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25-01-08 16:48:163691

又三年,冬大雪,我大病一場。


至春四月,帝攜貴妃御駕寒山寺。滿堂春色,亂落如紅雨。


「在想什麼?」


「臣妾在想,臣妾快死了。」


朱翊神情微冷,把手中薄毯蓋在我膝上:「不準講這樣不吉利的話。按時吃藥,有什麼病好不了?」


我淡淡一笑,並不辯駁,展開原本在看的書冊。


「都說後宮不得幹政,臣妾卻也想幹預一回。」


朱翊饒有興致地挑起眉。


「臣妾之前在大理寺的時候,秉法斷案,卻覺我大昭律法,有諸多疏漏。譬如卷六這一條:諸奸者,流三千裡。然則,未成者該當如何?奸而後殺者如何?奸生子又當如何?


「臣妾花了兩年時間,把有關婦孺部分,能想到的情況做了梳理,盡數都在此了,請皇上過目。然我一人之力有限,相關刑量,還需刑部各位大人仔細商議。」


朱翊原就是分管刑部的皇子,個中弊病,他也清楚,當即接過書卷細細翻看起來。


趁他看東西的空當,我輕輕閉上眼,恍惚想起一些舊事。


那年春日正好,一位同僚找到我,少卿大人急召,要閱一份陳年的案宗。那份案宗已由我重新調查許久,故而由我去呈送,最為合適。


少卿大人在長公主的桃花宴上,已向公主殿下臨時討了一間小屋用於批閱公文,我隻管去就行。


於是年輕的女官拿上案宗就去了。


桃花宴上官員眾多,有些還是曾經共事過的,官職不低,女官實在推辭不過,也略飲了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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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沒有什麼少卿大人,隻有一位醉酒不醒的殿下。出於好意,女官上去查看。


一切就那麼發生了。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站起來,走到最盛那株花樹下,仰頭掛上一個祈福許願的紅籤。


自是鶴別青山,不見桃花,隻餘一江雪。


若有來世,朱翊——


我們不要再相見了。


——


番外


朱翊生命裡,刻骨銘心的女人,一共兩個。


一個是崔棠。


大族崔氏的女兒,自幼常隨母親進宮,與他們幾個皇子相熟,長大後,更是出落得沉魚落雁。


海棠花一樣的女孩子,明媚鮮活。朱翊相中她這個人,以及她背後的家族,暗暗稟明母親宣妃,請她設法周旋,讓父皇賜婚。


然而此事未等母親尋到合適的契機就落空了。


這就不得不提到他生命裡第二個女人,江鶴雪。


他對江鶴雪沒什麼好印象,他人生裡所有的驚慌失Ťù⁺措、狼狽不堪,全都給了她。他的清名,他的美譽,他的權勢美人天下,全部都終結在那個溫泉旁的小屋裡。


礙於賜婚,又不能殺她,隻能說是一想到就十分厭惡惡心的存在。


他們大婚那天,朱翊是懷揣著滔天怒火進的房門。


饒是他憎惡江鶴雪,蓋頭揭開,朱翊還是愣怔一瞬。


江鶴雪常穿朝服,向來不施粉黛,粗糙得跟個男人一樣,驟然紅裝裹身,黛筆描眉,撥雲見日一般的驚豔。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他狠狠地在她身上出了一回氣。


他本來就醉得不行,風月一場,更是昏昏沉沉地不想動彈。他幾乎就要睡著了,江鶴雪卻翻身下了床。


穿戴整齊,而後坐在銅鏡前,绾發梳妝,幹淨體面得像是可以立馬再拜一次堂。


見江鶴雪長久地注視著一枚金簪不動,朱翊忍不住出聲嘲諷:「你想殺本王?本王等你來殺。」


江鶴雪搖頭,旋即手下用力,金簪刺破指尖,血珠滾出來,落在元帕上。


哦,元帕,他差點忘了這一茬。


他們雖然婚前就破了戒,但明面上,總要做做樣子,堵天下悠悠眾口。


江鶴雪把元帕遞給他,妝容整齊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問:「殿下,你什麼時候走,我要休息了。」


朱翊氣急,「你把本王當成什麼了?」


江鶴雪淡淡地反問:「殿下要同妾身一起睡嗎?」


不,當然不。


他才不會跟她同床共枕,她怎配?


朱翊其實並不是那種無能的人,他也明白,桃花宴一事,罪在暗中給他下藥的人身上,對Ťű⁵於江鶴雪,他更多隻是遷怒。


朝女人發泄隻能解恨一時之憤,最要緊的,扭轉父皇對他的糟糕印象,查明真相,把失去的東西重新奪回來。


所以他後來不怎麼為難江鶴雪,隻當自己的院子裡多了一件擺設。


可他的布局謀劃並沒有起什麼用,他得到確鑿可靠的消息,父皇已經決意,立二皇子朱煜為太子。


明面上,朱煜是謙遜溫和的,私底下,隻有他們二人的時候,朱煜春風得意,卸掉所有偽裝,滿懷惡意。


「你知道嗎,崔棠的腰又軟又潤。」


朱翊目龇欲裂。


好二哥,是你逼我的,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於是萬般隱忍,伺機而動,化作暗中蟄伏的兇獸,吐著蛇芯子,力求一擊即斃。


暗中造反這樣的事情,如走崖上鋼絲,朱翊每天提心吊膽,百般謀劃。有一天他踩著風雪半夜而歸,王府裡大部分的下人都已經休息了,唯獨一間小屋點著暖燈。他走過去,見江鶴雪撐著頭,在看她的小丫頭寫字。


「不行,寫不會,咱們都不睡。我再教你一遍。」


她沒有梳妝,寬大的袖袍從腕上跌落,露出一截瑩白纖細的小臂。她很識趣,知道他不喜歡她,所以從來不去他跟前湊,也沒曾想過要耍王妃的威風,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


朱翊突然就覺得特別不公平,他在外面夙興夜寐,如牛負重,江鶴雪在家中歲月靜好,憑什麼?


於是他一腳踹開門。


江鶴雪不好受,他就舒服了。


男女之間的情事有過第一回就很容易有第二回,他後來常去江鶴雪那裡,但從不過夜。


他想江鶴雪應該挺恨他的,他常把她身上弄得青一塊紫一塊。


但出乎意料,王府被圍之夜,江鶴雪居然站在了他這邊。事後他去看她,提筆寫字的手,指骨斷了兩根,被層層紗布包成一個繭。


朱翊知道那種疼,他年幼貪玩時也斷過一回,哭得撕心裂肺,整整兩天沒睡覺。


他看著她仍舊紅腫的面頰,頭一回生出愧疚之心,想給她上藥。


但江鶴雪避開了,沒什麼表情地說:「殿下不必如此。一來,我知道當年的事情是二殿下主使,我同他亦有仇怨;二來,二殿下為人奸猾,好結黨派,好大喜功,不似明君所為;三來,若你功敗垂成,二皇子登基,覆巢之下無完卵,我也不會得善終,故而妾身幫你也是幫自己。」


有理有據,拒人於千裡之外。


叫人一看就隻想跟她過不去。


朱翊從屍山血海裡走出來,費盡心機終於得到崔棠。他把能想到的補償都給崔棠了,天上地下的珍寶,獨一無二的殊榮,除了沒有同意她父親繼續為相,其他的東西,隻要她要。


一想到朱翊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得到她,崔棠其實很得意。


闲來無事,他們夜話當年。說起國公府的千金、將軍府的大小姐,許多姑娘都傾慕英俊年輕的三殿下,崔棠略有些吃味,嬌滴滴地問:「她們都是極好的姑娘,你為什麼單單隻教我射箭?」


朱翊難見她小女兒情態,軟了心腸,笑道:「自是你最好,她們難敵你萬一。」


孰料崔棠又問:「和你的王妃比呢?」


朱翊皺眉,拉下了臉:「好端端的,說她做什麼?」


於是崔棠識趣又心滿意足地笑一笑,指尖撫上他英挺的眉,萬般纏綿。


她的腰果真又軟又潤,朱翊再怎樣也是個男人,見她已經褪去姑娘家的羞澀,蛻變成一枚成熟的鮮果,要說一點也不介意她曾經同二皇子在一起過,那是假話。


但隻要看到她手腕上的傷就說不出來任何話了。


是他有愧於她,是他沒有用,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偶爾也會想起江鶴雪,骨頭很硬的姑娘,從不迎合他,逼急了也不會求饒,隻是咬著唇一聲不發,木蘭花一樣美麗。想得一多,難免腹下火熱。


當他功成名就,崔棠也好端端回到他身邊後,他一償夙願,對江鶴雪的憤恨也消散許多。


平心靜氣而言,江鶴雪其實是個十分不錯的姑娘,眉宇透著英氣,清秀且冷峻,江雪一般。算一算十八九歲的年紀,別的姑娘都早早嫁人,她一直沒嫁人,在女學就是最出色的學生,又第一個考進官場,做了女官。辦事得力,頭腦清楚,經常同一些不信任她的男人據理力爭。在刑部的時候他就對她有印象,隻是那時候沒想過,她會做他朱翊的王妃。


江鶴雪有了身孕,朱翊挺高興的,這畢竟是他第一個孩子,雖然不是崔棠的。


崔棠曾經秘密小產過一回,在二皇子府上的時候。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消息被朱翊壓著, 這件事情連太後也不知道。太醫說, 小產後的女子,最好過上一年半載再要孩子, 不然對身子不好。


所以他也不著急,崔棠的身子最重要, 他們早晚都會有孩子。


沒想到崔棠很在意這個, 無人處她質問朱翊:「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她嗎,那她怎麼會有喜?」


朱翊哄了她很久, 久到他以為這件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的時候, 江鶴雪早產了。


朱翊得到消息的時候眉心怦怦直跳, 心中懷有種不祥的預感,如果是崔棠做的,那麼——


那麼怎樣?


查出來花土有問題, 素來殺伐決斷的人罕見地沉默了。他最後甚至連質問崔棠都沒有過, 因為不知道要怎樣面對,所以隻是幹淨利落地替她遮掩。


再然後,江鶴雪得知真相, 絕望、頹唐, 撕心裂肺地跟他說:「你怎麼配為我的夫君?」


朱翊在書房裡枯坐整夜。


後來他們好容易和好, 江鶴雪在他身邊,前所未有地溫順沉默。溫順到叫朱翊時常覺得恐懼,她這個樣子,就像是隨時要離他而去。


崔棠也終於有孕, 有孕以後的崔棠,尖銳、敏感、多疑。她把孩子看得很重, 每天猜忌有人要害她。同時又把權柄也看得很重, 後宮的每一件事情親力親為。


朱翊曾經勸她放手, 事情可以交給別人做,先把孩子好好地生下來。


崔棠瞪著眼睛問:「交給誰, 陛下又相中誰了?江妃嗎?還是別的什麼人?你把她們都遣散, 她們就不該在後宮, 都是狐媚子ťṻₙ!狐媚子!」


朱翊不知道要怎麼樣讓崔棠相信, 不管有別的什麼人,在他這裡, 她都是獨一無二沒人能撼動分毫的,就像他曾經允諾的一樣,她是他唯一的永遠的皇後。


崔棠很難溝通,爭吵, 冷戰,Ţű̂₄ 冷嘲熱諷, 愛意消磨, 無止無休。


到最後,明月西沉。


朱翊累了。


政事又忙,鳳儀宮冷得像冰窖, 拖著他往下墜。朱翊有時候甚至懷疑, 自己是不是已經不再年輕。年輕時候,有用不完的精力,謀反、篡位。如今隻是周旋在後宮,就弄得他筋疲力盡。


像候鳥一樣, 他下意識往溫暖的地方飛。


江鶴雪是不是真的愛他?


誰知道呢?


至親至疏夫妻,坐到帝王寶座上的人,誰又不是孤家寡人。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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