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2025-01-13 14:39:223275

  “許個願。”


  滿桌甜品,那隻蛋糕是最醜的。


  歪歪扭扭的奶油裝飾,橫七豎八的鮮豔草莓,正中是更難看的字體:Happy Birthday,宋詩意!


  她一眼看出這蛋糕出自誰的手,盡管他沒說。


  這一屋子巨大的夢幻場景,像是一場五光十色的夢。盡管她不願正視,但眼前的少年也是貨真價實的好看。


  宋詩意沉默幾秒,湊攏了去,一口吹熄了蠟燭。


  程亦川不可置信地說:“你還沒許願啊!”


  “二十五的女人不用許願了,又不是小女生,還信這個。”


  “……”


  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裡,他決定不跟她計較。又把剪刀遞給她,笑容燦爛道:“那拆禮物吧。”


  所有的環節他都準備好了,哪怕宋詩意一個都不想面對,但他把一顆赤誠到毫無防備的真心雙手奉上,她做不到棄之如履。


  煎熬。


  宋詩意拿剪刀挑開了系得整整齊齊、甚至還打上了蝴蝶結的緞帶,打開了第一隻盒子。


  那是一副很樸素的手套,毛線制品,顏色是米白色。手背的地方縫了一隻小巧的紅色愛心布貼上去,像是雪堆裡盛放的一朵花。


  她一頓:“你織的?”


  程亦川洋洋得意:“我在網上查攻略,弄了半個月才織好的,怎麼樣,就說我是不是心靈手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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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套變成了燙手山芋,宋詩意觸電似地松開手,匆匆蓋上盒子。


  第二隻盒子裡躺著一本菲薄的書,小巧精致,是英國詩人的古典詩歌選集。


  翻開書,William Blake的那首《To the Evening Star》靜靜地躺在首頁,她的目光堪堪落在那一句“點燃你愛的火炬吧”,就迅速合上了書。


  程亦川把她急促的呼吸盡收眼底,裝模作樣摸摸鼻子,說:“你不是在學英語嗎?我就去書店挑了本古典詩集,你要是想陶冶情操就讀一讀,不想的話,放著裝逼也好。”


  最後一隻盒子,粉紅色。


  宋詩意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隻覺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全都堆在了今天。她沉默著打開盒子,看見了靜靜躺在其中的白色滑雪鞋。


  她是滑雪運動員,一雙鞋的好壞,一眼便能看出來。


  鞋子漂亮得不像話,沒有笨重的感覺,沒有粗魯的弧線,它從頭到腳都雪白一片,小巧精致,甚至有些像舞鞋。


  看見鞋子的第一刻,宋詩意就驚呆了,不由自主摸上去,一眼沉迷。


  屋子裡寂靜了一剎那,程亦川放輕了聲音,說:“宋詩意,二十五歲,穿著它重返賽場,驚豔全世界吧。”


  *


  一頓飯吃得撲朔迷離,到最後宋詩意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吃完的了。


  程亦川倒是很自在,刀叉使得像貴族紳士,一身西裝令他光彩照人。飯後,他拉著她出門散步,美其名曰消食。


  宋詩意一直很沉默,自認為該說的話都說過了,他卻也如他所說,自顧自地對她好。


  她想,可能是說得還不夠多,力度還不夠大,於是一路上絞盡腦汁,要怎麼打消他的念頭。既然他倆不可能,這種事情就該停止。


  於是宋詩意躊躇著開口:“程亦川,今天謝謝你幫我過生日。”


  “怎麼樣,是不是你從小到大過得最別出心裁的一次?”


  “換個詞比較好。”


  “哪個詞?”程亦川興致勃勃。


  “窮奢極欲。”


  “……”


  程亦川猜到她這一臉便秘是在醞釀他不愛聽的話,率先聲明:“如果你要就今天的事跟我說大道理,那就免開尊口了。我答應過你,不提喜歡不喜歡的事,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當我是師弟情泛濫,好心幫你過生日就行。”


  “……”


  師弟都能做成這樣,全中國上下大概都挑不出比他更討人喜歡的師弟了。


  天已經黑了,公路上沒什麼行人,夜空下冷空氣襲來,真是名副其實的“冰島”。


  宋詩意惆悵啊,惆悵得一個生日過得罪惡感滿滿,總覺得自己無意中就玩弄了一個無知少年。他對她這麼好,她要是照單全收,活像是在佔他便宜。要是過一陣子他醒悟了,兩人該怎麼在一個隊裡待下去?


  她越想越遠,又覺得不知從哪兒說起,最後安慰自己,沒關系,明天下午他就要回國了。


  等他一走,她至少還要在雷克雅未克待上好幾個月,他就有充足的時間冷靜冷靜。最好等她回去的時候,他這瘋勁也已經消失了。


  兩人略為沉默地走在公路上,一個盤算著如何冷卻少年的感情,一個卻在暗暗擔心布置好的終極大禮是否會出岔子。


  走到那顆大橡樹下面了,宋詩意現在簡直看不得這棵樹,一看就想起些令人尷尬的場景,遂趕緊擺手,轉身想走:“回去吧,差不多了。”


  “哎,等等。”程亦川把她拉住。


  宋詩意是怕了他了,被他一拉,就跟觸電似地彈走,飛快地拉開距離。


  程亦川這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隻摸摸鼻子,說:“你閉上眼睛。”


  宋詩意怎麼可能閉上眼睛?她一臉警惕地看著他,警告說:“故技重施沒有意思,你要是敢再動手動腳,我在這兒劈死你啊程亦川!”


  說著,擺出了手刀的架勢。


  程亦川:“……”


  劈你妹啊。


  他黑著臉拉開距離,說:“不親你,真不親你。你把眼睛閉上。”


  “你想幹嘛?”


  “我保證我一隻手指頭都不碰你。”


  “你不說原因我就不閉眼。”


  “我——”罵人的話在心裡像是彈幕一樣狂閃,程亦川氣得跺腳,指著一旁的樹,“給你看個東西,就動眼睛就行,絕對不亂來!”


  宋詩意一臉懷疑地打量他片刻,最後看他滿臉急躁,選擇相信了他,閉上眼睛說:“你要給我看什麼?”


  “等著。”


  程亦川窸窸窣窣往樹下一鑽,在樹幹上摸索著,還回頭警告:“不許睜眼啊!”


  宋詩意很給面子,一下都沒睜眼,老老實實等待著。


  然而接下來的幾分鍾裡——


  “操,怎麼不亮了?”


  “亮啊,快亮!”


  “媽的,電池不是新買的嗎?”


  “還是燈壞了?啊啊啊啊——”


  樹底下的人窸窸窣窣一陣狂按,然而墨菲定律正式奏效,他的終極大禮無論如何都送不出去。


  宋詩意被風吹得有些冷了,疑惑地問:“能睜開眼睛了嗎?”


  “再等一下!”


  那頭的人還是拼命搗鼓。


  時間又拉長了好一陣,最終,程亦川抓亂了自己的頭發,一臉絕望地回到她面前:“你睜眼吧。”


  宋詩意睜眼,天還是那個天,樹還是那棵樹,周遭的景致沒有任何變化,唯一有些改變的——


  “你要給我看的就是你這個爆炸頭嗎?”


  她匪夷所思地盯著程亦川剛剛抓得亂七八糟的雞窩頭。今天他用了不少發蠟,結果情急之下一抓,抓得很有造型。


  程亦川臉都黑了,氣得跟河豚似的,張嘴想解釋什麼,又覺得禮物都沒影了,這會兒說什麼都會顯得自己很蠢。


  “對,就是看這個。”他面無表情繼續抓了抓頭發,“好看嗎?”


  宋詩意撲哧一聲笑出來。


  被他的西裝革履唬了一晚上,她心情沉重得無處發泄,眼下他終於沒了形象,一臉幼稚,她才跟著放松下來,往他腦門兒上一拍:“腦子進水了這是?”


  在這兒磨蹭好一會兒了,宋詩意搓搓手,說:“回去吧,快凍僵了。”


  程亦川能怎麼辦?燈光不靈了,想讓她看的一切都沒有了,虧他辛辛苦苦掛了一下午的燈,沒想到前功盡棄……


  他又是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心浮氣躁地說:“走吧,走走走。”


  他轉身率先離開,卻沒想到轉身的那一刻,宋詩意忽然間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怔怔地站在原地,忘了跟上他的腳步。


  程亦川自顧自往前走,走了好幾步了,才發覺宋詩意沒跟上來,猛地一回頭……


  燈亮了。


  一望無垠的平原上,那顆高大古老的橡樹靜靜地伸展著枝葉,而原本該是幢幢黑影的枝椏在此刻化身為曼妙的藤蔓,掛起了一串串明亮的燈盞。


  天地一片寂靜,夜空是幽藍色幕布,遠方是零星的燈火,在這寂寞荒原,在這世界盡頭,卻有這一樹燈火,燦爛無比。


  這一刻,宋詩意才明白剛才他搗鼓半天的究竟是什麼。


  那一樹的星星燈泛著暖白色光芒,在風裡招搖,在夜空下熠熠生輝。


  程亦川在她身後,離她有好幾步的距離,聽見她低聲說了句什麼。


  他慢慢走了上去,問她:“你說什麼?”


  宋詩意仰頭望著那棵明亮奪目的大橡樹,頭也不回地說:“沒什麼。”


  她隻是又一次想起了那首詩,To the evening star。


  那一刻被無限拉長,他們誰也沒說話。她靜靜望著一樹星光,而他在她身後半步,一動不動凝望著她。


  他們都各自注視著自己的星光。


  很久很久之後,兩人凍僵了,終於走在回家的路上。


  宋詩意問他:“程亦川,你聽過王爾德的那句話沒?人生有兩個悲劇,第一是想得到的得不到,第二是想得到的得到了。”


  她想告訴他,如今他為得不到而苦惱,他日或許會為得到而意興闌珊。


  程亦川沉默片刻,回望她:“那你聽過王爾德的另一句話嗎?”


  他輕聲念著《道林·格雷的畫像》中那一段令他至今難忘的話——


  “你擁有青春的時候,就要感受它。不要虛擲你的黃金時代,不要去傾聽枯燥乏味的東西,不要設法挽留無望的失敗,不要把你的生命獻給無知、平庸和低俗。這些都是我們時代病態的目標,虛假的理想。活著!把你寶貴的內在生命活出來。什麼都別錯過。”


  他們依然走到了白色小屋前,她在前,他在後。


  程亦川看著她的背影,答應過她不再說唐突的話,所以他閉口不言。他隻是有些惆悵又很快樂地想著:


  他在感受他姍姍來遲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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