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半個仙界法律顧問,一定能解答「不小心輕薄了自家靈寵,到底算不算犯罪」這樣的問題。
小灰扯著被子坐起,給自己變了身衣服,蹙著眉看我。
「我昨晚……」
「昨晚我也不知道你怎麼突然變成人形了,這可真的和我沒關系,」我趕忙撇清責任,「我醒來你就這樣了呢!」
「可是……」小灰摸了摸自己的頭,似乎頗為糾結,「我們茗溪岸松鼠家族家訓,若是被人摸了身子,就得……」
「就得?」
他沒再繼續,隻是輕輕低下了頭。
完了完了。
看他這樣子,一定是要對我以身相許了。
哎呀,這可怎麼辦是好?
他下了床,走近一步,微微低頭看著我。
我大驚,難道這就要親我了?
話本子裡確實都是這樣寫的。
雖然確實是我輕薄他在先,但這事……
「那個,會不會太快了點……」我支支吾吾。
「軟軟。」他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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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們茗溪岸松鼠家族家訓,若是被人摸了身子,就要……」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要以身相許嗎,非要說出來,多難為情。
他又走近一步,將我抵在牆邊。
行吧,軟軟,我對自己說,自己做的事,自己要負責。
我輕輕地閉上了眼。
他俯下頭,唇無意蹭過我的耳郭。
「就得殺了那個人哦。」
「啥?」我忽地瞪大雙眼,與他對視。
他灰色的眸子裡是無邊無際的寒冰,沒有一絲溫度。
一瞬間,我仿佛不認識眼前之人。
「灰灰?」我愣愣道。
半晌,他撲哧笑了。
「逗你的,那你以為是什麼?緊張成那樣。」他伸了個懶腰,後退一步,笑了笑,「哎,真是不知該拿你如何是好。」
我:「……」
還沒琢磨透他話裡的意思,就聽外面起了一陣喧鬧之聲。
小灰眯了眯眼,似乎對此並不意外,他整了整衣衫,拉著我道:「出去看看吧。」
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
門外居然全是幻化為人形的靈魔們。
一個個擠在我宅子門口,要給我送喬遷之禮。
隊裡有個大爺,居然還主動地寫了號碼牌,協助維持大門口秩序,讓大家領號排隊。
我總感覺此情此景哪裡不大對勁,但又好像合情合理。
我和小灰對視一眼,隻得將大家都迎了進來。
很快,我的院子裡,就堆滿了各色吃食和小玩意兒。
後面一個月,日日皆是如此。
我真是萬萬沒想到,我都到苦淵了,還能有人給我送好吃的。
雖說每天都有好吃的是件好事,但一段時間下來,我還是免不了產生了一些小憂愁和小焦慮。
我和小灰說,感覺自己特別像一頭待宰的豬。
「……那你別吃了,反正你喝水就能活。」小灰悠悠道。
「那怎麼能行?」我立馬跳上桌子,用四肢護住每道菜,「燴三鮮,燕窩雞絲,罐兒鹌鹑,清蒸白菇,醋熘肉片……怎麼回事啊嗚嗚嗚嗚,真是太巧了,都是我愛吃的……」
正在此時,宅子中又來了一人。
「送吃的還是送用的?」我轉頭問。
這些時日,我早已習慣了天天有人來送東西。
此人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軟軟仙子,我這裡有一神物,特贈予仙子。」
神物?
我從桌子上爬了下來,「什麼神物?」
他從懷中掏出一面銅鏡。
「此鏡為綿仙子之物,綿仙子離開後,輾轉到了我的手上,此鏡可看到苦淵外面,仙子想看到的任何地方。」
想看到的……任何地方嗎?
我接過銅鏡,輕輕地撫了撫。
鏡中雲霧環繞,逐漸有了畫面。
是仙門所在的仙山。
仙門一向清冷,可如今,卻掛上了不少大紅燈籠,門上窗上皆貼著「喜」。
我的手不知為何,微微顫抖了起來。
鏡中,我看到了穿著大紅喜服的離漠,還有遮著紅蓋頭的……綿仙子。
離漠看上去很開心。
認識兩百餘年,我從未見他露出過如此表情。
我怔怔地看著銅鏡。
成親了啊……
在我替綿仙子來了苦淵一個多月後,他們成親了。
是啊,五百年了,他們應該不想再等了。
仙門破例放了鞭炮和煙花,每個人都在笑,像是在過年。
那是我不曾見過的熱鬧景象。
眼角不知為何有些酸,也許是為了離漠終於得償所願,也許是因為來了此處,我又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突然,一隻微涼的手蒙上了我的雙眼。
「別看了。」他輕聲說。
7
我眨了下眼,一滴淚,剛好不偏不正,滴落在了他的掌心。
「你看我這個人,」我放下銅鏡,抬頭對他笑,「就是容易被這種大團圓結局感動。」
後來,小灰將那面銅鏡收了起來,我也再沒主動看過。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們兩人白日無事,便在苦淵裡到處轉悠。
我認識了好多人。
東街的阿伯愛吹牛,西街的大娘愛繡花,南街的小妹會做糖糕,且暗戀北街的阿哥。
似乎隻有每隔十天的那個夜晚還在提醒我,這裡並不是凡間,而是苦淵。
可苦淵,似乎也並非那麼苦。
也不知是我對疼痛有了免疫還是如何,最近靈魔進食我體內仙氣時,痛感越來越弱了。
我甚至還能與他們打個招呼,辨認下他們化為凡人模樣時應該是誰。
這天,我和小灰一起蹲在北街一處牆根下,一人手捧一個糖糕,津津有味地偷聽南街小妹對北街阿哥告白。
整整兩個時辰,兩人已經從天幹地支聊到了苦淵十大怪談,南街小妹還沒開口表白。
小灰百無聊賴地撐著頭打哈欠,「咱要不回家吃飯吧?腿都蹲麻了。」
我扯著他的袖子不願放棄,「再待一會兒啊……」
「這南街小妹太磨嘰,幹脆我去替她說算了。」他沒什麼耐心,說著就要起身。
「哎,別!」我起身著急拉他,卻一個踉跄,鼻尖直接撞在了他堅硬的胸膛上。
一陣酸痛,眼中淚花「哗」地冒了出來。
「笨死了。」他一把攬住我,「你著什麼急?」
「腿蹲麻了……」我抬頭,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他輕輕嘆氣,伸出手來,卻又在我鼻尖處停住。
「那個……要不回去上些藥吧。」他偏開頭,輕聲。
「可我想要大尾巴揉揉……」我抽著鼻子,哼哼唧唧。
「你啊,真是麻煩。」
他嘴上嫌棄,可還是變成了松鼠模樣,一下子躍上我的掌心,大尾巴輕輕拂過我的鼻頭。
「嗚嗚嗚……」我心滿意足。
「趕緊蹭!」他卻兇巴巴,「大庭廣眾的,隻給你玩一個時辰。」
真是兇呢。
兇得讓人又想蹂躪他。
「軟軟!」他不高興地跳腳,「你是不是又把鼻涕蹭在我尾巴上了?」
我看著他瞪大的雙眼,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
「灰灰,你有沒有聽過我四姑姑講的一個故事?」
「啥?」
四姑姑是我們小尾魚家族最有文化的人,因為她曾經遊到了距離茗溪很遠的江河中,見識過很多不一樣的人和事。
「她說她在西面的河裡做文化交流時,聽過一個故事,說一個公主在遊玩時,認識了一隻青蛙。
「啥玩意?」小灰愣愣地看著我。
「然後啊,」我將他舉近了些,「後來她不小心親了那隻青蛙,青蛙就變成了人,然後……」
「親?」小灰皺眉,「怎麼親的?那怎麼可能親得上?」
「為什麼親不上?離得近點不就能親上嗎?」
「都是人還好,但一人一蛙,離得近點也不好親。」他頓了頓,「這故事一聽就是哄你這種小孩的。」
「我才不是小孩子,明明就可以的!」我生氣了。
「怎麼可能!你試過嗎?」他非和我犟嘴。
試就試。
他不就剛好在這裡嗎?
青蛙和松鼠也差不多。
我雙手捧起他,氣呼呼地就要親下去。
我還就不信了。
怎麼就能親不上。
兩人雙唇幾近相觸的一刻,我突然一個激靈,停了下來。
我在幹什麼啊……
靈臺一片空白,我愣愣地看著他,他也愣愣地看著我。
一人一松鼠保持著詭異的姿勢,呼吸交融之間,我看到他身後的大尾巴緊繃成了一條豎線。
和被雷劈了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左下方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不滿聲音。
「哎呀,你倆到底親是不親啊?」
我瞬間清醒,轉頭一看,居然是南街小妹和北街阿哥。
兩人手裡捧著瓜子毛豆,正蹲在不遠處,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和小灰。
「不是,你倆這都互看了一炷香時間了,還不親?我們蹲得腿都麻了。」
我回頭,看了看小灰,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的松鼠臉看著有點發紅。
「那個……」我話音未落,他便「嗖」地一下從我手上蹿了下去,一溜煙跑掉了。
「诶?咋給跑了?」南街小妹不滿地嘀咕,「你們可真是太磨嘰了,剛才我倆出門就看到你倆準備親了,白瞎了我倆蹲這兒半天等著……阿哥咱們走吧,我家裡還有新做的毛豆,就是人家腳腳有點麻……」
北街阿哥立馬寵溺蹲下,「來,阿哥背你,一會兒阿哥再給你揉揉就不麻了……」
我:「……」
兩人走了幾步,南街小妹突然又回頭,「對了,軟軟仙子,你剛才那個故事的結局是什麼啊?」
「啊?」我愣了下,「結局是……是公主和變成人的青蛙成親了。」
「太好了!」南街小妹笑著輕捶北街阿哥,「你看吧,我就說,有情人肯定會終成眷屬的。」
說罷,她在北街阿哥臉上重重親了一口,兩人便笑著離開了。
我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這倆人……到底什麼時候進展到這一步的?
剛才不是還處於純聊天階段嗎?
算了,成了就好。
不過,回想起方才那一幕……我是不是,又把小灰嚇著了?
算上這次,已經有兩次了。
第一次是睡覺那次,這次又差點強吻了他……
我扶額自省,我這是怎麼了啊……
完了,他肯定認定我內心對他抱有什麼齷齪想法,所以才會那般生氣跑掉的。
不行不行,我一定得給小灰賠罪才行。
我立馬跑到東街集市,想向那位常給我送羹湯的大爺討個做飯的方子。
我一定要親自下廚,給灰灰做一碗他最喜歡的蛋花羹,重得他的歡心!
「蛋花羹的方子啊,有有有。」大爺熱情地迎我進了門,就去抽屜裡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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