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第2章

7

宋延禮說得沒錯，一開始，我答應他的追求，就是為了他的錢。

在他之前，我曾熱烈地喜歡過另一個男孩。

宋延禮全都知道，可他還是拼命對我好，非要跟我在一起，從戀愛，到結婚。

我還記得，宋延禮跟我求婚的那個雨天，我們窩在沙發裡看愛情電影。

他突然湊近我耳邊，低聲呢喃：「夏禾，隻要你說你愛我，我立馬娶你回家，以後爺們兒的錢都歸你管。」

我的心跳震耳欲聾。

「我愛你」三個字都快從嘴裡蹦出來了，又覺得有點不滿意，哪有人求婚這麼敷衍的。

索性搖頭，故意氣他。

那個時候，宋延禮還是個不要臉的厚臉皮。

也不知道他從哪兒掏出一枚大大的鉆戒，抓著我的手就套了上去。

我想跑，他幹脆一把握住我的脖子，把我壓倒在沙發上。

他咬著我的耳朵兇我：「再嘴硬，我掐死你。」

那一天，宋延禮的吻差點將我融化。

我在他的身下求饒，說了好多遍：「宋延禮，我愛你。」

從前，我是真的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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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好像從來沒有真的相信我。

8

我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

大把大把的藥往嘴裡灌，還是頭疼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

很快，我發現自己開始忘記，關於宋延禮的一些小事。

我的身體越來越糟糕，醫生給我加了好多藥。

離開時，他皺眉問我：「為什麼每次都是你一個人來看病，你家裡人呢？

「你的病，需要家人的陪伴跟呵護。」

可是，我沒有家人，怎麼辦？

六歲那年，媽媽把我丟在大街上，她說要去給我買糖吃。

然後，就再也沒回來。

我本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我媽了。

直到，我在醫院遇到蘇萌。

她被我扯壞的那隻耳朵，腫了一大片，是來換藥的。

陪在她身邊的，是一個中年女人。

我幾乎以為我看花了眼。

那個女人好像是，我的媽媽。

我不受控制地朝她跑過去，蘇萌嚇得倒退兩步。

我媽護著她，狠狠推了我一把，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賤人，你還想欺負我女兒是不是！」

她突然抓住我的頭發，大聲嚷嚷：「敢欺負我女兒，我打死你！」

她扇了我一巴掌，我來不及躲開，嘴角滲出血，眼淚猛地掉下來。

媽媽好像沒有認出我，她早就把我忘了。

她有了另一個女兒，她的女兒，是蘇萌。

9

其實十三歲那年，我在街上撿塑料瓶的時候，偶然遇到過我媽。

她在馬路對面，牽著蘇萌的手，有說有笑，特別溫柔。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奔向她，大聲叫她：「媽媽，小寶在這裡！媽媽別走！」

她腳步頓住，慢慢回頭，有些驚訝地看著我。

蘇萌拽了拽她的衣角，嫌棄地罵我：「媽媽，是乞丐，好臟啊。」

我們都是媽媽的孩子。

但她穿著漂亮的小裙子，抱著可愛的毛絨小熊。

而我穿著破爛的舊衣服，和一雙磨破的臟布鞋。

我好羨慕她啊。

我小聲地反駁：「我不是乞丐，我是姐姐……」

我伸出手，露出一個難看的笑臉，叫她：「妹妹。」

蘇萌突然哭了。

她躲在我媽背後，大叫著：「媽媽快把她趕走！她要搶我的玩具熊！」

我媽後知後覺，猛地一把推倒我。

那時候的她，也像現在一樣，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哪兒來的野孩子！嚇哭了我的小寶，我打死你！」

不是的，不是的，媽媽。

我不是野孩子，我也是你的小寶啊。

是你不要的，小寶。

10

我沒有再像十三歲那年，哭著喊媽媽：「媽媽，我是小寶。」

我像從前她推開我那樣，狠狠推開了她。

她趁機扯掉我的口罩，倒在地上哭喊：「大明星打人了，夏禾打人了！」

蘇萌愣了兩秒，突然也摘下口罩，噗通跪倒在我面前，求我說：「夏禾姐，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

「你比我有名氣，平時你打我罵我，我都可以忍，但是我媽媽年紀大了，求你別為難她。」

很多人拿出手機拍攝圍觀，蘇萌可真是演了一出好戲。

我應該要維護自己的名聲，趕緊遮住臉，立刻離開的。

可是我控制不住的，扯住了蘇萌的頭發。

我望著她的眼睛，冷冰冰地說：「你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妹妹。」

「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媽怎麼打我的，我就怎麼還給你。」

我掄起包就往蘇萌臉上砸，一下，又一下。

我的心好疼，如果不能發泄，我大概會找個樓頂跳下去。

人活著，怎麼會這麼痛苦。

我媽撲上來撕扯著我。

或許等她知道，我就是她丟掉的小寶，她就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可是沒關系，媽媽，你不要小寶，小寶也不要你了。

11

我打了蘇萌的視頻，很快就在網上傳開。

網友沖進我的微博大罵：「你是不是嫉妒蘇萌比你年輕比你漂亮，打別人的臉打得那麼狠！」

「建議查查夏禾家是幹嗎的，感覺她是從小就愛霸凌別人的那種人，一看就是被父母慣壞的惡毒千金。」

「蘇萌別哭，我知道夏禾家在哪兒，我替你出氣。」

看到這條評論時，我在地下車庫，剛剛停好車，準備上樓回家。

突然聽見有人叫我：「請問是夏禾嗎？」

我回過頭，看見一個拎著棒球棍的男人，他眼神兇惡，揮棒砸向我。

我來不及反應，突然被人拽進懷裡。

宋延禮抱緊我，那根棒球棍，狠狠砸在他的背上。

他回頭一腳踹翻那個男人，惡狠狠地罵：「你他媽敢動我老婆我弄死你！」

宋延禮瘋了似的不管不顧，把人往死裡打。

有一瞬間，我差點忘了我們正在鬧離婚，還以為，他很愛很愛我。

可是我已經忘了，宋延禮愛我的樣子。

12

宋延禮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他是為了蘇萌才來找我的。

家裡亂糟糟的，我每天都在頭疼，根本沒心思收拾。

宋延禮挽起袖子，開始打掃衛生。

他撿起我扔在沙發上的內衣，笑著罵我：「夏禾，你真不是個當老婆的料。

「你真該學學蘇萌是怎麼照顧人的。

「她那麼乖，你怎麼舍得打她。

「跟她道個歉吧，她每天都在哭，我看著心疼。」

是啊，因為蘇萌乖，所以媽媽很愛她。

因為蘇萌乖，所以宋延禮，也愛上她。

那我呢？因為我不夠乖，所以我就活該一次又一次被所有人拋棄嗎？

我突然特別生氣，把宋延禮收拾好的衣服全都扔在地上。

仰頭跟他吵：「讓我跟她道歉，你不如一刀捅死我！」

宋延禮靠在沙發上，把我拽進他懷裡，扣住我的腰不讓我掙脫。

他笑著罵我：「就知道你不會聽話，從來都不是個好東西。」

他掏出手機，打了通電話，告訴電影節的評委會，把我從年末的影後大獎裡除名。

我從業十年，三年提名影後，三年陪跑。

好不容易等到今年，我一定能穩穩拿獎。

為了這個獎，我從山坡上摔下來，額頭磕了個血窟窿，還是堅持不用替身，拍完全片。

那座金燦燦的獎杯，是我用命換來的。

我打掉宋延禮的手機，一滴淚砸在手臂上，罵他：「別這麼下作！宋延禮！」

他遊刃有餘，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笑著問我：「要不要道歉？你想好再說。」

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沖他大喊：「宋延禮，我生病了！

「我以後再也不能拍戲了，我再也沒有機會拿獎了！

「你愛蘇萌，你想給她出氣，你就拿捏我的軟肋，可是我偏不讓她高興，我就不道歉！

「不就是一座獎杯嗎？我不要了！」

我的眼淚糊了滿臉，滿心的委屈無處發泄，我抓著宋延禮的手，狠狠咬了上去。

他皺緊眉頭，默默忍著。

等我哭夠了，抬頭看，宋延禮也跟著我紅了眼睛。

他捧著我的臉，輕聲說：「夏禾，與其說我愛蘇萌，不如說，我恨你。

「從前我愛死你了，可是你愛的，隻有我的錢，你騙我的錢去養別的男人，你真有本事。

「不過要怪，還是怪我沒出息。

「明明知道你最會裝可憐，還是會被你騙，會心軟。

「別哭了，不就是一個獎杯嗎，給你就是。」

他把我抱進懷裡，吻了吻我的耳朵。

像是在做一場告別，慢吞吞地開口：「夏禾，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好了。」

可是這一次，宋延禮騙了我。

13

頒獎典禮那天，我穿著最華麗的裙子，戴著最昂貴的珠寶，想要在最後風光謝幕。

主持人卻在臺上念出：「最佳女主角：蘇萌。」

我提著裙擺，準備起身的姿勢，被媒體捕捉下來，變成一個笑話。

蘇萌捧著金燦燦的獎杯，沖著宋延禮笑，撒嬌說：「我喜歡的人答應我，今晚如果我拿到獎杯，他就跟我回家見我媽媽。

「媽媽在家包了團圓餃子，正在等我們回去吃呢。」

她真幸福啊。

擁有著我想要的一切。

媽媽。

宋延禮。

還有那座，我再也得不到的獎杯。

宋延禮湊在我耳邊，笑得很惡劣。

他問我：「夏禾，被人欺騙的滋味，好受嗎？」

他在報復我，他從來都不信我。

不信我說我愛他，也不信我說我生病了。

我又頭痛了。

最後一次看著宋延禮，他在我的眼裡、心裡、記憶裡，開始模糊。

我攥住胸前的衣料，輕聲說：「被人騙，好疼啊。」

眨眨眼，我問他：「可是，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