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5-01-08 14:03:073724

當年,我們在醫院裡被抱錯。沒多久,餘家父母先後離世。她小小年紀,就被送到福利院生活。


在發覺自己親生父母另有其人後,她一直沒放棄尋找。


與此同時,她半工半讀,居然也考上了不錯的大學。


是很勵志的人生。


是很讓人心疼的女孩子。


我靜靜坐在不遠處,望著媽媽摟著她真正的女兒,眼神裡的寵溺幾乎要溢出來。


曾經那是屬於我的。


但現在不是了。


而我,連出聲哀求一席之地的資格都沒有。


或許我應該離開。


反正不會有人注意到。


事實上,也的確沒有人察覺。


除了程西洲。


在客廳外,他伸手拉住我。


「你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姐姐,對不對?」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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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程西洲聲聲追問,我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委屈和心酸在身軀之中奔襲。


將我整顆心髒都剖開。


我咬著嘴唇,顫聲說:「程西洲,餘燦才是你的姐姐,你……」


你可以不要我了。


像媽媽一樣。


確實,在我覺醒的畫面中,餘燦登門認親,他笑得比誰都開心。


但現實中,程西洲卻又向我靠近了一步。


他比我高許多。


這麼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讓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察覺到我的抗拒,他好像笑了一下。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


「也可以不把它當作誤會,不是嗎?」


聲音仿佛喑啞的呢喃。


一句話,讓我的天地都在旋轉。


此時此刻,我萬分慶幸,昨夜我撒了個謊,讓程西洲誤以為我喜歡別人。


否則,誰知道他會做些什麼。


然而,程西洲真的來握我的手了。


「跟我走吧。」


溫熱呼吸灑在頸邊,我提心吊膽,連聲音都變得不像我自己了。


「你你你放開!就算我不是你姐,你也不能……」


可程西洲卻在不動聲色地加重力道:「你在想什麼?我是說,我幫你追沈縱。」


「他晚上有課,我們去聽吧。」


我在今天揭曉了自己的身世謎團。然而,我所做的,不是黯然神傷,對影自憐,而是去聽一個略有姿色的男人講課?


很荒誕。


可是,又有點合理。


反正我不想留在家裡,那就去轉移一下注意力吧。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在程西洲面前露出蛛絲馬跡。


沈縱是學校裡的人氣擔當,一節他主講的選修課,容納百人的階梯教室座無虛席。


我和程西洲坐在倒數第二排。


畢竟是聽課,我裝模作樣地拿出本子,記了幾筆。


也許是錯覺。


耳畔總是能感知到一縷灼熱的目光。


但回過頭,坐我身邊的那個人,卻閉著眼睛,好像根本沒在看我。


長睫毛垂著時,他看起來會乖一點。


我一個恍神,身邊的男生已經睜開眼睛。


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撞。


我心在狂跳。


而程西洲的臉慢慢近了。


壓迫感撲面而來。


我克制著,讓自己不要顯得太心虛:「你……想幹嘛?」


可他隻是看著我。


臉上掛著散漫的笑:「我是想提醒你,下課以後,記得去排隊問沈老師問題。」


「不是說要追他嗎?那你要給他留個好印象。」


聽起來,像是真心實意在為我出謀劃策。


我有一瞬間的迷茫。


昨天晚上聽見程西洲說喜歡我,是不是我的錯覺?


不然,他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幫我追沈縱。


13


我這邊滿腹狐疑。


程西洲卻勤勤懇懇,每天守在我旁邊,催我去追沈老師。


今天是去沈老師常去的咖啡廳坐一坐。


明天是去聽他校外的講座。


後天則是去烘焙工作室,一起烤小餅幹。


「我聽說你喜歡的人,愛吃開心果小餅幹。」


不得不說,有程西洲插科打诨,我成功轉移了注意力。


再看到餘燦和媽媽親密無間的相處之後,我的心也沒有那麼鈍痛了。


可是,看著程西洲笨拙地舉著裱花嘴,在餅幹上歪歪扭扭畫了一個「love」。


我還是察覺到了幾分不對。


做餅幹兩小時,送餅幹兩分鍾。


到底是誰在我旁邊晃悠比較多啊。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做手工餅幹?」


程西洲濃密的睫毛動了下,仿佛是藏著什麼壞笑:「為了送你喜歡的人啊。」


我渾身一僵,皺眉反駁:「我可以自己做,不用麻煩你。」 


程西洲「啊」了一聲。


「不麻煩,不麻煩。」


他俯下身來,眼神認真,嘴角上揚,「程悠悠,是你自己說的,如果你不是我姐,我們也可以……」


「親近。」


少年聲線本就偏低偏沙。


最後兩個字,更是咬得深沉。


我張了張嘴。


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程西洲在使壞。


他一定知道我知道了他的秘密。


也看穿我拿沈縱做擋箭牌的用意。


他拿準了我不敢戳穿。


所以故意披著弟弟的皮,來逗我。


我沒辦法指責他對我的格外「關照」。


否則就是承認,我聽見了他的秘密。


我被這家伙的心機氣得牙痒痒。


但是,我沒有發火。


無所謂了。


根據我覺醒的畫面,在真千金回家後不久,我就會離開。


隻要我走了,程西洲也會忘掉我的。


想到這裡,心底深處有個地方,仿佛在隱隱作痛。


一時之間,我竟不能分辨,是因為要離開媽媽,還是因為要離開程西洲。


或許二者皆有。


但無論如何,最後隻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要堅強一點。


為了把戲做足,忙活大半天,我捧著灑了開心果碎的小餅幹去送沈縱。


然而,他接過打包精美的袋子,卻並沒有品嘗。


沈老師隻是笑著,眉眼彎彎,向我道謝。


然而離開沒多久,我就聽見路過的同事跟他打招呼。


「沈老師,你不是堅果過敏嗎?」


沈縱不能吃堅果。那我費盡心機做的小餅幹,是進了誰的肚子?


太陽穴一跳又一跳,我咬著後槽牙,看向一本正經的程西洲。


「這就是你打聽過的、沈老師愛吃餅幹?」


程西洲嚼著小餅幹,輕嘖一聲:「不好意思,記錯了。」


「是我愛吃。」


心裡的怒火蹭的冒出來,我忍了又忍,忍無可忍,一腳踢在程西洲小腿。


「混、蛋。」


他吃痛低呼。


然後順勢攬住了我的肩膀,眉開眼笑。


「瘸了,扶我。」


我應該推開他的。


可是,我有多久沒見到他這般開懷大笑了?


好像整個人都沐浴在柔和的春光裡。


我垂下眼皮,不敢再看。


腦海裡劃過什麼模模糊糊的想法,但它們流逝太快,難以捉住。


我正愣神,手機一響,是媽媽發來消息。


「悠悠,今晚我邀請了親友,把燦燦介紹給大家認識。你要早點回來。」


14


又一次,腦海裡關於未來的記憶洶湧而來。


就是這場宴會,讓餘燦被眾人交口稱贊。


也讓我被嫉妒衝暈了頭腦。


當時的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她憑什麼。


這是看護我長大的親戚。


這是跟我交好的朋友。


我十多年與他們相處的情誼,憑什麼一朝一夕,就被另一個人替代。


即便她流著和媽媽相同的血脈。


血管裡流著的東西,就這麼重要嗎?


如果是的話……


如果我劃開它,是不是就可以替換。


樓下是衣香鬢影,高朋滿座。


樓上,是我在熱水裡劃破手腕。


淺紅色液體溢出浴缸,蔓延出房間。


這場宴會於是以救護車的呼嘯聲而結束。


養母是心疼我的,可她更憐惜被嚇壞了的餘燦。


這也讓我越發喪失理智,將事情鬧到了徹底無法挽回的地步。


我想,我應該是後悔的。


我更害怕。


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去想——


如果我傷害了自己。


媽媽會不會意識到,她其實更愛我一些。


這場宴會,我像是一件被精心打扮過的玩偶。不需要有任何思想,也不該有任何情緒。


我強迫自己忽視眾人看到落落大方的餘燦時的驚豔。


也假裝對有些人或嘲弄、或同情我的目光一無所知。


我不動聲色地,一杯、一杯喝著酒。


紅酒。


香檳。


顏色悅目的起泡酒。


反正慶祝的場合要喝酒。


在第十五個人向媽媽道賀、稱贊餘燦有一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眼睛的時候。


我終於撐不住,放下酒杯,獨自走向花園。


原來外面已經下起了淅瀝的小雨。


一滴,一滴,砸在身上。


冰涼地,像淚。


為了漂亮,我穿了件輕薄的紗裙,此刻一淋即湿,更是瑟瑟發抖。


有點狼狽。


連我都忍不住嘲笑自己。


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在這個時候下雨。


或許我也有一丁點做女主角的命?電視劇裡,女主傷心的時候,都會下雨。


我任由風雨將我裹挾,暈頭暈腦地胡思亂想。


卻不防有件西裝外套重重砸到我腦袋上。


還帶著體溫的衣服將我的頭和肩膀完全裹住。


讓我眼角都蓄起了淚水。


程西洲沒好氣地說:「胡鬧什麼?跟我回去。」


他不由分說地擁著我向宅子裡走去。


我一驚,連忙掙扎:「不能讓媽媽看到。」


我這渾身湿透、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定會引發軒然大波。


程西洲眼睑輕顫,淡淡應了一聲。


「放心,不讓她看見。」


他在我耳邊,不留痕跡地低聲細語。


似在幫忙,更似蠱惑。


「去我的房間,她不會看見。」


15


我的臥室在二樓,走過去必須經由大廳,會碰到人。


隻有程西洲的房間有一道直通花園的小門。


他伸出手臂摟住我,我不得不緊貼在他身側。幾次險些遇到了人,都被他帶著我避開。


臥室房門終於關上的時候。


我如釋重負。


但隔絕了所有聲音之後,身處程西洲的房間,我又有種難以言喻的慌亂。


是程西洲出聲,打破沉默。


「去洗澡,水熱一點。」


「我有幾件新的 T 恤,先給你穿。」


這會兒,他的聲音倒鎮定起來了。


我被他提示,這才一溜煙跑進浴室。


淋了雨,是該洗個熱水澡。


水很熱,以至於整間浴室都是霧氣蒸騰。


方才喝了酒,此刻我不止頭腦昏沉,連兩頰都是滾燙。


我磨磨蹭蹭衝完澡,裡三層、外三層穿上程西洲的衣服,從浴室門口探出腦袋。


他背對著我,坐在書桌前,聽見我出來,頭都沒抬地說:「我泡了紅糖姜茶。」


這家伙還挺細心的。


我大口吞下既苦又甜的熱水,視線不自覺飄過去,然後瞬間一怔。


臺燈下,是一架小小的飛機模型。


程西洲有一雙很漂亮的手。


指骨分明,甲型飽滿修長。 


這雙手正在慢條斯理把玩著小巧的模型。


仿佛是尋到了什麼樂趣,程西洲眉眼間,流露出一絲餍足的懶散。


原本,他收集了一面牆的模型。


從他手腕受傷之後,這些都被他收到了儲藏室,不見天日。


我一度以為他忘記了。


可是,我猜錯了。


被他熱愛的,從始至終,都是一成不變。


所以他才會在我被搶劫的時候,上前救我,奮不顧身。


尖刃劃破了他的手腕。


可滿身是血的他卻一疊聲地問我:「程悠悠,你有沒有受傷?」


是我欠他,這麼多年。


心口有一陣說不出來的憋悶。


我心煩意亂地抬起頭,卻見不知什麼時候,程西洲已經站到我面前。


他眼裡的光,澄澈且溫柔。


仿佛這溫柔是獨我才有。


被他這般凝視,我連呼吸都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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