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昭昭第4章

皇帝神情一松：「隻要朕給公主和秦立舟賜婚，你果真願意放棄定安侯的爵位？」

皇帝打心眼裡是不想給我一個女子封爵的。

一個女人封侯拜相，會讓某些庸庸碌碌的男人心生怨懟。

「微臣願意。」

我的回答擲地有聲，震得滿朝文武都瞪大了眼睛，低聲稱贊我果真是個君子，居然大度到願意犧牲個人榮耀，隻會回報一份恩情，成全一段姻緣。

「想必秦公子也很願意娶公主吧？」

我看向秦立舟。

秦立舟雖有幾分心虛，但他是個聰明人，早就意識到皇家忌憚我宋家。

宋家功高又如何？指不定哪一天就跟那陸家一樣一朝滅門。

能娶公主這樣的皇女，他當然樂意.

公主雖殘了一隻耳朵，但不妨礙做她的驸馬前途大好。

秦立舟上前跪地，一派深情自苦：

「陛下，微臣與宋昭昭雖有青梅竹馬之誼，但宋昭昭無意於我，微臣不願強人所難。

「微臣也確實心悅長陽公主，若能得陛下賜婚，微臣感激涕零！

「秦立舟！你胡說什麼！誰跟你兩情相悅！」

秦立舟一臉甜蜜地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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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一直在為臣的婚事著想，當日宋昭昭還是臣的未婚妻時，你日日調教她，說是為了讓宋昭昭婚後能侍候好臣，你規勸宋昭昭為臣安守後方，也是在為臣著想，公主事事以臣的利益出發，這難道不是喜歡嗎？」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長陽一臉吃了蒼蠅的惡心：「你少自作多情，我那是、那是！」

她氣急敗壞地怒吼：「憑你也配娶我！」

長陽大鬧起來，皇帝卻一錘定音：「坊間傳言，朕也有所耳聞，既然你二人兩情相悅已久，秦立舟與宋家的婚約就此作廢，朕就賜秦立舟為長陽的驸馬，擇日完婚！」

「父皇！兒臣不願！兒臣不要嫁給這種廢物！」

長陽拽著皇帝的龍袍哭訴：「與其嫁給這種窩囊廢，兒臣寧願去和親！父皇不如直接將我送去西越和親吧！」

公主心裡清楚，一旦與秦立舟成親，就再入不了那位西越國君的眼了。

皇帝被長陽哭鬧得沒辦法，彎下身體，伸手摸了摸長陽黑發遮掩下的右耳，殘忍地提醒她：「可你少了一隻耳朵，形同殘疾，沒有哪國國君願意要一個獨耳公主。」

「秦立舟是你最好的歸宿，宋昭昭軍功顯赫，她連侯爵之位都不要，隻求了這一樁小事，朕是一定要滿足她的。」

皇帝甩身離去。

長陽一臉絕望不甘，秦立舟臉色尷尬：「公主，難道你對我的感情都是假的嗎？」

長陽怒瞪了秦立舟一眼，反手扇崩了秦立舟一顆牙。

15

有聖旨賜婚，長陽再不願也得成婚。

大婚當日，我特意現身，人人都誇我是這段姻緣的紅娘，誇我大度，願意讓出娃娃親的未婚夫婿，隻為成全公主的良緣。

秦立舟沒有家人也沒有自己的府邸，他一直寄宿在我家的屋檐下，因此他大婚，我自然成了他的「家人」。

眼看著他們三拜禮成，我上前扶著公主往洞房走：

「恭喜你啊，長陽公主，婚事一成，此後無論你是生是死，都會跟秦立舟綁在一起了。

「活著你是秦夫人，死了，你的墓碑會被刻上秦立舟愛妻五個字，哎呀呀，想想就覺得好甜！」

蓋頭下，我看不見長陽的臉，卻能感覺到她渾身都在憤怒地發抖。

「才說幾句話，公主就要動怒嗎？別動怒，這麼多賓客看著呢！是你說的，女人啊，要柔情似水，這樣才能跟秦立舟登對啊！」

秦立舟是入贅到公主府的。

聽說新婚之夜，秦立舟連新房的門都進不去，在外面跪了一晚上。

三日後，公主隨秦立舟按北晟禮數回宋家給我爹娘敬茶。

既然娃娃親已經毀了，我爹和我娘自然就成了秦立舟的養母，而我陰差陽錯成了秦立舟的幹妹妹。

等公主敬完茶，我笑盈盈地道：「公主嫂嫂。」

「嫂嫂」兩個字，聽得公主咬牙切齒，我故作無知，大聲祝福她：「那就祝你與秦立舟三年抱兩，為他相夫教子，做個賢妻良母了！」

這些話，都是昔日長陽用來規訓我的。

如今我原話奉還。

她自然聽出我這是在挑釁，長陽忽然抓起桌上一杯熱茶要朝我臉上潑來。

我眼疾手快地將茶杯一推，那杯熱茶盡數倒在長陽自己身上。

公主被燙得跳腳：「宋昭昭，我要殺了你！」

「新婚之喜，怎麼能打打殺殺，多殘忍啊！」

我笑著道：「公主不能再如此前那般刁蠻任性，是你說的嘛！要多多珍惜男子的心意！體諒男子的不易！這麼點小委屈，你受著就受著，要給秦立舟留體面的！」

「宋！昭！」

「怎麼了？我這都是為了公主你好啊！」

「好了，長陽，別生氣了。」

秦立舟安慰起怒火中燒的公主。

我在一旁驚呼大喊：「哥哥跟嫂子好甜啊！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長陽看我的眼神一下就變了：「你……你怎麼會說這四個字？你……你都知道了什麼？」

我勾唇一笑：「我隻是在學公主你啊，被人強行配給一個廢物男人的滋味如何啊？」

「公主，哦不對。」

我笑眯眯地喊她：「秦——夫——人！」

長陽雙手攥拳，臉頰因為憤怒而發紅。

她伸出手想掐死我，卻在靠近我之前，先翻白眼氣暈過去。

16

長陽醒來已經在公主府，她一睜眼就看見秦立舟那張普通得令她生厭的臉。

她與秦立舟沒有夫妻之實，卻有夫妻之名。

如今秦立舟與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長陽就算再厭煩也得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

她很快看到了希望，按照原書的劇情，這個冬天，延王就會在榮城造反。

榮城離京甚遠，常年有匪患作亂，長陽就向皇帝提議，讓宋昭昭帶三千兵馬去清匪。

皇帝也正有此意，於是如前世一樣，在冬初，我接到了去榮城剿匪的聖旨，聖旨上寫的兵馬還是三千人。

公主特意來為我送行，她話裡有話：「希望宋元帥能活著回來。」

我望向那三千即將隨我出徵的將士們，對公主道：「我會帶著他們殺敵立功，名揚千古，到時候公主可得跪著來迎我凱旋。」

公主笑不達眼底：「妹妹若為國捐軀，本公主自然會給你的棺椁下跪，畢竟——死者為大。」

即使沒有系統的幫助，長陽也篤定她能靠原書劇情整死我。

她不知道，即使我活著回來，她也得下跪來迎我。

十日後，延王起兵造反，榮城的求援信送到京城，被長陽提前扣下。

秦立舟大驚：「公主這是要讓宋昭昭死在榮城？」

長陽一邊把求援信放在燭火上焚燒，一邊說：「三天後，你自請帶兵去榮城平叛，到時候，延王的兵馬會被宋昭昭拖得兵困馬乏，你隻需要帶夠人手，就能撿走這份誅滅逆賊的大功。」

秦立舟驚喜：「公主這是在為夫君謀算前程？為夫很感動！」

長陽冷笑一聲，她隻是在為自己謀前程。

她要讓宋昭昭死在榮城，斷了北晟的國運。

再讓秦立舟對著宋昭昭的屍體「舊情復燃」。

她已經想好，等宋昭昭一死，立刻休了秦立舟這個夫，再賜他與宋昭昭冥婚。

隻有這樣，長陽才能恢復純潔的公主身份。

等敵國兵臨城下時，她才有把握入那位敵國國君的眼。

榮城的眼線不斷傳來消息，說宋昭昭的三千兵馬已經損耗殆盡。

長陽與秦立舟帶著援兵姍姍來遲。

叛軍卻稀稀疏疏，三兩下就除了個幹淨。

秦立舟大喜：「看來宋昭昭確實把叛黨清得差不多了，我這是來撿漏的！」

趕到榮城主戰場時，果見地上屍橫遍野。

硝煙彌漫下，一個身穿鎧甲被萬箭穿心的主帥低著頭跪在戰場中央。

長陽雙眼一亮：「那肯定是宋昭昭！萬箭穿心，絕對活不成了！秦立舟，你還不快去看看你的小青梅！

「記著，抱著她，哭得真一點！若她沒死透，你知道該怎麼做！」

秦立舟點點頭，翻身下馬。

與此同時，榮城城門大開，城中的百姓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

秦立舟跌跌撞撞地跑向那具主帥屍體。

他正準備大哭一場，讓眾人看到他有情有義時，卻發現，這具被萬箭穿心的屍體身形魁梧健碩，身上的戰甲顏色也不對勁。

「昭昭？」

他疑惑地上前，扶起主帥下垂的頭，演到眼眶邊的淚水驟然被嚇了回去。

那主帥抬頭，秦立舟瞳孔大震，這個被萬箭穿心跪在戰場中央的人，根本不是宋昭昭，而是……而是——是逆賊延王！

「秦立舟，你怎麼跪在叛賊面前哭喪啊？」

宋昭昭的聲音，從身後詭異地傳來。

秦立舟猛地回頭，隻見身後大軍壓境，為首的主帥，一身戎裝，英姿颯爽，銀槍在手，正睥睨著他。

「宋昭昭，你沒死！」

何止秦立舟愣在原地，長陽也被嚇得摔下馬來。

我笑著道：「我沒死，公主和驸馬很失望啊？」

公主大驚失色，驚慌失措：「你……既然延王早就死了，為何榮城還在傳兵變！」

我把銀槍對準了公主的眉心：

「蠢貨！因為真正要造反的人——是我宋昭昭啊！」

17

我曾祖父是北晟的開國大將，從祖父到我爹爹這一代，全是鎮國大將軍。

我雖是女兒身，卻自小承襲衣缽，十歲上戰場，十五歲那年就敢單刀赴會，砍了敵軍首領人頭。

前世之所以會落得悲慘下場，是因為爹爹保守懷柔，總以為一再讓步就能讓帝王放下對宋家的猜忌。

換來的卻是三千將士枉死榮城，我被萬箭穿心，死後背負風月汙名，宋家滿門被抄。

所以重生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勸我那愚忠的爹爹放棄幻想，直接起兵幹了那多疑的狗皇帝。

我耐心地與公主周旋，耍那些宮鬥宅鬥的伎倆，讓她以為我也是個好擺弄的女人。

她為了一個連面都還未正式見過的顧清野跟我鬥得不亦樂乎時，我早已在天高皇帝遠的榮城布下宋家重兵。

那延王確實要造反，但在他造反的第一天，就被我一箭射落馬下。

擒賊先擒王，這一箭直接把逆黨人心射散了，延王餘下的部眾大多主動投誠，少數負隅頑抗的，都死在戰場上了。

踏雪之上，我挽起長弓，箭心在秦立舟和長陽之間徘徊著。

箭還未射出，兩人已經嚇得屁滾尿流。

公主上馬就要逃走，卻腿軟得連馬鞍都扣不住。

「公主，你不能丟下我！」

秦立舟跑上去拽著公主的衣裙，要她帶上自己。

公主猛地踹開他：「滾開！你這個廢物！

「是你一直在利用我！是你攪黃了我跟宋昭昭的婚事！」

秦立舟到底是個男人，不會被公主輕易踹倒，他抓著公主的衣裙不肯放：

「賤人！你毀了我，還想一走了之！我死也要拉你墊背！」

公主衝身邊已經嚇呆的護衛大喊：「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護駕！」

護衛們這才上前把秦立舟從公主身上拉開扔到地上。

公主帶來的兵馬早就倒戈相向，她在幾百個親兵護衛的保護下丟下秦立舟狼狽逃走。

她在馬背上回頭看去，隻見秦立舟跪在宋昭昭面前求饒：

「昭昭，我跟你青梅竹馬，我祖父對你家有恩情！你不能殺我，你沒資格殺我！」

我驚嘆於一個男人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

「秦立舟，我宋家養你十年，讓你成才，沒有我家，你早就被你秦家昔日的仇人找上門橫屍街頭，這份恩情怎麼也算還完了，你還有臉來提？」

上一世，我死後，秦立舟立刻與皇帝告狀，說他常年寄養在宋家，聽到宋家父女不止一次密謀造反。

皇帝大喜，這可是個抄宋家滿門的好借口啊！於是讓秦立舟督辦此案。

我還記得我的魂魄飄在上空，親眼看著秦立舟這個負心漢、白眼狼一刀殺了疼愛他如親子的母親，他伸出腳踩在我父親的頭上，宣泄著他這麼多年寄人籬下的自卑與嫉妒。

秦立舟見我不吃這一套，又深情地看著我：「昭昭，我喜歡你，我一直喜歡的是你，我娶公主隻是迫於公主強權啊！我心裡一直隻有你一個人！」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一直抵著他眉心的箭忽然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