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1-04 15:00:114139

帝君下凡歷劫前,將他的小鯉魚送我,當做定情信物。

沒想到,那鯉魚跳出魚缸,跟他投入凡塵。

我一著急,也跟著投了進去。

十八年後,大雪茫茫。

衛太子於城牆上,一箭射穿我的花轎。

「越女,是你無恥,非要嫁我。我已有心上人。」

他摟在懷裡的紅衣女子,就是那條鯉魚精。

我知凡人看不穿,為助他歷劫,下轎步行,入了衛宮。

三年後,鯉魚有孕,驚動天罰。

衛太子聽信讒言,將我綁上城牆,替她受過十八道天雷。

至此,我心灰意冷,召出了司命君。

「司命,該回九重天了。」

1

司命君被我召喚出來時。

我正被綁在衛國城牆上,扛過了一十八道天雷。

凡人之軀,鬢發凌亂,白衣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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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得上是狼狽。

「清越上仙,您這是……」

司命君嚇得快要跪下了。

我垂下頭,動了動手指,發現仙骨隱有裂開。

頗為無奈地苦笑了出來。

「讓司命君看笑話了,本君被那尾小鯉魚整到如斯地步。」

我曾隨旻華徵戰四方,從未重傷至此。

司命為我解開束縛。

他不禁感慨。

「當時城門一別,仙君入了衛宮,如今不過數日啊。」

於天上,不過數日。

於我,卻是數年。

我心裡苦澀難言,喉頭輕顫,嘆出一口氣。

「司命,本君仙骨有損,該回九重天修行了。」

司命君深以為然。

但又想起了一樁要緊事。

「上仙是為助旻華帝君歷劫而來。那歷劫之事,如何收尾?」

寒風料峭,吹面而來。

我擦了擦唇邊的血,沉默半晌,輕輕擺了擺手。

「由他去吧。你隻需在命簿上,給我批個早逝的命。」

司命君領了我的意。

他一手握著朱筆,一手拿出了命簿。

「仙君,在下為越女批個情深不壽,如何?」

我點了點頭:「好。」

我靜靜地望著命簿上的字跡——

衛國王後越女,君衛懷期,無嗣,情深不壽。

朱批已落,再無悔過。

司命君收起了筆簿,如煙霧消散在夜裡。

「命簿運行,人間三日,您便可回歸九重天。」

2

雷罰停了。

夜色裡,小雨淅淅。

我淋湿全身,像個孤鬼,出現在城牆邊。

一步步邁下石階。

侍女綠绡撐著傘,抱著大氅,跑過來接我。

卻被閃著寒光的長戟攔在石階之下。

「君上有令,除王後受罰外,任何人不可上城牆!」

他們口中的君上,就是我的凡人夫君,衛懷期。

也正是那九重天上,旻華帝君的轉世。

士兵相對,交叉戟鋒,向綠绡壓去。

「住手!」

我加快腳步,往下而去,推開了兩位士兵。

夜色模糊,綠绡離得我很近,才看清我滿身血跡。

「殿下……」

她慌了一瞬,手都抖了。

那傘柄脫了手,跌落在地上,被風吹著翻轉,停到了一群人腳邊。

紅鯉夫人用腳踢開那傘沿,唇角帶著天真的笑意。

「君上,這就是王後姐姐說的天罰嗎?好像就打雷啊,閃電啊,姐姐還能行動自如呢。」

衛懷期蹙眉,靜靜地望向我。

綠绡把大氅攏到我身上,將我留在原地。

她冒著雨跑遠,去撿地上的傘。

頭頂移過來傘蓋。

我抬起頭來,望進那雙眸子,微微出神。

是國君衛懷期在為我撐傘。

但他隻是對上我的視線,片刻後,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王後,紅璃有孕,你卻說她出身不吉,要受雷刑,害得她徹夜難眠。我罰你在城牆上聽徹雷鳴,希望你能有所教訓。」

仙骨裂縫之疼,時時刻刻發作,幾乎讓我無法專注,去聽他在說什麼。

但他說,隻是聽徹雷鳴。

我一時怔愣住了。

紅璃被人簇擁著走過來,目光怯弱地看我。

「王後姐姐,我不過是和心上人有了孩子,你便說我要遭天打雷劈。我實在是嚇壞了。」

她仰頭看向衛懷期,眼裡是無盡痴迷。

「好在君上為求我安心,讓姐姐替我親身驗證,這世上天罰本就不存在。」

我明白了。

十八道天雷降世。

在凡人眼裡,不過是滿天黑雲,電閃雷鳴,轉瞬即逝。

怪不得紅璃敢如此設計於我。

她在賭。

賭即便是高高在上的旻華帝君,轉世歷劫後,也認不出天罰。

甚至將心上人推了上去。

果不其然,衛懷期冷冷看向我。

「王後能安然無恙走下城樓,可見是妖言惑眾,還不認錯?」

認錯?

我最錯的事,便是為旻華下了凡。

走這一遭,負盡薄幸,枉費屈辱。

3

我與旻華帝君,相識萬年。

他自大隱山飛升上神,到了九重天後,獨來獨往,少言寡語。

隻在神殿內養了一尾紅鯉魚為樂。

他對那鯉魚喜愛至極,旁人輕易連看都不能看,更不要說是觸碰了。

後來機緣巧合。

我隨旻華帝君赴九淵作戰,長達數千年時光。

幾經生死之際,他不惜耗費自身,也要冒死相救於我。

也因此,帝君修為大減,不得不下凡歷劫。

他入輪回那日,我來送他。

旻華帝君捧著琉璃魚缸,連帶那尾紅鯉魚,都送給了我。

「清越仙君,我有數十日不在,將此心愛之物贈你。若你願意照顧它,等歷劫歸來……」

我低頭看著這尾漂亮的小鯉魚。

「自然願意,帝君對我有救命之恩,小仙定會小心謹慎。」

旻華默了一瞬,眸光定定地看向我。

「不是。我是說以此為聘,等歷劫歸來,我想與你定親。」

我當時怔住了,心口微微發燙:「啊?」

旻華表白過後,神色些許慌亂,讓我好好考慮,轉身飛入輪回池。

我抱著那魚缸,心跳怦怦,還在怔愣中。

旻華帝君心悅於我。

而我是,歡喜的。

那尾紅鯉魚猛地跳起,躍出魚缸,溜進了輪回池。

我知此物為旻華愛寵,又稱得上是定情信物。

一著急,跟著跳了進去,想要將它抓回來。

誰料下界尋找途中,司命君找到我。

說是本該成為旻華凡間妻子的女人突然死了。

讓我幫個忙。

我應了司命君,入了他的運簿。

十八年後,以越國公主身份,嫁給帝君轉世衛懷期。

抵達衛國國都之時,我見到了正在歷劫的旻華。

意料之外的是,我也見到了那尾紅鯉魚。

衛太子懷期於城牆上,一箭射穿我的花轎。

「越女,是你無恥,非要嫁我。我已有心上人。」

他摟在懷裡的紅衣女子,所謂的心上人紅璃,就是那條鯉魚精。

我知道,這忙是非幫不可。

這注定不安寧的衛宮,也是非入不可了。

4

當時的我也沒有想到。

為助旻華帝君歷劫,我堂堂清越上仙,有朝一日,會形容如此狼狽。

落得個仙骨有損的下場。

隻為九重天上,輪回池邊,那一時的心頭悸動。

衛懷期沉下聲。

「王後,你已受罰,再向紅璃認錯,這事便到此為止。」

往往到了太過悲傷的時候,反倒會覺得可笑不堪。

我自嘲地扯了扯唇,走出衛懷期的傘。

命格已定,不過三日。

懶得同他爭論。

綠绡正撐著傘,急忙跑回來。

「君上,我們王後她受傷了!」

衛懷期這才注意到我腳底——

大氅之下,露出的衣角,帶著一縷血跡。

他不自覺握緊傘柄,跟上前了兩步。

「王後姐姐,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紅璃搶先上前,雙手握住我的胳膊,暗中驅動了法力。

我剛經歷過雷罰碎裂仙骨之刑。

被她的法力催動,猶如烈火焚骨,痛不欲生。

我猛地揮開她的手。

「放肆!」

紅璃故意松開手,將手護住小腹,放任自己往後跌去。

她驚慌失措地看向衛懷期,差一點摔在了地上。

但也隻是差一點。

她倒進了衛懷期的懷裡。

衛懷期摟住她,面含薄怒。

「她有孕在身,不過是關心你,你竟敢動手!」

我仔細端詳他。

相同的容顏,相同的聲音,但他不是旻華。

若是他日旻華重回九重天,得知自己萬年上神血脈,卻被所養鯉魚迷惑,甚至還有了後代,隻怕會惡心不已。

但那都與我無關了。

「君上,可看清了?是她先來拉扯我。」

衛懷期啞然。

紅璃扯了扯他的袖子,恰逢其時地,昏迷了過去。

衛懷期抱起她,匆匆離去。

將我禁足在宮內。

鳳音宮內,竹影悽悽,寂靜荒涼。

宮人都被遣散了。

衛懷期連我的衣食用度,都裁剪得幾近於無了。

隻有綠绡還在陪我。

「王後,您為何會同紅璃夫人說,她身懷有孕,會遭天罰呢?」

我當上仙時,生性淡泊。

到了凡間,不得君心,也不曾針對紅璃。

我隻是好心提醒。

她趁著旻華帝君歷劫,瞞過司命運簿,私懷上神血脈,是要遭天譴的。

我憐憫她,痴戀旻華,犯下錯事。

但若驚動天罰,以她的修行,難逃一死,得不償失了。

紅璃在我面前感恩戴德,賭咒發誓,會落下此胎。

又哭得梨花帶雨,求我告知天罰時機。

沒想到,我一時心軟。

她轉頭在衛懷期面前誣陷我。

讓我替她扛下了這一十八大道天雷。

我坐在廊下看雨。

見綠绡比我還擔憂,握住她的手,淡淡地笑了。

「沒事,你等上三天,日子就要好起來了。」

三日之後,衛宮的王後越女,便魂赴九泉了。

而九重天上,那位清越上仙,要歸位了。

5

沒想到,當天晚上,衛懷期還會來看我。

我剛沐浴完,換好素衣,披著頭發,從竹林出來。

不期然撞見了他。

他看到了我,微微抿唇,而後移開眼去。

「君上來做什麼?」

我和他四目相對。

「來看你,不滿意嗎?」

他聲音帶著嘲諷。

我不再說話,轉身離去,卻被扼住手腕。

我回過頭。

他盯著我,冷笑一聲。

「王後想害紅璃落胎,不就是對她心生嫉妒嗎?」

他不知道發什麼瘋,強硬地將我打橫抱起,就往內殿走去。

「既然如此,你也生一個。」

真是瘋了。

「衛懷期,你瘋了,放開我……」

我被壓在榻上,用足了力氣,想要去掙開他。

但我被司命君寫入了歷劫運簿。

一入運簿,法術受制。

如同凡間女子,手無縛雞之力。

更不要說,我剛剛承受天雷,仙骨裂縫,被他牽扯全身,疼得難以自制。

衛懷期按住我的手,順勢吻了上來。

我從未如此絕望,微微閉眼,眼底有了淚意。

明明隻要再過三天,何必再受這種折磨?

我低下頭看他,放軟了聲。

「衛懷期,我錯了。我明日便向紅璃認錯。」

聲音略帶哽咽。

「你別再……我受傷了,身上好疼。我說真的。」

衛懷期就放開了我。

他望著淚流滿面的我,臉色卻愈發陰沉。

「你既說受傷,我便讓人來看。別總故作姿態,讓人以為你千裡迢迢嫁過來,還在衛宮受了虐待。」

巫醫為我請脈。

衛懷期退讓到旁。

不經意看到我換下的血汙衣裙。

他親手拾了起來,看清那新鮮血跡,面色微微白了一瞬。

「你,你怎會傷得如此重?」

他似乎很緊張。

我淡淡收回手。

「巫醫,王後怎麼樣了?」

巫醫惶恐地跪下。

「君上,恕臣眼拙,王後身體很好,隻是微感風寒。」

衛懷期聞言斂眸,注視我良久。

又去看手裡的衣衫,猛地攥得更用力了。

「再傳,把全宮巫醫都叫過來。」

他站起來看我,一字一句道:

「給王後好好看看。」

流水的巫醫被召進了殿,又陸續退了出去。

自然是看不出來的。

司命君為我備好的越女凡身,早在第一道天雷時,就已被燒得焦黑,形容可怖。

那血是越女的。

如今這副軀體,是我神魂維持。

凡間的醫者,怎能把得出脈呢?

衛懷期仰起頭來,諷刺地笑了。

「七十多位巫醫,都看不出王後的病,我看王後的病是在心裡。」

他松了手。

染血衣衫落地。

他用腳重重地碾了上去。

「隻會在陰謀詭計上,挖空心思的女人。」

他捏住我的下巴,往前傾身盯著我。

「你就是求我,我也不會再碰。」

求他?

天上地下,我何曾求過他?

從始至終,是他先來求我,才有了這一段情緣。

我抬眸,目光冷淡,與他對視。

「那君上,可要先等到我求你那日,再好好羞辱於我。」

衛懷期瞳孔微縮,緊緊抿唇,被我氣得呼吸不勻。

他手上猛地添了兩分力。

「別忘了,明日與紅璃道歉!」

等他走後,我支撐不住,昏倒在了床上。

大抵是旻華的神力在逐漸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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