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5-01-02 15:27:304620

沈旭瞥了一眼,他仿佛看到了死期一樣兩眼滯住。


帝後大概因為已經見過了這幅小像的緣故,面色都很平靜。


不過皇帝還是表現出了應有的憤怒,抄起手邊的如意擲向了沈旭。


讓沈旭解釋。


玉如意磕在沈旭頭上,又彈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玉石碎裂之聲,讓在場每個人噤若寒蟬。


沈旭血流如注。


但他很快便鎮定下來,向皇帝叩首表示,這幅畫他沒有見過,這一切都是蕭如風和我搞的陰謀。


他當著眾人的面,開始說新婚第二天,我是如何給他下藥將他迷暈,又如何把他送到了蕭如風的府上。


他情緒激動,雙目赤紅,宛若逢魔。


他大喊冤枉,求皇帝為他做主,賜死我這個毒婦。


根本沒有注意到,此時殿上眾人看他的眼神已經像看個瘋子。


我裝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看他,問:「相公,你是不是瘋了?我一心為你籌謀,你怎能這樣對我?就算你為了脫罪,你也不能這樣汙蔑我呀。」


我也匍匐在地上,面對皇帝哭得眼淚鼻涕一把:「皇上,我和沈旭青梅竹馬,左鄰右舍都知道,我從小就心悅他。家裡有什麼好東西,都先緊著他,為了讓他安心念書,家裡什麼活計都不讓他伸手。」


「嫁給他原是我日思夜想的福氣,怎麼可能新婚第二天就把他綁了塞到別人的床上?!更何況還是個男人?!」


「我夫君為人最是剛直,一定是蕭世子把他折磨瘋了,才讓他在這裡胡言亂語,皇上您可要為民婦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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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意攀咬蕭如風。


蕭如風冷笑一聲說:「你莫不是個傻子?你的好夫君都要弄死你了,你還有心思說我的不是?!」


我哭哭啼啼,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


蕭皇後溫言提醒我,讓我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她和皇上定會給我做主。


我望著蕭皇後,像個傻子一樣脫口而出:「我已經說了啊,還要說什麼?」


我深知此時越表現得傻,便越能獲得皇帝的信任。


蕭皇後對我的臨場發揮很滿意,笑意蔓延到她的眼底:「你就把如風怎麼去了你家,又怎麼從你家把沈編撰帶走,如實說出來便可以了。」


我頓了一頓,才慢慢開口:「臣女蠢笨,嫁入沈家其實一共也就三四天,現下就從新婚之夜開始講吧。新婚之夜,夫君沒有與我洞房,反而一個人歇在了書房。」


「我既憂又懼,不知道自己為何不得夫君喜愛,一夜輾轉沒有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我做好早飯,去書房喊夫君來吃,卻發現夫君正對著桌上的小像正在,正在……」


我裝作羞惱,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我雖然沒有明說,但殿內諸人卻都明白了我的意思。


眾人看向沈旭的眼神,均帶上了鄙夷。


沈旭氣得面如豬肝,胸膛起伏:「毒婦,分明是你汙蔑於我!」


我又向前匍匐了兩下,表示自己句句實言,如有半句欺君之言,便讓那天上的雷神劈死。


反正這種事沈旭上輩子便當我的面做過,私下裡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便是神明聽到我的話,也當判定我沒有欺君。


沈旭無能狂怒,口中喋喋不休吐出誣蔑我的穢言穢語。


我則哭得不能自已,無法再繼續說話。


太監及時堵上了沈旭的嘴。


沈旭像個待宰的羔羊一樣,隻能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皇帝示意我繼續。


我結結巴巴地說:「我不知道這畫中人是誰,但我嫁人頭一天,便發生了這種事,心裡實在難過。」


「恰巧當天相公給蕭世子下了帖子,邀蕭世子入府。」


「我以為蕭世子是夫君的朋友,便把那幅小像偷偷拿給蕭世子看。我的本意是請蕭世子勸勸夫君,我還想,假使夫君真的喜歡,便是由我做主,納進府中跟我一起做個姐妹又如何……」


「熟料,蕭世子一看小像便臉色大變,匆匆地收起畫像便去找夫君。結果,夫君被蕭世子接到府中,幾日未歸。」


「恰好跟夫君交好的那位尚書家的小廝,來府裡尋夫君,我將此事告知了小廝,小廝卻告訴我說,蕭世子他,他好男風,讓我大張旗鼓去蕭家要人,蕭世子不敢不放。」


「再之後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我的話說完,室內歸於沉靜,隻有沈旭激烈的嗯嗯啊啊聲不停。


我就像一個一心隻有夫君安危的婦人,衝著皇帝砰砰磕頭。


額頭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意,想必已經腫了。


我心裡卻一陣快意,因為我知道,我所磕的每個頭都是沈旭的喪鍾。


我邊磕邊哭:「皇上,我不知道那幅畫畫的到底是哪位女子。但我夫君喜歡一個女人,這也罪不至死吧。蕭世子如此侮辱夫君,還請皇上給民女做主。」


我這一番話說得情深意切,合情合理。


相較之下,沈旭的辯解就顯得蒼白無力。


皇帝望向沈旭的眼光已經如同看一個死人。


恰在此時,孟菡被帶了上來。


12


時隔兩世,我再次看見孟菡。


我心裡恨得滴血,卻隻能緊緊握拳,用疼痛提醒自己必須冷靜。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孟菡都深受皇帝寵愛。


我要扳倒她,便一步都不能踏錯。


她跪下給皇帝行禮。


皇帝盯著她,沒有讓她平身。


還是蕭皇後輕言輕語地讓她:「起來吧,也沒別的事。隻是在沈編撰府上搜出一幅貴妃的畫像,所以請貴妃過來認一認。這幅畫像如此精微,可是貴妃的私藏?」


孟菡隻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幅小像,便盈盈跪拜在皇帝腳邊:「皇上,臣妾……」


我根本不給她將辯解之言說出口的機會。


早在她抬頭之時,我便佯裝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指著她,駭得說不出話。


緊接著,我不顧皇帝皇後在場,跪行至沈旭跟前,兜頭給了他好幾個大嘴巴。


「你,你,你糊塗啊!」


「你怎麼能肖想貴妃!」


「你肖想貴妃,為何又娶了我?!」


「你這個烏龜王八蛋,你這是欺君重罪啊!」


「你自己死也就算了,竟然還要拉我下水,我跟你拼了!」


我拼命地拍打著沈旭,孟菡的辯解就這樣消彌在我的撒潑聲中。


而沈旭早在孟菡進來時,便明白大勢已去,他咬著牙任我打罵,硬是一聲不吭。


等到太監把我拉開,孟菡已經錯過了最佳辯解時間。


她跪在皇帝腳邊,一張臉微微揚起,淚珠從眼中滑落,泫然欲泣,端的是楚楚可憐。


可惜,皇帝現在已經完全被我吸引了目光,根本沒看她一眼。


而我已經又衝皇帝磕起頭來:「皇上,民女嫁給這個畜生才不過 3 天,這個畜生幹的事可不關我的事,您要誅他九族,能不能先允民女跟他和離。」


我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像個小醜一樣滑稽。


但也因此削弱了殿內原本沉重的氛圍。


孟菡方才的淚珠,白流了。


蕭如風適時笑出了聲:「皇上,你就允了她吧,看著怪可憐的。」


皇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起來吧,別哭了,哭得朕頭疼。」


這便是赦了我的意思。


我大喜,急忙磕頭謝恩。


此時,皇帝方轉向孟菡:「你解釋解釋吧,這畫是怎麼回事?」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經過我剛才一番打岔,孟菡楚楚可憐的表情已經沒有方才那麼完美了。


此時,她隻能幹巴巴地表示:「畫中人的確與臣妾有七分相似,但這畫一不是臣妾畫的,二不是臣妾送的,皇上要臣妾解釋什麼呢?」


不出意外,她這是準備舍了沈旭。


我望著大殿中跪的沈旭,猜測他此時心裡該是被摯愛背刺而心如刀絞呢,還是因為能替摯愛犧牲而心存安慰呢?


不管哪一種,都讓我高興。


孟菡還在施展她的眼淚大法,對著皇帝越哭越可憐。


「皇上,臣妾不知他人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但僅憑一幅小像就要定臣妾的罪,臣妾實在冤枉。皇上說沈大人招認了與臣妾苟且,那就請皇上放開沈大人,給他與臣妾對質的機會。」


殿內靜謐無聲,隻聽孟菡戚戚:「臣妾自十五歲嫁給皇上,無一日不傾心於皇上,無一日不牽掛著皇上,更無一日不期待皇上到我的身邊來。平日裡臣妾是有些任性,可若皇上不信我的一片痴心,菡菡懇請皇上,賜菡菡一死以證清白!」


話說,孟菡抬起頭,委屈地看著皇帝,珍珠大小的淚適時湧出眼眶。


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要是擱到從前,肯定早已俘獲了皇帝。


但如今皇帝卻隻審視著孟菡,不發一言。


無人接話,孟菡不得不從地上爬起來,作勢就要往大殿的石柱上撞。


眼見著孟菡就要觸柱而亡。


皇帝終於吩咐身邊的太監:「還不趕緊把貴妃攔下。」


孟菡松了一口氣,跪拜在地:「謝皇上相信臣妾。」


皇帝冷冷地看著她,表示:「朕再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說出真相。還是你選擇與沈旭對質。」


孟菡終於舍得看沈旭一眼,大概心中篤定,沈旭定會為她犧牲,毫不猶豫選擇與沈旭對質。


沈旭口中的布終於被取下。


沈旭沒讓孟菡失望,他先是定定地看了孟菡兩眼,緊接在地上砰砰磕頭:「皇上聖明,罪臣沈旭,鬼迷心竅,竟然妄想孟貴妃,罪該萬死!但孟貴妃確實並不知罪臣的齷齪心思,為不連累他人,罪臣願以死謝罪!」


哎。


沈旭,別太愛。


聽沈旭一人領罪,孟菡松了一口氣。


她爬到皇帝腳下:「皇上,您也聽見了,臣妾是冤枉的……這定是有人用沈大人做局,行栽贓陷害之實,您可要為臣妾做主。」


皇帝一腳將她踢開:「賤人,事到如今還在巧舌如簧,你當朕是傻子不成?」


這一腳踢得不輕,孟菡嘔出一口鮮血,還待喊冤。


但是,她目光瞥見被侍衛帶進來的血人時,所有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個血人正是當日為她送信的小太監。


小太監被削去雙足,已經奄奄一息,渾身沒有一塊好肉。


見了皇帝,他口中喃喃隻有一句話:「皇上饒命,奴才隻是因為撞破了貴妃與沈大人的好事,便上了貴妃的賊船。她以奴才家人的性命威脅我,讓奴才替她和沈大人跑腿送信。奴才都是迫不得已,隻求速死。」


皇帝揮了揮手,小太監被拖了下去。


直到此刻,孟菡眼中才真的有了懼意。


她面如死灰,不死心地撲到皇帝身上:「這一定是皇後汙蔑臣妾的,因為您愛重臣妾,皇後一直欲除臣妾於後快,您可千萬別被她這幅表面賢惠的模樣給騙到。」


皇帝眼中失望更盛,再次一腳將她踹翻:「賤人,鐵證如山你還要狡辯,還敢攀咬皇後,罪加一等,來人,把這個賤人給朕壓下去,朕要讓她受盡千百倍的折辱!」


眼見大勢已去,孟菡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尖叫:「皇上都是沈旭脅迫的臣妾,他盜了臣妾貼身的帕子,威脅臣妾,如果不與他苟且,他便要讓臣妾名聲盡毀。臣妾是萬不得已啊。」


「皇上,您不是說,您最愛臣妾了嗎,以後臣妾日日伺候您,求您留臣妾一條賤命!」


孟菡果然是幹大事的料,如此能屈能伸,出乎在場每個人的意料。


而沈旭仿佛不認識孟菡一樣,面如死灰。


「娘娘,您怎能這樣說呢?」


「明明是您勾引的臣啊。」


「您還說,皇上又老又油,每次都讓您覺得惡心。您能與臣相好一場,您便是死了也心甘情願。」


「您是臣寧死也要保下的娘娘啊,怎能如此待臣……」


這場狗咬狗的大戲如此精彩,是我始料未及的。


沈旭被堵了嘴,拖下去,唯恐他再說出什麼虎狼之詞。


孟菡則在不停咒罵他是個蠢貨,她瞎了眼,才會看上他。


皇帝直接被氣暈, 暈倒之前,還在大叫:「朕要讓這對狗男女千刀萬剐!」


13


故事的後續, 我都是聽蕭如風說的。


孟菡被凌遲而死,皇帝兌現了對她千刀萬剐的諾言。


隻不過,宮裡對外宣稱的, 是孟貴妃突發惡疾不治而亡。


沈旭當然也「死了」。


在官方語境裡,他因不堪受蕭如風的折辱觸柱而亡,還「死」的很體面。


隻不過,現實是, 他被皇帝賞給了蕭如風, 每日被幾個大漢輪流伺候。


隻有這樣, 才能解皇帝心頭之恨。


蕭如風因為「逼死」了翰林院編撰,被皇帝當庭杖責一百。


當然,這個打隻是做個樣子。


外面看著肉都打爛了,血淋淋的樣子是嚇人。


但實際上等七天之後我去蕭府「看望」沈旭時, 蕭如風已經健步如飛。


是的,我去「看望」了沈旭。


當時他雙手雙腳被鐵鏈拴在一個牢籠裡, 這裡將是他後半輩子的歸宿。


見了我,他先是咒罵我, 然後又問我, 為什麼。


我告訴他, 我做了一個夢。


我將上輩子我經歷的那些事,一件件, 一樁樁全講給他聽。


我告訴他,原本, 他應該踩著我和我孩子的鮮血,將他的愛人送上至高之位。


女兒不解,問我:「為何不等爹爹回家?」


「□-」這是我精心為他挑選的結局。


而我, 則因皇帝和皇後娘娘慈悲,在替沈旭舉辦完葬禮後,被送到了塞上的草原。


地方是我選的,上一世,我的女兒朝朝說過,她最想去的地方, 就是塞上,她讀過一句詩, 「大漠孤煙直, 長河落日圓」,但是她終日在家學琴學畫, 並未出過遠門。


我當時答應她,等她過了七歲生日,便跟她父親申請,出一趟遠門見見外面的世界。


可是, 我的朝朝, 終究是沒有長到七歲。


朝朝,今生今世,阿娘替你去塞上,日日看那落日, 夜夜賞那大漠。


如果你能原諒阿娘,請你下輩子,還做阿娘的女兒。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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