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洲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我沒有謝他救我。
本就是他沒有處理好他的未婚妻。
就這樣,他一路跟著我到了崔府門口。
就在我要推門之時,他終於開口。
「思思。」
他的嗓音沙啞,似把這兩個字在舌尖藏了許久。
我回眸看向他。
謝燕洲眼睛一亮。
他道:「不是我說的,我從未暴露過你的秘密。」
我點點頭,不置可否。
我已經猜到了。
在娆嘉幾次提起穿越女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這個古代,不止我一個穿越者。
上一個穿越女,已經被那些權貴發現了。
至於結局,我不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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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月,我一直在想你。」
我有些驚訝地看向謝燕洲。
這示弱的話不像是素來被稱作冷面將軍的人能說出來的。
「你也聽到了,我不會娶娆嘉了。」
「我已經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思思,你回來吧。」
他雙眸中是前所未有的繾綣深情。
似乎失去過後,他才知道眼前之人的重要。
「往後,我隻有你一個。」
我目瞪口呆。
能讓一個封建思想的男人說出這樣的話,確實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可以一輩子不娶妻不納妾……」
我打斷他道:「那孩子呢?」
謝燕洲一愣。
「我不會生孩子的。」
在這個醫療衛生條件這麼差的古代,我可不會堵上自己的命,去要一個孩子。
謝燕洲啞然。
我笑了笑,轉身離開。
下一刻,背後傳來聲音道:
「我可以不要孩子。」
怕我沒聽清似的,謝燕洲又說了一遍:「我可以不要孩子,我可以過繼一個孩子到名下。」
他好像下定了什麼天大的決心,為我做了天大的讓步。
我無聲地笑了笑。
這些許諾,若是放在一年前、半年前,甚至一個月前,都足夠將我拴住。
可現在,已經晚了。
「不用了,謝燕洲。」
「我已經不愛你了。」
謝燕洲幾步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腕。
「為什麼?」
「是因為那個姓崔的嗎!」
「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騙你,他根本就不是穿越……」
「我知道。」
謝燕洲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很早就發現了。
崔玉昭一年前看到了我用圓珠筆畫的畫像,派了陳姑姑來找我。
若他真的是穿越者,怎麼可能能忍住一年,都不來和我相認?
而且,哪個大學生會連「love」都不會拼啊!
「那是為什麼?」
謝燕洲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
可是,這能有什麼答案呢?
我知道他在為我改變。
可沒有人會在原地等待。
我等了他太久太久了。
三年前,他從乞丐堆裡救出了我。
救命之恩,我給了他無數次機會,將自己的底線一再降低。
可那都不能改變,我們之間跨越不過去的鴻溝。
是千年、是萬年。
今日他對我的讓步,來日都可能變成我的虧欠。
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啊。
我累了。
不知何時,天上下起了雨。
我站在屋檐下,看著雨水落在謝燕洲的睫毛上。
他像是哭了一樣。
「謝燕洲,不管你信不信。」
「我從不曾恨你。」
我抬眸看向他。
那漆黑的眸子與我深深對望。
「謝燕洲,謝謝你。」
雨水,從他的眼角滑落。
13
崔玉昭回來時,是幾日後的晚上。
他從下人寄出去的信裡,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
他的發髻散亂開來。
鞋子也跑丟了一直。
一回來,就瞧見我,正在燭光下,靜靜地看著賬本。
他走到我面前,就這般看著我。
我看向他,問候了聲:「事情順利嗎?跑了一天就到了,路上吃東西了嗎?」
他惶恐地看向我,不敢回答。
我便當他餓了,喊了人去下碗面條。
他全程都安靜在站在一邊。
過了會兒,我放下賬本起身。
我踏過門檻之時,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崔玉昭可憐兮兮地拉著我的袖子。
「不要走……」
我挑了挑眉:「我隻是去廚房看看,面怎麼還沒下好。」
崔玉昭有些尷尬,可拉著我衣袖的手依舊沒有松開。
「不用去,我不餓……」
「咕嚕嚕——」
我裝作沒聽見,瞧著他紅了臉。
我不動聲色地拂開他的手:「有些冷,我去加一件衣服。」
這回,他沒有再拉我的衣袖。
我順利跨過了門檻。
一步、兩步、三步……
走到第五步,崔玉昭出了聲。
「周言思,我有話對你說!」
我沒有順著他,道:「下次再說吧,不是什麼急事吧。」
荔枝香從我身後竄過來。
崔玉昭終於急了,他連忙道:「是急事!」
他深吸一口氣,道:「我騙了你!」
「我不是穿越者。」
「哦。」
他不敢相信我的反應。
「……你不驚訝嗎?」
知道真相那一刻,確實有點驚訝。
但不多。
畢竟他露出的馬腳太多了。
除了英語水平太差,他的胃口還過於好了。
我吃了三年都吃不慣這些沒有一點科技和狠活的食物。
還有那小豬玉佩。
他分明說與我同歲,與我同歲的為何屬豬?
隻能說明,那塊玉佩不是他的。
而且,他的產業,也不是一個學表演的能創下的。
許多細節都在告訴我,這裡還有一個穿越者。
或者說,穿越女。
但此刻,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他。
「你讓人給我帶話,留下句對不起,是在拒絕我嗎?」
崔玉昭的桃花眼一下瞪大了。
他連忙擺手:「不是不是不是!」
「是因為我騙了你。」
他頹喪地苦笑道:「你如果知道我不是和你來自同一個地方,肯定不會喜歡我了……」
我點點頭,不置可否。
他的眼神霎時失去了光彩,呆毛也垂了下來。
像是垂下尾巴的小狗。
「你先把事情都告訴我,我再考慮考慮。」
崔玉昭的眼眸短暫地亮了亮。
半晌後,他老老實實對我娓娓道來。
真正的穿越女,是他的養母。
與我一樣,也做了外室。
不同的是,她做了永安王的外室。
永安王隱瞞了自己的身份,隱瞞了自己已經有了妻妾。
可永安王對她的感情不假。
永安王喜歡她的奇思妙想,喜歡她的睿智理解,動用了自己許多勢力,為她打造了她的商業帝國。
穿越女也很厲害,每年都會研發出各種世人沒有見過的東西。
就像荔枝味的香膏。
在這個過程中,她還結識了一位好友,將自己的小豬玉佩送給了她。
可紙包不住火,永安王一朝身份暴露,兩人就此決裂。
直到奪嫡之爭,永安王府深陷困境,永安王被拘留宮中。
永安王妃帶著剛誕下的孩子求到了穿越女面前。
穿越女這才知道,不僅愛人騙了她,連好友都是假的。
不過是那男人的正妻,來瞧瞧哪個狐狸精勾走了她的夫君。
永安王妃讓她看在這孩子是永安王血脈的面子上,伸出援手。
永安王妃提起當年永安王對她的幫助,挾恩以報。
最後,穿越女帶走了永安王妃的親子——
即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崔玉昭。
不知穿越女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她將崔玉昭養成了這世間獨一份的性格。
他的價值觀,他的世界觀,都隨了這位養母。
至於談戀愛這塊的實操課,養母還沒來得及教。
崔玉昭講到此處之時。
我透過他的雙眸,似乎瞧見了另外一人。
她正隔著時空的長河,古今的交織,星月輝映,與我遙遙相望。
她回眸一笑,好像在道:
老鄉,可否喜歡我留給你的戰友?
我有些慚愧。
我這般一事無成,怎麼好當得起一聲「老鄉」。
後來,永安王死於奪嫡之爭。
他死後,當今天子繼位,並且開始秘密派人抓捕穿越女。
講到這裡,崔玉昭沉默了片刻。
他沒有再說那顯而易見的結局。
他道,那是永安王妃為了保住王府體面,與陛下交換出去的消息。
再後來,永安王妃想要崔玉昭回來繼承家業。
崔玉昭卻是不願了。
他對曾經的永安王妃、現在的老王妃道:
「我想殺你,可我媽不允許,她是真的把你當朋友的。」
「所以,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吧。」
老王妃肝腸寸斷,自此遁入空門。
幾十年吃齋念佛,喚著那姓崔的人的名字。
不知是在叫崔玉昭,還是在叫那崔姓的穿越女?
曾有香魂異世來。
玉殒人間,此後不復相見。
崔玉昭沒有再回永安王府,但有時會去薅一薅羊毛。
而陳姑姑,是穿越女留給他的,所以什麼都知道。
「一年前,我看到了一副奇奇怪怪的畫。」
「我沒見過那樣的線條,我本以為是我媽流落出去的,就買了回來,直到後來,見到了你。」
他小心翼翼地牽我的手。
「我好後悔,沒有早點來找你。」
我沒有躲開,任由他牽起,假裝沒看到他眼中沒藏好的欣喜。
「我講完了。」
「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啊……」
14
謝家的下人攔住了我的路。
崔玉昭像護主忠犬一樣, 馬上擋在了我身前。
自從一年前,我對他說, 要看他表現後,他便與我寸步不離。
我有時覺得煩了, 想趕他走。
可他似有所覺,睜著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 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著我的手心, 問他有哪裡做得不好。
我俯視著他, 可以從他不經意間敞開衣襟,一路往下看去,暢通無阻。
想趕人的話, 就這麼噎在了嘴裡。
罷了,他肯為我用心就夠了。
這種小手段也沒什麼的。
此刻, 謝家下人道:「周姑娘,我家夫人想見你。」
我這才注意到, 不遠處柳樹下,有一輛華貴的馬車。
我從被風掀起的一角,看到了謝母的臉。
我搖搖頭:「和我沒什麼關系,不見。」
謝家下人似乎準備用強。
崔家的護衛從暗中走了出來。
自從那晚我差點遭遇不測後, 崔家就多了很多練家子。
謝家下人面上訕訕,嚇了一跳。
我要離開之際, 謝母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來:
「即便是我兒的事, 也與周姑娘沒有關系嗎?」
我依舊搖搖頭:「沒有關系。」
謝母似乎氣急:「你是燕洲的女人, 燕洲這麼喜歡你, 你還有沒有良心!」
崔玉昭回嗆道:「我家夫人與他好過, 就要對他一輩子負責嗎?」
對於他給自己安上莫須有的身份一事, 我隻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反駁。
崔玉昭順杆子往上爬,將我抱進懷裡, 衝著謝母做鬼臉。
幼稚得讓人不忍直視。
許久之後, 我才知道,他也就在我面前歡喜這般。
就像那位穿越前輩一樣,深度學習男頻女頻爽文,喜歡扮豬吃老虎。
回去的路上, 已經得逞的崔玉昭還在同我撒嬌賣乖。
「你若是想去見謝燕洲, 我也不會攔你。」
「當年我媽提起永安王時也說,人非草木, 孰能無情,我都理解的。」
我懶得接話。
半年後。
我聽說了謝燕洲離京去了邊疆的消息。
崔玉昭十分高興,道:「終於走了!」
「不然他老是過來, 我趕他趕得可辛苦了……」
我瞧了他一眼。
他連忙住了嘴, 轉移話題。
汗如雨下。
「全三」「娘子,你摸摸。」
我觸碰到了軟彈的胸肌。
「是不是你今天太好看了,我好像要得心髒病了。」
我心猿意馬, 暗暗罵了聲「狐狸精」。
真是正室的地位, 小三的做派。
我不再有心力關注旁的事情。
一年後。
冬日。
良辰吉時。
我與崔玉昭大婚。
辦了一場西式的婚禮,一場中式的婚禮。
沒請什麼人。
雪落在崔玉昭的頭發上。
崔玉昭膩膩歪歪地道:
「老婆,娘子, 夫人,mydarling~」
他趁機秀了秀苦學的英文。
他的吻隨著冬日的雪花,落在我的唇瓣上。
與君三願。
一願世清平。
二願身強健。
三願共白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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