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穿進恐怖遊戲,我發現自己能聽見鬼的心聲。
「有人哎!摸一下!」
「讓我摸摸怎麼了?給我摸摸給我摸摸。」
「人!有人!好乖啊,她讓摸诶。」
我:謝邀,我在動物園當猴子。
1
連續三天加班到凌晨三點後,我猝死了。
死就死了,原以為二十三年的社畜生活終於美美結束。
一睜眼,我卻穿進了恐怖遊戲。
此刻,我正坐在一間教室裡。
吊死鬼掛在黑板上,長長的舌頭垂到地上。
跳樓鬼頭朝下在桌子上倒立,眼珠子拖在眼眶外邊兩米遠。
鬼們個個五官亂飛,已經完全看不出生前的樣子。
到處都是殘肢碎肉,血腥味撲鼻而來。
冷汗浸湿了我的衣衫,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ẗù₌,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冷靜,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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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僵硬的腿腳,小步往角落裡挪。
腳下卻不合時宜地踩到了一個硬邦邦的圓球。
身邊頓時響起了一聲尖厲的嘯叫。
我趕緊抬起腳一看。
是一顆血淋淋的眼珠子。
我大駭,連連後退幾步。
這樣的畫面,我隻在電視劇裡見過。
一隻鬼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迅速爬了過來,撿起了眼珠子安回眼眶裡。
強壓住喉頭的尖叫,我掐了自己一把保持清醒。
然而,那隻鬼發現了我的存在。
他充血的眼珠死死盯住我,好像下一秒就要衝過來把我撕碎。
不僅如此,其他所有的鬼也像是得到了感應一般,緩緩把頭轉向了我。
一雙雙或空洞或充血的眼睛一齊盯著我。
看來今天是必死無疑了。
我死死閉上了雙眼。
腦海中卻慢慢響起了一道道各式各樣的聲音。
「人!是人诶!看起來好乖呀!」
「好小隻,她的鼻子竟然長在眼睛下面,好可愛啊!」
「可不可以摸啊,摸一下她不會死掉吧?」
「好可愛,好想養一隻啊,人一般吃什麼飼料?」
「我去,人!我得拍下來燒給我太奶。」
???
我……聽見了鬼的心聲?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我迷惑地睜開眼。
沒錯啊,眼前依然是一群虎視眈眈的惡鬼厲鬼。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些聲音的影響,我越發覺得厲鬼們的眼神好像沒有惡意。
甚至寫著明晃晃的兩個字:想摸。
錯覺……絕對是錯覺吧!
2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我的腿都站麻了。
眼前蠢蠢欲動的鬼們終於有了動作。
一個女鬼扭扭捏捏,猶猶豫豫地走了出來。
她走到距離我幾步之遠處,我才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怎麼說呢,如果不是五官缺了好幾處的話,或許還挺清秀的。
我默默退了兩步。
女鬼見我後退,幹脆原地蹲了下來,一邊努力釋放善意,一邊慢騰騰地向我挪。
「小人人,不要怕,姐姐是好鬼噢,快過來,姐姐喂你吃大腿肉。」
我沉默了。
這到底是什麼世界?!
好好的厲鬼不吃人不殺人,反而把人當小狗養?
你們厲鬼難道不應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日啖三千人嗎?!
在我糾結的時刻,女鬼已經悄悄摸到了我面前,和我面面相覷。
她抬起了手。
我繃緊了身體,隨時警惕著她把我的頭擰下來。
然而,她的手隻是輕輕在我頭上撫了一下。
隨即,我聽見她的內心發出一聲幸福的尖叫。
「啊啊啊啊摸到了摸到了,好軟啊,毛茸茸的,啊我死了,我的人生圓滿了,媽媽我摸到人了!」
見她得手,厲鬼大軍都按捺不住了,紛紛甩著殘肢斷臂衝了上來。
「這個人好乖啊,竟然給鬼摸!」
「姐姐可以,那妹妹自然也可以,我也要摸啊啊啊!」
「讓我摸摸,讓我摸摸怎麼了?!」
我頓覺頭暈目眩,冷汗涔涔。
不行,這樣放任下去,就算腦袋沒掉也得被摸一頭血。
我唰地後退幾步到了門邊,轉動了門把手。
然而,教室門反鎖著。
「嗚嗚嗚小人人不讓摸了,我還沒摸到呢。」
「別走啊修人,過來讓媽媽ťû⁼抱抱 QAQ」
「我長得太嚇人了,修人也不喜歡我……」
厲鬼們停在了原地,畏畏縮縮的模樣看著竟然有些可憐。
我莫名有些不忍。
「那個……如果你們能告訴我如何離開這裡的話……」也不是不可以摸。
我清楚地看到厲鬼們的眼睛一亮,當然是有眼珠的那部分鬼。
厲鬼們歡歡喜喜地忙碌了起來,在教室裡找出各種雞零狗碎的東西堆在我的面前。
通知書碎片,筆記本,還有吊死鬼脖子上解下來的繩子。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翻開了筆記本。
紙頁上各種顏色,各種筆跡的字體撞入眼簾。
無一例外都是格外難聽的辱罵和嘲諷。
「李豬,認清自己的地位。」
「倒數第一還用筆記本,浪費。」
「滾出學校,你不配。」
我皺緊了眉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3
經過一番嘗試,我Ṭṻ₂雖然能夠聽到鬼的心聲,卻無法直接問出遊戲的破解方法。
一旦我問到遊戲內容,厲鬼們就像被切斷了感官一般陷入呆滯之中。
看來,想要結束這個遊戲還得自食其力。
我回想著曾經看過的無限流小說,託著下巴冥思苦想起來。
厲鬼們團團圍坐在我身邊,也一副埋頭苦思的模樣。
然而……
「為什麼大家都坐在這發呆,那我也發!」
「午飯吃什麼好呢?晚飯又吃什麼好呢?」
「修人看起來好軟啊,好喜歡,要是能摸一下就好了……」
「嘿嘿……小人人……嘿嘿嘿……」
聽著厲鬼們亂七八糟的心聲,我越發覺得腦袋裡都是漿糊。
這時,之前第一個靠近我的女鬼拼好了通知書碎片,獻寶似的遞給我。
「幫大忙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感激地接過通知書,順口問了一聲。
女鬼卻搖了搖頭,面露迷茫。
「你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嗎?」
女鬼點點頭,有些惆悵似的飄開去了。
我又逮了幾個鬼,結果無一例外,他們都對自己的名字和過去一無所知。
我隻好繼續專注手中的線索。
通知書隻拼起了大概,但依稀能看出這是學校發給學生的通知書。
「校園……全封閉管理……禁帶通信設備……」
這是一所全封閉管理的高中,在高中學業完成前,學生不能踏出學校半步。
這意味著,這些學生很有可能在高中三年裡都無法和家長聯系。
艱難地把七零八落的通知書跳讀了一遍,我還是沒找出什麼頭緒。
比起半封閉式管理學校,這所高中面向的學生應該大多是留守兒童。
父母因為種種原因無法接送孩子,所以把孩子送至這所學費低廉的全封閉制學校。
那麼……是什麼讓這些學生變成了這樣?
我面色嚴肅地一一掃過厲鬼們猙獰可怖卻毫無惡意的臉。
然後在一迭聲的ṭųₛ「人人貼貼」裡敗下陣來。
黏人精不可怕,黏人鬼才可怕。
一大群黏人鬼更可怕!
我深吸一口氣,拿起筆記本準備再找找線索。
筆記本的主人名叫李珠,她的字跡清秀端正,還莫名有些熟悉。
在哪兒見過呢?
我忽地靈光一現。
字跡!
雖然鬼們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和過去,但字跡是不會有太大變化的。
隻要讓他們一一寫字,或許我就能憑借字跡從中找到李珠。
4
在我的指揮下,鬼們一一排隊站好,開始在幾頁白紙上寫字。
雖然一開始對紙筆有些陌生,但是肌肉記憶很快讓他們熟練了起來。
我湊在一邊默默觀察比對字跡。
一開始還是寫些「天」「水」「大」之類的簡單字詞。
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厲鬼們紛紛照葫蘆畫瓢地開始寫「人人」「摸摸」。
甚至有一位文化鬼寫出了「人人愛我,我愛人人」這樣的長句。
迎著他滿懷期待的目光,我表情復雜地鼓了鼓掌。
「你……你真棒。」
文化鬼失望離去。
又一個鬼走到了我跟前,俯下身子開始寫字。
這個女鬼的模樣似乎格外悽慘,頭顱都是堪堪掛在脖子上,還需用手扶著。
她是隊伍裡的最後一個鬼了。
終於不用再面對那麼多熱切渴望的目光,我微微松了口氣。
這口氣卻沒能松到底。
她的字跡,我認得。
不是李珠的字跡,而是「李豬,認清自己的地位」那一行字跡。
5
我退開兩步,仔細觀察起來。
上下打量了一番,結果卻不如我所想。
這個差點掉了腦袋的悽慘女鬼,雖然滿身血汙,斷胳膊斷腿,眼神卻是一派懵懂。
莫非鬼忘卻前塵事之後都會變得如稚子般純真?
我託著下巴,繞著小慘轉了一圈又一圈。
小慘被我看得面紅耳赤,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
雖然她染血的臉幾乎看不出紅與不紅,手腳本身也骨折得說不上放與不放。
但她的心聲已經混亂到一秒八百字了。
「人人為什麼看我?她喜歡我?她討厭我?到底是喜歡我還是討厭我?人人繞著我轉圈做什麼?她會蹭蹭我嗎?我可以蹭蹭她嗎?她喜歡我?她討厭我?到底……」
太吵了,實在是太吵了。
我裝模作樣地轉了好幾圈,腦子卻已經迷失在小慘的高速 rap 之中。
正所謂兵不厭詐,與其左思右想,不如主動出擊。
我故作嚴肅地盯住了小慘。
「是你做的吧?」
小慘的大腦徹底宕機了。
「她主動和我說話了,她喜歡我,她喜歡我……可是她和我說話為什麼不笑啊?她討厭我?到底……」
我忍無可忍,抓住小慘的肩膀搖晃起來。
「你冷靜一點,我有話要問你。」
「她摸我!她摸我!看見了沒?都看見了沒?她摸我!人人主動摸我!我就知道人人喜歡我!」
我放棄了。
人鬼果然殊途。
況且,這家伙怎麼看也不像是壞人。
做壞人,大概還是需要那麼一點腦子的。
6
線索到這就斷了,我隻好找出了厲鬼們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
一根結實的粗麻繩。
模樣相當普通,除了吊死過人之外毫無特色。
我把繩子從頭到尾一寸一寸地檢查了一遍,依舊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
既然問題不在繩子上,那想必是在鬼身上了。
我抬起頭,掃視了一遍圍著我坐成一圈的厲鬼們。
三個吊死鬼,十七個跳樓鬼,還有一個最特別的小慘。
小慘身上的傷太重了,像是被車撞倒後來回碾壓留下的。
誰會在學校裡做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這所學校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讓學生以這麼多種多樣的方式死去。
還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來,小慘坐到了我身邊。
她看起來終於冷靜了些,雖然依舊面紅耳赤,但好歹不再在心裡唱 rap 了。
小慘給我帶來了新的線索。
這是一本班級考勤冊,記錄了班級裡的大小事務。
不過,之前鬼們分明已經把班級裡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搜了一遍……
這本考勤冊為什麼現在才出現?
小慘沒等我提問,就拿過筆在紙上唰唰寫了起來。
她許久沒有握過筆了,寫得有些吃力。
那略顯歪斜的字體卻依舊能看出些往昔的清秀和工整來。
「我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我一直藏著這本冊子,不敢給人看見。我不知道……」
小慘沒再寫下去,她的眼中隻有茫然和無措。
我忽地有些心疼。
小慘去世的時候,還隻是個高中生。
她的人生卻永遠停留在了那個花季。
「你做得很好,一切早就過去了,該忘掉的就讓它忘掉吧。」
我撫了撫小慘的長發,寬慰道。
小慘乖順地低下頭,醞釀了許久才再次提筆:
「那你可不可以蹭我一下?」
我:「……」
這到底是什麼惡趣味啊!
「不可以也沒關系的,是我得寸進尺了,都是我的錯,真的很對不起 QAQ」
可惡……拒絕不了……
我學著小貓蹭人的樣子,輕輕蹭了一下小慘的腦袋。
「……行了吧?」
小慘暈過去了。
臉上還帶著奇怪的微笑。
7
快速翻閱了考勤冊,前面大多都是公式化的值日和班級紀律記錄。
直到班主任籤字變成了另一個人。
劉偉成,從一月開始擔任這個班級的班主任。
上任不久,考勤冊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ƭũ̂⁰留言。
有劉偉成留下的,也有一個叫袁晴的女孩留下的。
袁晴的筆跡我已經再熟悉不過了,她就是小慘。
繼續向後翻閱,李珠的名字開始頻繁出現在考勤冊留言上。
「……李珠同學近期學習狀態不佳,班長多加督促。」
「好的老師,我會監督李珠同學的學習。」
「李珠同學善妒不謙,班長須予以管束。」
「老師,具體需要我做什麼?」
「在其位ţũ̂⁰謀其職,身為班長必須約束好同學,否則,撤職勸退都是常有的。」
「老師,請問可以說詳細點嗎?我不是很明白。」
……
這樣的對話持續了好幾十遍。
劉偉成從不回答袁晴的問題,卻每次都照舊在第二天的考勤冊上寫下似勸誡似警告的話語。
想來即使袁晴當面找到劉偉成,也隻會得到和稀泥的回答。
他一次又一次似是偶然地提及袁晴的軟肋,助學金,學籍,甚至是袁晴父母的工作。
他從未留下任何話柄,卻要將袁晴逼瘋了。
我將考勤冊向後翻了幾十頁。
「老師,我做了,我都做了。」
「好孩子。」
惡寒爬上我的背脊。
此後,考勤冊上隻剩下了袁晴一個人慌亂扭曲的字跡。
「老師,我看見李珠在自殘,怎麼辦啊?會出人命的。」
「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答應過不會讓我爸失業的。」
「老師,李珠精神狀態很不好,到此為止行嗎,我求您了。」
再之後,考勤冊上出現了大片的空白。
隻有末尾一頁記錄了一次考勤。
李珠退學,袁晴車禍身亡。
劉偉成用權力碾壓了兩個無依無靠的女孩。
正值青春的鮮花零落成泥,還未見過朝露與夕陽,就被惡碾碎了。
恨意在我的胸腔中翻湧,濃烈到令人無法承受。
8
放下考勤冊,情緒驟然抽離,我感到有些虛脫。
袁晴依舊坐在我身邊,已經被眾鬼一擁而上掐人中掐醒了。
雖然,對於鬼掐人中有沒有用這件事,我持懷疑態度。
或許什麼都不記得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一定要有人銘記真相,那就讓我來記住吧。
迎著袁晴帶笑的溫柔目光,我也笑了起來。
「她對我笑了,她喜歡我,她說以後隻做我一個鬼的人人,怎麼辦,好害羞……我給她取什麼名字好?」
袁晴捂住臉低下了頭。
……我還是不笑了吧。
剎那間,尖銳的剎車聲和沉重的碰撞聲劃破了難得祥和的氛圍。
我面色一變,撲到窗邊向外望去。
教學樓前的空地上,停著一輛熄火的轎車。
車下,大片的血跡正從一具殘破的軀體下漫延開來。
我的心髒在胸腔裡狂跳起來。
真相好像終於來到了我的眼前,隔著一層薄紗,伸手就能觸到。
而那個時時橫亙心頭,讓我如鲠在喉的猜測,也終於到了揭曉的時刻。
我舉起椅子用力砸碎了玻璃窗。
玻璃碎片四濺,我竟隻覺得痛快。
回過頭,厲鬼們安靜地站在我身後,一言不發。
他們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好像更白了,幾近透明。
「別看,別跟過來,我會解決的。」
我輕輕握了握袁晴顫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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