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自從曠考事件,媽媽和繼父對我管束變嚴。
每晚放學,都要求我及時回家。
我自然不會自作多情,認為這是對我上心。
他們隻是覺得,被學校老師找,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兒。
繼父不止一次罵我上不了臺面,罵完之後往沙發上一躺,繼續好吃懶做。
曾經我無數次勸媽媽離婚,但每一次都被她推脫拒絕。
她總說:「離了婚我要怎麼辦?」
直到成年後,我才終於釋然。
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從她嫁給繼父起,她就不再完全是我的媽媽了。
這晚我回到家時,氣氛很怪。
我從沒見繼父露出過這樣溫和的表情。
他叫我:「蘇燻,爸爸有事跟你說。」
我強忍惡心:「什麼?」
媽媽低頭站在一旁,有些愧疚,更多的是掩飾不住的高興。
「你要有弟弟了。」繼父盯著媽媽的肚子,「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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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言不發。
之前媽媽是在我上大學時才懷孕的,重回過去,事情產生了變化。
繼父竟然沒計較我的態度:「我跟你媽商量了一下,你每天早出晚歸的影響你媽,不然高考前,你就住校……」
我笑了一聲。
繼父臉色一冷:「你什麼意思?」
我盯著我媽,她下意識移開視線。
我笑笑:「求之不得。」
遠離糟糕的原生家庭,對我來說,無疑是件好事。
收拾東西住進學校宿舍後,李靜秋第一個表示震驚:「蘇燻,你沒瘋吧?高三住宿舍,晚上被舍友影響得睡不著怎麼辦?」
「沒事兒,我睡眠質量好。」
畢竟保證充足睡眠,也是提高成績的關鍵點。
住校之後,我在教室待的時間更長。
基本每天都是第一個到,最後一個走。
墻上的高考倒計時見證每一個清晨和夜晚,每當這時,我都會抬頭望向窗外。
明年此刻,我會到達想到的地方嗎?
不知不覺,冬天來了,這座城市下了一場多年不遇的初雪。
雪下了一夜,地上積了薄薄一層。
不少同學沖進雪地蹦跳、打轉,嬉笑、追逐。
直到這時,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身體的年輕,以及胸口跳動著的灼熱、雀躍、充滿希望的心臟。
今年春節來得早,一個多月的時間,學校沒再安排月考,直接準備期末考試。
正給了我充足的時間學習。
天氣越來越冷,考試日期逐漸逼近。
考試前一晚,又下雪了。
這個冬天的雪似乎格外多。
晚自習結束,我站在教室門口,抬頭看向夜色中飄落的雪花。
正想踏進雪裡,忽然被人叫住。
是宋知延。
我等著他下文,他卻停在我身側,遲遲沒有開口。
教室亮白的燈光照進雪夜,襯得少年的側臉朦朦朧朧。
我有些疑惑:「你……」
「蘇燻。」
他看向我,遞來一樣東西。
是一條白色的線織圍巾。
「考試加油。」
他說。
充滿涼意的雪夜,有一股暖意,從觸碰圍巾的指尖,遍布全身。
考試的時間總是進行得很快。
最後一門考完,我放下筆。
經歷了上次的大起大落,我反倒不再一腔熱血,橫沖直撞。
畢竟很多事,強求隻會適得其反。
考試結束,同學們都在興高採烈地準備回家過年。
可能是為了讓我們過個好年,成績將在開學後通知。
教室裡,劉大頭正在發寒假作業,同學們噓聲一片。
「還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一天都不能浪費!」
大家有氣無力地應著。
我低頭整理東西。
寒假時間我已經安排好了,摒棄所有休息和空閑,絕不浪費一分鐘。
囑咐結束,劉大頭終於讓我們回家。
大家歡呼著走出教室,與離校人群匯在一起,浩浩蕩蕩走出校門。
人潮洶湧中,我看到不遠處的宋知延。
我擠到他身邊:「宋知延。」
他偏頭看我。
「謝謝。」
我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笑著說:「寒假快樂。」
人群喧鬧擁擠,少年清冽的聲音卻清晰可聞。
「嗯,你也是。」
14
寒假後,我不用早出晚歸。
因此即便繼父看我不順眼,也找不到理由趕我離開。
我嚴格按照計劃安排寒假的每一天。
雖然上次月考我理綜曠考,但通過平時小測,我也基本知道自己什麼水平。
橫向對比,我最差的應該是數學。
尤其是函數這部分。
導致我後面大題很難做對,平白無故丟失很多分。
在寒假開始,除了完成學校布置的作業外,我還每天進行針對性的訓練。
真題不斷做,錯題重復分析。
這些都是我當年考研時琢磨出的方法。
如果不能像別人那樣一遍會,就隻能加大劑量,堆積時間和精力。
我閉門學習,也讓繼父沒機會找我麻煩。
寒假總共就放了兩個星期,沒幾天就到了春節。
自從媽媽改嫁,我就沒有好好地過過春節。
不是在爭吵中度過,就是一個人跑出去吹冷風。
重回過去,我平和了許多。
既沒表現出不悅,也沒露出笑容。
匆匆吃完所謂「年夜飯」,就一個人進屋學習了。
大年三十,窗外都是鞭炮和煙花的聲音。
我甚至能聽到鄰居電視上的春節晚會,孩子的嬉鬧,餐桌上的碰杯,家人間的談笑。
臺燈在窗前營造一處明亮而寂靜的空間,我就像一個孤勇的逆行者,在萬家燈火、闔家歡樂的除夕夜,執筆前行。
可我並不覺得孤獨。
而是感受到生命無與倫比的鮮活。
不知不覺到了零點,窗外又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手下有道題怎麼也弄不明白,我煩躁地抓抓頭發,索性丟掉一邊。
我打開手機,給關系好的朋友發去了新年祝福。
猶豫一下,順手給宋知延發了一條:大學霸,新年快樂。
誰知他秒回:新年快樂。
還沒睡?
我視線落在桌上那道題。
我:有時間講道題嗎?
宋知延:有。
我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他直接打來了語音通話。
我手忙腳亂地接通。
「喂。」
不知是不是夜深了,他清冽的聲音有些沙啞。
「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你剛沒睡吧?」
「沒有。」
簡單寒暄兩句,他直接進入主題。
就像我第一次請教他一樣,他講的內容我很容易就聽懂了,最後還不忘給我舉了幾個例子,教我舉一反三。
「懂了嗎?」
「懂了。」
窗外又開始放新一輪的鞭炮,喧囂吵鬧,卻顯得少年的聲音愈發沉靜。
我握緊手機,仰躺在床上。
「宋知延。」
「嗯?」
我頓了頓。
「我們北京見。」
「好。」
我笑出聲:「你不質疑我嗎?」
對面頓了兩秒。
「我相信你。」
15
這個冬天,似乎並沒有記憶中的冷。
這個寒假,也遠沒有記憶中的灰暗。
媽媽已經有些顯懷,繼父態度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雖然我知道這隻是這個男人暫時的假象,但不管怎樣,我比之前好過了許多。
開學前一天,我專門抽出來半天時間,跑去商場買了一雙手套。
毛茸茸棕色小熊的款式,看起來可愛又溫暖。
買完後,我跳進地鐵,坐到離宋知延家最近的那站。
然後給他發了條消息:在家嗎?
他又秒回:在。
我:方便出來一下嗎?
隨後發去定位。
宋知延:好。
我站在地鐵門口等了一會,遠遠地,就看到他大步走來。
他穿著深色長款外套,個高腿長,在人群裡相當突出。
走得太快,柔軟的頭發有一撮迎風吹起。
站在我面前時,鼻尖有些紅。
頓了頓,才問:「怎麼了嗎?」
這麼著急,是覺得我有麻煩了?
我搖搖頭:「送個回禮。」
說著,我把手裡的紙盒送過去。
怕他不接受這麼可愛的手套,我還特意交代:「回家再拆。」
他愣了下。
才輕輕笑了起來。
「好。」
晚上回家,正收拾去學校的行李時,媽媽推門進來。
「小燻。」她叫我小名。
「嗯?」我頭也不抬,繼續收拾。
她在我身邊站定,頓了許久,才開口:「媽媽這裡有些錢,你拿著,開學留著當生活費。」
我終於停下動作。
看向她拿錢的手,推了回去。
「我不要。拿了之後,又變成我偷他的錢了。」
我沒想留情面。
她渾身抖了一下,忽然捂住臉,低聲哭了起來。
我皺眉站起身。
「對不起,對不起……」她嘴裡不斷地重復。
曾經我一直覺得媽媽是個可憐人,但我總是會忘記,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她的懦弱軟骨、逆來順受、自尊心低、毫無擔當,造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
哭夠了,她把錢塞進我手裡,哽咽道:「媽媽對不起你,這是媽媽的工資,你拿著,沒人敢說什麼。」
最後,我還是拿了這筆錢。
抽出幾張,剩下的塞進抽屜裡,鎖上。
離開之前,我不想欠他們太多。
晚上躺在床上,我第一次沒有立刻入睡。
說不上難過,隻是感覺很堵。
無聊地翻了翻手機,宋知延發來一條消息。
宋知延:謝謝。
我心情忽然開闊了許多。
腦補他拆開禮物的驚訝神情,我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可愛嗎?
對面頓了片刻。
宋知延:嗯。
這個夜晚似乎不再那樣難熬。
我閉上眼,很快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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