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和宋啟元打了好幾個小時,從三小時讀秒到五小時讀秒,最後還是不分上下。
但過幾日便要去三星杯,老師便中途打斷了我們兩個。
這時候一看天色,才知道時間已經不早了。
我本打算直接回來,但宋啟元開了口,說去隔壁吃些東西墊墊饑。
老師嘴饞,連聲應好。
宋啟元便笑著看我,說:「薛春五段不會不給面子吧?」
「直接叫她名字就是了。」老師扭過頭來看我,「小春,去吃點餛飩吧?」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
「都認識這麼多年了,也算青梅竹馬。怎麼還這麼客氣!」
老師碎碎念念地拍了拍宋啟元的肩膀。
宋啟元聳了聳肩。
餛飩、小籠包,最是清淡的夜宵。
隻是做得不太好。
我吃了點兒便停了筷子,在旁邊翻死活題看。
正吃著餛飩的老師抬眼瞅我:「你也休息休息,今天下了那麼久,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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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累。」
「薛春好像不是我們南城的人吧。」
說話的人是宋啟元。
他蘸著醋吃小籠包,慢條斯理的。
這動作讓我想起家裡的徐小少爺。
隻是徐晝雖是個南城人,卻並不喜歡吃小籠包。
對於這些小點心,他也向來是沒有什麼興趣的。
所以有時候管家準備了夜宵,也隻有我一個人吃,他隻會在旁邊懶洋洋地翻著書看。
一不小心想起了徐晝。
我回過神,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南城人。」
宋啟元看著我,沒什麼神情,卻是長長地噢了一聲。
「她小時候都是在北城。」
正在吃飯的老師插嘴道:「但也很早就來這裡了吧?」
我點頭:「對,其實小的時候就住在南城了,在南城待的時間比北城久得多。」
聽了這話,宋啟元沒再說什麼。
隻是吃完的時候,老師突然想起了什麼,一面掏錢,一面轉過頭說:
「對了,小宋啊,我記得你是北城人,是不是?」
北城人。
我微微側頭,看見旁邊宋啟元笑了笑,說:
「也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正好老師也在,就一起吃了。」
我從樓梯上往下看,徐晝的紅發在燈光下簡直是閃閃發光。
他稍抬了下巴,神情很淡漠。
隻是說的話卻一點也不客氣。
「我看以後都不必給你準備點心。」
徐晝似笑非笑地瞧了我一眼:「反正歲數大了,也知道自己找吃的了。」
他這話頗有些陰陽怪氣的。
我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徐晝向來如此,陰陽怪氣久了,我便也習慣了。
在旁人面前,他永遠端莊矜持,溫潤含笑得像雷打都不動的小菩薩。
隻是哪裡的小菩薩手上捻著的不是寶瓶不是楊柳,而是魁梧的鐘馗與玄陰四象手串?
於是我慢吞吞地反駁他:「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自己找吃的。」
他笑,眉眼淡淡的,眼角微微上挑,像含了諷刺。
「乖囡,是不是我平時待你太好?」
我啞了聲,扭頭,沉默不語。
不知道大晚上的,徐晝又發什麼瘋。
徐晝也沒說話,隨之響起的是一陣腳步聲。
他慢慢地上了樓,又頓住在我的身邊。
距離近到我能夠聞到少年身上若有似無的線香。
徐晝每日清晨點香,不多不少,恰好三根。
因此他的衣服上,幾乎都沾了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
這味道很是陳舊,卻並不難聞。
徐晝現在正站在我的身邊。
我在上一層樓梯,他在下一層。
隻是他個子高,即便站在下面的臺階,也是低著頭看我。
這樣近的距離,隻要我稍微一側頭,便能夠看見徐晝低下頭時長長的睫毛。
但我沒有。
他的呼吸,便緩慢而沉重地打在我的脖子上。
「你隻會這樣倔。」
徐晝說話的時候,風輕雲淡的。
在他的話音落下的時候,我忽然察覺到脖頸處傳來了冰涼的觸感。
那人的手指,輕緩地壓下衣領,在捻起我掛在脖子上的鏈子時,冰涼的指腹有意無意地滑過了我的肌膚。
這涼意,讓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我轉頭,他的笑聲溫柔地響起在耳邊:
「鐘馗啊鐘馗,你可要替我好好看著乖囡。」
7
徐晝口中的鐘馗,便是我脖子上掛著的一枚鐘馗祛五毒銅錢。
蜈蚣、蠍子、蛇、蟾蜍、壁虎以及手持寶劍的鐘馗。
這是徐晝小時候常戴的銅錢。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銅錢便被他掛在了我的脖子上。
說起來鐘馗也是斬除妖孽、懲罰邪惡的意思。
隻是小時候的我不喜歡徐晝,自然也不喜歡鐘馗。
為了三星杯,老師給隊裡的棋手都放了兩天的假。
所以一大早,坐在木椅上喝茶的徐晝看見我時有些驚訝。
「你睡了懶覺也就算了,怎麼一點也不慌張?」
徐晝是知道我還在家的。
他驚訝的點不在於我今天沒有去棋院。
我抬頭看了眼鐘。
「現在才六點,我今天休息。」
集訓的時候起得早,休息的時候便也就自然醒了。
劉媽聽見聲音,轉了身,手上是一杯牛奶。
看著那杯牛奶,我不由自主地蹙了眉。
還沒等我說話,徐晝便已懶洋洋地說道:「今天把牛奶喝了。」
我移開視線。
劉媽跟著幫腔:「小姐,你還小,喝牛奶長身體的呀。」
「劉媽,我比較喜歡喝粥。」我堅持道。
劉媽無奈,看看我,又看看椅子上的徐晝。
她把牛奶遞給徐晝。
徐晝淡淡地抬了抬眼。
「乖囡,喝掉。」
逃不掉。
我垂頭喪氣地走過去。
時間早,徐晝剛點完線香不久,身上滿是線香的味道。
溫過的牛奶有淡淡的甜味。
我小口喝著牛奶,聽他又說道:「三星杯的機票我給你買好了。」
徐少爺昨天也沒說這件事。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一直都是和隊裡一起去的。」
「你這次和我一起去。」
他低頭喝了口茶。
「……」
我沉默地別過頭。
徐晝似乎很不滿我的沉默。
「不說話,什麼意思?」他冷笑一聲,「不想和我一起去。想和宋啟元一起去?」
且不說我什麼意思都沒,再者這和宋啟元更沒什麼關系。
「宋啟元是隊友,當然會一起去。」
我把喝光的杯子放在桌子上。
徐晝面無表情地轉頭,提高了點音量:
「劉媽,再熱一杯牛奶過來。」
不遠處的劉媽很高興地回道:「今天小姐這麼喜歡喝牛奶啊?」
我:「……」
不知道怎麼又惹到徐晝了。
「你今天休息,別待在房間裡看譜子了。」徐晝心情好了一些,他看向我。
「快要比賽了。」
他滿不在乎地嗯了一聲:「和我去趟學校。」
我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說實話,我不太喜歡去學校。
「我留在家裡。」我堅定地說道。
「你就算不上課,功課也落下太多了。」
徐晝的聲音充滿了淡淡的嫌棄:「乖囡,我們家再有錢,你也不能做文盲。」
「隊裡有老師。」我仍舊反抗。
但現實證明,反抗是沒有用的。
高中是寄宿制,但徐晝自然不會住在學校裡。
這座高中歷史悠久,還存留著不少從前教職工的別墅區。
所以為了平常休息方便,他在別墅區也租了一棟。
我平常集訓多,隊裡也有安排老師,所以很少回學校。
徐晝去上課的時候,就讓我待在房子裡面,又順手出了幾張試卷的題。
雖然這十六年來我都沒有想明白——
但是折磨我或許的確是徐小少爺的愛好。
我頭疼地看著面前的卷子,翻了翻,又翻了翻,索性從包裡拿了譜子出來看。
對我來說,比起做這些題目,還是看棋譜比較輕松。
隻不過棋譜還沒有看多久,別墅的門鈴聲突然響了。
這座別墅因為建得時間比較久遠,隔音做得不太好。
所以即便我在二樓,也能隱隱約約聽見一樓大門口傭人和來訪者的對話。
「李同學,少爺現在去上課了。」
「我就說徐晝去上課了,你們不信,非要來看看——」
這少年的聲音有些耳熟,但一時間,我沒有聽出來是誰。
樓下鬧哄哄的。
除了他,好像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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