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1-08 16:48:163533

我又被困住了一年。


深宮的紅牆那樣高,看不見盡頭。


不知為何就有些想哭。


我到現在仍然記得同朱翊的洞房花燭夜。


那日我蓋了大紅的蓋頭,一個人坐在洞房裡面等。


其實一開始,我對這樁婚,還是抱有一點天真幻想的。


畢竟我同朱翊都是被人陷害,桃花宴醉酒的事情發生後,我成了家族的罪人。親族顏面盡失,父親嫌我丟人,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怎麼不去死?」


我想朱翊大概能理解我,從某種程度上,我們應該能同仇敵愾。


然而等到的是怒氣衝天的朱翊。


他在外面宴賓客,不用想也知道,他那幾位好兄弟會如何陰陽怪氣地嘲諷他,下頭的官員又會如何暗地裡議論這樁笑話一樣的婚。他隱忍了一整天,自然有滔天的怒火要發泄在我身上。


朱翊不叫我夫人。


也不叫我的名字。


他叫我:「江大人。」


胸前盤扣被解開一個,露出一點如雪的肌膚。


朱翊瞧著我,用那種男人看女人、看窯子裡面女人的那種輕賤眼神看我,似笑非笑:「江大人,從前上朝的時候,倒是沒有注意到,你還頗有幾分顏色。」


我讀過的書,寫過的字,我手指上結出的繭,背過的律條,十數年努力,就這樣輕易地被他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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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顫了又顫,在夜風裡稀稀落落地搖擺,最後終於承受不住,噗一聲熄滅了,隻留有一層極清的月光透過窗棂鋪陳進來,鍍在大紅龍鳳錦被上,寒霜一般。


3


臨近年關,宮裡舉辦了盛大的宮宴。


朱翊和崔棠自然是這場晚宴會當仁不讓的主角,我坐在偏席上,隻略飲了幾盞酒就稱病告退。


然後,換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守在出宮的路上。


沒等多久就等來想見的人,大理寺少卿,張松明。


我已經許久沒見過他了,他仍舊那麼高,大抵是被案牍所累,比我記憶裡老了不少,但依舊能看出其原本清俊的樣貌。


許是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我,張松明眼底劃過一閃而過的詫異,而後彎下腰就要行禮,卻被我制住,極鄭重地屈膝一拜。


「張大人,我是來同你道謝的。」


桃花宴一事後,天下讀書人嘲我,又有人言女子本不該為官。他是極少數替我上疏承辯的人之一,久在深宮,難見朝臣。我知他也是不善應酬的人,凡有宴席,必是要早早推脫走掉的,故而特地在此等候。


朱翊進來的我剛好在卸釵環。不過一根青簪,輕輕一拔,如瀑的長發垂落下來。我隨手捋了兩下,轉過身,猝不及防就同站在門口的朱翊對上眼。


偏這時,茉兒恰巧端著盛有熱水的木盆過來,見到朱翊在,腳下一頓,跪拜在地。


朱翊淡淡掃她一眼,又看向我:「你的丫鬟比你懂規矩。」


我脊背微微僵硬起來,到底彎下身去,給他也行了禮。


熱水是現成的,朱翊來得正是時候。


給他擰上熱帕子淨手,然後俯身環過他的腰,去解他的革帶,他依舊穿著宴席上那身龍袍。


我沒有抬頭,但我知道朱翊一定在不動聲色地打量我,我能感受到他若有似無的目光。


規矩都是崔姑姑教過千遍的,半點錯挑不出來。


革帶被褪下,外袍散開,露出雪白的中衣,我垂著眼,伸手去接侍女遞上來的常服外裳。


朱翊就在此刻突然逼近了,一手鉗住我,另一手擺了擺,在側的侍女就輕手輕腳退下去,屋裡一下子極靜。


「你去見張松明了?」


我說他怎麼會來,原是為了這個。


但我去見張松明,清清白白,也沒什麼見不得人。要說見不得人,桃花宴上,我同他更見不得人。


我說:「對,見了一面。」


「後宮不幹政,私見外臣,你知道分寸?」


「陛下既知臣妾見了張大人,又怎會不知我們說了什麼。陛下要治罪,便治罪吧。」


「你——」


朱翊像是被我氣到了,鉗在我下颌上的手一點點收緊,惡狠狠地說:「你在大理寺的時候,他就是你的頂頭上司。你們關系很好?嘖,可惜,他成婚了,上個月的事。」


我仰著頭,忍著痛道:「我也早就成婚了,比張大人早許多。陛下,你想說什麼可以直接說。」


男人女人之間,並非隻有情啊愛啊什麼的。


我不知道朱翊怎麼突然這麼狹隘。


我頓了頓,眼底盛著嘲弄的笑:「你莫不是在吃味?」


朱翊像是被我這句話燙到了,他猛地松手,不自在地咳一聲,硬氣道:「才沒有。」


下一秒,朱翊俯下身,把我橫抱了起來,走向重重的幔帳。柔軟烏黑的長發垂下來,蕩在瑩白的小腿旁,水草一般。


朱翊厭我恨我,崔棠回來以後,我原以為朱翊不會再來找我了,畢竟那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可是,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確實是鐵一般的事實——朱翊來找我的時候比以前還多,甚至會同我多說幾句話。


他也不再像在王府時候那樣,在結束以後,派人送我苦澀的避子湯藥。


4


查出來有孕是在四月份。


我覺得朱翊似乎是高興的,他聽過太醫的稟告,賞賜了很多東西,又吩咐周公公再點些做事穩妥的人來紫雀宮伺候。


他安排這些事,我就半躺在床上看窗外的風景。


院中玉蘭開得正盛,暗香盈袖,正是一年裡氣溫最舒適的時候,不冷也不熱,讓人舒服得不想動。


朱翊走過去,伸手攏住了窗。他遮住了那些豔麗的景色,擋在我面前,略顯嚴肅地同我說:「你現在不適合吹風。真想要透氣的話,等中午,再暖和些,我每日抽空過來陪你走走。」


朱翊不再賜我湯藥以後,其實我自己也有偷偷在喝。


不能直接去太醫院拿避子的方子,隻能假借失眠、多夢、風寒這些由頭,一味一味去積攢那些藥材。


方子不全,藥效就差。


這個孩子來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總歸不討巧。


但朱翊這樣說,我望向他,胸腔裡某個地方突然就柔軟了一下。


我笑了笑,說:「好啊。」


朱翊微怔,半晌,唇邊也慢慢生出一抹笑。


在這一個瞬間我感覺我離朱翊很接近,比我們在夜裡糾纏的時候都更近,我快要觸碰到他了。


這大概是我們成婚以後雙方最心平氣和的時候。


然而,然而,崔棠來了。


她帶來白玉雕成的送子觀音,還有純金打造的平安鎖。


她笑得端莊得體,在朱翊賞賜的基礎上,著意又添了許多東西,把一位賢後對妃嫔的關切表現得淋漓盡致。


除了她的妝容較往日更重以外,幾乎毫無破綻。不知道她精心塗抹的胭脂下面,是怎樣蒼白焦慮的一張面孔。


我懷孕了,而她的肚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不管是男是女,沒有人會不重視自己第一個孩子的。


崔棠一來,朱翊放在我身上的視線立刻被收回去。他同皇Ťú₃後講了幾句話,囑咐她莫要太過操勞,然後站起身來,說要去批折子。


朱翊自然沒有像他許諾的那樣,每日來陪我散步,隻偶爾來看我。


宮裡面隱隱有些流言,說是帝後不和,有人曾聽見他們爭吵。但流言很快平息下來,因為朱翊每天都歇在崔棠那裡,他們好得很,背後亂說話的宮人被打了板子。


但是我想,流言未必不可信,天底下沒有空穴來的風。


我想說,崔棠不必這麼緊張,我無意讓我的孩子去跟她的孩子爭大統,我隻希望它平安健康地長大就好。


孩子到了五個月,小腹逐漸隆起來,太醫說,每日多出去走走,將來生產的時候,就會順利許多。


於是每日我都在傍晚時分出去散步。


正值灼熱的三伏天,哪怕在傍晚,仍舊是熱,有孕以後我比以前更加怕熱,故而多在近水的亭臺附近行走。


近水處,必定多蚊蟲。


我打著團扇驅趕蚊蟲,一不留神摔了一跤。


茉兒嚇得臉都白了,一下子跪在我旁邊,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眼睛不住往我裙下瞄。


她怕我小產。


我在原地坐了一會兒,覺得除了肚子有些酸脹,別的也還好。酸脹是常有的,因而也不稀奇,這個孩子大抵沒有事。


朱翊聞訊而來的時候不大高興,他蹙著眉問:「也不小心些,身邊人怎麼伺候的?在場的人通通下去領板子。」


打板子少不得皮開肉綻,這樣熱的天,傷口極易化膿,搞不好人就廢了。


茉兒白著臉就要領罰,被我搶先一步,頭一次僭越,拉過朱翊的手,放在肚上。


「不要這樣,沒出什麼事,你摸摸看。」


這是這個孩子的父親第一次摸它,它感受到了,而後在腹中跳了一跳。


朱翊喉結一滾,下意識就要抽手,被我摁住,被迫又細細感受了一回他血脈的跳動。


我見他的神情柔和下來,扭頭吩咐茉兒去看看燉的湯好了沒有,讓她離開這個是非地。


朱翊第一次在我這裡過夜。


旁邊睡了一個人,我不習慣。整個夜晚都在半睡半醒,睡得並不踏實。我焦躁地翻身,然後,小腿一陣抽搐痙攣,我從夢裡驚醒,咬著牙摁住腿。


朱翊隨後也坐了起來,溫聲問:「怎麼了?」


我說:「抽筋了。」


朱翊微頓,而後伸出手,在我小腿處按捏起來。


我感覺他大概都沒有清醒,否則不會這麼好說話。深邃的輪廓在月色裡顯得柔和,語調因為剛睡起而低沉沙啞。


我望著朱翊英俊的眉眼,覺得有什麼柔軟的、美好的東西,在拉著我用力往下墜。


我從前確實也不喜歡朱翊,但現在,有了孩子,日子是否可以跟他過下去?


他揉了一陣,低低道:「還疼嗎?」


「好些了。」


「你經常這樣抽筋?」


「也沒有,隻是偶爾。」


朱翊自此經常來陪我睡覺。


身子在六個月的時候變得慢慢沉重,按常理推斷,孩子會出生在數九的寒冬,我開始學著做繡活,準備替孩子做幾張厚實的襁褓。


我自己的衣裳也改了又改,腰身放寬又放寬。茉兒怕我著涼,不過剛入秋,她就把我裹成一隻粽子。有時候看著地上圓滾滾的影子,我常常嘆息,以前那個腰身纖細的姑娘哪裡去了?


茉兒就安慰我說,她已經找好了方子,等生下孩子,保準我同以前一樣輕盈。


南地晉獻來幾方上好的端砚,砚臺朱翊那裡已經有許多,因而這幾方砚,全都送到後宮來。


崔棠留了其中兩方,又添上些可供玩賞的字畫古玩,一起差人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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