看到她的新聞,是在網絡上,她控訴賀松年性侵。
沒過幾天,卻再次發聲明道歉,承認自己是為了引起偶像的注意。
我怎麼也沒想到,她最後竟然自殺了。
賀松年被兩巴掌打蒙,平日裡被粉絲寵慣了,哪受過這種侮辱,抬起拳頭就要回擊。
被嚴景扼住臂彎,過肩摔用力砸向地面。
滿地碎玻璃片劃傷他的後背,立時有血漬溢出。
9.
此刻的彈幕,再次陷入前所未有的瘋狂中。
「天啦,一年前賀松年的女粉舉報他性侵,竟然是真的!」
「我記得那個女孩,最後抑鬱症自殺了。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他怎麼不去死!他怎麼不去死!」
「好丟人,今天是賀松年社死日,全國人民都知道他不行了!」
「有些人二十歲死了,八十歲才埋。」
「上面的姐妹,他這種人活不到八十歲的!」
……
與此同時,兩人的經紀公司都急瘋了。
節目在播出第一天,經紀公司就想停止拍攝任務。
卻因節目前所未有的熱度紅了眼。
藝人最重要的就是曝光,隻要不觸及道德和法律的邊界,黑紅也是紅。
原本想靠著綜藝給齊思思漲一波熱度,結果適得其反。
一個接一個代言找上門,全要跟齊思思解約。
其中幾個品牌,當場提出要籤約我做新代言人。
賀松年公司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公司高管緊急開會,以節目組違反合同為由,要求節目組立刻暫停拍攝。
結果節目組發來籤約合同,拍攝形式一欄搞了文字遊戲,導演組的行為構不成違反合同。
卻明文規定,藝人原因造成節目中斷的,需要支付十倍違約金。
高管衡量再三,決定放棄賀松年。
他的名聲已經壞透了,再也不能為公司創造收益,說不定還會被法院起訴,又豈會願意掏出天價違約金。
最後以破罐破摔的態度,徹底放棄賀松年。
從那天後,賀松年跟我們劃清界限,連話都不多說一句。
10.
第六天的時候。
齊思思再也忍受不住飢腸轆轆,又不願意出賣體力掙取報酬。
她走到我面前,姿態依舊高傲:「給我點吃的。」
我抬了抬頭:「這是你求人的態度?」
齊思思梗著脖子:「說吧,你要多少錢才願意給?出去後我立馬打款給你!」
她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讓我心中蹿起一股無名的怒火。
「不給!」
齊思思像炸了毛的刺蝟,幾日累積下來滿肚子的憤懑,一股腦宣泄了出來:
「許朝夕,你別不知好歹,這幾天你出夠風頭了吧!別忘了你為什麼來綜藝。」
「你不會真以為靠一個綜藝就能翻身吧?你信不信,等我出去了,隨隨便便造謠幾句你的黑料,我的粉絲就能逼得你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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